第十六章 狼與羊(二)
張鵬慢慢地退回來,小心的觀察著四周的情況。
“張鵬,發現什麽了嗎?”彭向陽小聲地問。
“還沒有。”張鵬搖搖頭回答。
“媽的,準是這匹老馬發神經!”彭向陽用鞭子柄擂了下老馬的屁股。
‘嘩啦’張鵬突然拉動槍栓,轉身瞄向路邊的草叢,一隻灰褐色的野獸竄起來,跳進草叢深處,身影閃了幾下看不到了。
“狼,那是狼!”彭向陽指著野獸逃竄的方向大聲喊著。
“看來那隻狼挨過槍,知道厲害,我們趕緊走吧。”張鵬跳上車,催促彭向陽快走。
‘嘚兒,駕!’彭向陽也知道這裏不是久留之地,揮動鞭子,嘴裏吆喝著老馬趕緊上路。經過這一番折騰,張鵬出了身汗,摘下頭上的狗皮帽子扇了幾下,一抬眼發現對麵的蘇麗莉不知什麽時候也摘下了頭上包裹的頭巾,露出一張美麗的麵孔,長長的睫毛下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瓊鼻上布滿細密汗珠,看來剛才她也嚇得不輕。蘇麗莉覺察到張鵬在看她,瞥了他一眼,哼了一聲,扭過臉去,隻讓張鵬看到半邊紅撲撲的臉蛋。
經過狼的騷擾,彭向陽也不敢再打瞌睡,一個勁地甩鞭子,催促老馬一路小跑,張鵬和蘇麗莉不得不抓緊車幫防止被顛下車。當老馬跑得渾身是汗,嘴角直吐白沫,張鵬肚子裏的屎都要顛出來的時候,遠遠地看到了一排房舍和羊群。
大車終於到達放牧點,一排五間低矮的土坯牆茅草蓋頂的房屋,四個木頭圍欄構成了十連的放牧點。一個穿著羊皮襖,羊皮褲四十多歲的幹瘦漢子,滿臉笑容的迎出來。
“這是放牧班的班長賽圖,他們兩位是接班的張鵬和蘇麗莉!”彭向陽給他們互相做了介紹。
“歡迎,歡迎!早就盼著你們來呢。”賽班長把粘著麵粉的雙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和張鵬兩人握手。
“小劉,小李快出來,車來了!”賽班長衝著屋裏喊。
喊聲未落,屋裏跑出兩個拎著行李的女知青,“看你倆急得,先把車卸了啊!”賽班長對倆人說。
在張鵬和蘇麗莉的協助下,倆人七手八腳的卸了車,把東西搬進屋裏,車把式彭向陽顧不得休息打了桶水飲馬,賽班長抱來捆幹草放到老馬旁邊的地上。
彭向陽把嘴湊到賽班長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就知道你那倒黴師傅好吃這個,前兩天正好讓狼咬死了隻大羊,給他留著那!”賽班長說完帶著彭向陽從屋後抬出個鼓鼓囊囊的袋子放到車上。張鵬這才明白孫永虎早上和徒弟說了半天什麽。
現在天黑的早,路上又遇到了狼,怕路上出事,賽班長沒留彭向陽吃午飯,給他包了幾個饅頭放到車上,兩個女知青歸心似箭,早就等在車上。
打發走了回家的三個人,賽班長領著張鵬倆人到夥房吃飯,領導考慮到放牧點生活艱苦,所以供應他們的都是細糧,菜和連隊一樣,土豆、蘿卜、卷心菜,雖然養羊,養牛那都是集體的,放牧點沒權處理,菜裏同樣看不到肉。賽班長邊吃邊給倆人介紹了這裏的情況,放牧點一共有六個人,現在張鵬來了是兩男四女,除了他是轉業軍人出身,其餘的都是知青,這個點放養著八百多隻羊,四十多頭牛還有放牧用的四匹馬,看羊的三條狗。
三個人飯還沒吃完,屋外傳來兩聲槍響,“狼又來了!”賽班長說了一句,馬上丟下飯碗,起身抄起依在牆的步槍,開門跑向拴在院裏的馬。看來賽班長早有準備,馬已經備好鞍,當張鵬和蘇麗莉跑出來時,隻聽到賽班長一句‘看好家!’的叮囑,他已騎馬奔向草原深處。
張鵬和蘇麗莉直到看不見賽班長的身影才回屋,兩人都沒了吃飯的興致,收拾了碗筷,將剩飯溫在灶台上。從早晨到現在張鵬就沒見蘇麗莉說過一句話,剛想張嘴和她搭個喳,她一轉身給了張鵬個後腦勺。‘上趕著不是買賣’張鵬回宿舍了。
張鵬進屋打量著自己的‘新’家,為了保溫,窗戶開得很小,加上糊著紙,雖然現在是晌午,光線仍然很暗。屋裏收拾的很幹淨,十多平米的屋子讓火炕占了一半,白床單平整的鋪在炕上,洗的發白的黃軍被疊的有棱有角,大衣疊好放在被子上麵,他的背包還沒打開,放在炕的另一邊,炕下鞋尖朝外擺放著一雙解放鞋。牆上掛著挎包水壺,火牆上擺著一個搪瓷斑駁的寫著‘獻給最可愛的人’的軍用口杯,裏麵的牙刷雖然少了幾撮毛,依然在向右看齊,窗戶下擺放著一張自製的露著白木茬的書桌,整齊的擺放著《毛澤東選集》一二三卷,一本工作手冊放在邊上。
看到這一切張鵬愣住了,這完全是按部隊的內務標準做的,在一個偏遠的艱苦的放牧點,一個轉業多年的老兵依然保持著軍人本色,按軍人的標準要求自己,這隻有無限熱愛軍隊的老兵才能做到,想到自己的消沉張鵬覺得臉上發燒。
時間不早了,張鵬收拾完宿舍到夥房準備晚飯,中午剩的菜還夠吃,隻是饅頭不多了,發麵已經來不及,看來隻好烙餅了。在缺油的情況下,把餅烙的不糊又鬆軟,那是一門技術,張鵬一邊用腳往灶裏送柴火控製火候,一邊用手翻轉大鍋裏的麵餅,嘴裏哼著歌,還能抽空在案板上擀出下一張餅,忙而不亂。蘇麗莉這時也來到夥房,默默地蹲下幫他燒火,不時的張鵬吩咐按她加火減火,還是不說話。烙完餅,張鵬又燒了一鍋白菜湯,讓蘇麗莉看著,自己拎著水桶到院裏的水井汲水。回屋時,蘇麗莉已經把夥房收拾幹淨。
夕陽西下,餘暉照在金色的草原上,一條小河在院前靜靜流淌,一座石頭堆砌的石橋橫跨兩岸,南歸的大雁在空中鳴叫著飛過,遠遠的看到羊群像一片白雲向他們飄來,好一幅田園詩話。
枯藤老樹昏鴉,
小橋流水人家,
古道西風瘦馬。
夕陽西下,
斷腸人在天涯。
身後的蘇麗莉念了一首讓人傷感古詞,張鵬扭身說了一句讓沉浸在感傷中的蘇麗莉大跌眼鏡的話,“哦,原來你不是啞巴啊!”
“牛嚼牡丹!”蘇麗莉氣哼哼的丟下句話,回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