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盧溝橋上的槍聲（

佟麟閣和趙登禹的死，在北平乃至全國引起了極大的震動。北平29軍軍部，宋哲元先是呆立無語，繼而報頭痛哭，痛悔交加的吼道：“斷我左臂矣，小鬼子，此仇不共戴天，來日必報！”

7月31日，南京國民政府發表嘉獎令，追授佟麟閣和趙登禹為陸軍上將，其生平事跡，宣付史館，以彰忠烈。

佟麟閣和趙登禹的壯烈殉國，也為29軍，為中國軍隊爭得了顏麵。中國民眾在飽受外敵的壓迫後，對任何一支敢於抗擊敵寇的軍隊，都是不吝惜自己的熱情和感激的。當南苑守軍殘部突出重圍，進入北平城時，路旁行人看見這支部隊，都自發的停下腳步，脫帽致意鼓掌歡迎。路旁每隔幾米遠就擺上一張桌子，上麵擺滿了西瓜、酸梅湯等食品，任由29軍的弟兄們享用。但29軍的官兵們眼含著熱淚，沒人去動這些東西。他們悔恨交加，愧於戰敗沙場，以致無顏見北平父老，無顏接受北平父老的厚愛。他們每個人心裏都憋著一股勁，一股要為中國人、為中國軍隊掙回尊嚴的衝動。

7月31日當晚，29軍撤出了平津地區，但29軍38師的張自忠將軍卻留了下來。他以一種既非俘虜，又非勝利者的身份，留在北平城裏艱難的與日軍周旋著。突然爆發的戰事又突然結束，地方軍政大事、29軍尚未撤離的部隊、陣亡和負傷的官兵、抗日烈士的眷屬等等，太多的事情都需要有人來處理善後。張自忠就以冀察政務委員會代理委員長的身份，艱難的在中國方麵的利益和日本占領軍粗暴的要求間掙紮著。

8月1日的上午，日軍中佐櫻井伊男闖進了張自忠的辦公室，他傲慢的對張自忠說道：“張將軍，請你看看這份會議決議，這是昨晚冀察政務委員會緊急會議上決定的。當時你正在休息，所以就沒請你參加。”張自忠打開一看，頓時就火冒三丈，滿腔的憤怒湧上心頭。決議上寫道：“中華民國26年7月31日夜，冀察政務委員會緊急決定：1、免去宋哲元、秦德純、張自忠在冀察政務委員會的一切職權。2、任命殷汝耕為冀察政務委員會的委員長。3、任命白光申為北平市警察局長。”看完這份決議後，張自忠強壓著心裏的怒火，冷冷的對櫻井說道：“既然你們都行成決議了，幹嘛還來找我呢。”櫻井威脅著說道：“這份文件還差一道手續，那就是得請你在這上麵簽字！”張自忠不卑不抗的說道：“我今天有些累了，請你改天在來吧。”櫻井**笑著說道：“張將軍，你這是何苦呢？中國有句古話叫作識實務者為俊傑，你這個由中國人委任的委員長是必須下台的，這些你應該很清楚。我奉勸你最好不要和大日本皇軍作對，否則我是無法保障你的人身安全的。”麵對櫻井的威脅，張自忠說道：“丟失國土，我已是帶罪之人，要殺要剮，我接著就是了。”櫻井見張自忠的態度如此堅決，扔下句狠話就氣呼呼的走了。

送走櫻井之後，張自忠一肚子氣沒處發泄，隻好一拳打在桌子上，哀歎道：“日本人如此的咄咄逼人，讓我如何咽得下這口氣啊。我現在是一分鍾都無法忍受了，讓我在決議上簽字，我豈不成了賣國求榮的漢奸了嗎？”苦悶的張自忠頹廢的坐到了椅子上，思緒回到了昨天的撤軍會議上。昨天當宋軍長宣布完撤退命令後，會場內就陷入了一片沉默，每個人心裏都像壓上了一塊沉重的巨石。大家都知道撤退其實很容易，可這一撤，北平和天津就完了，不但29軍失去了平津這塊風水寶地，29軍更要承擔丟失國土的責任。無論日軍有多強大，也不論29軍有多少借口，身為軍人戰敗失地，丟失國家尊嚴，國人將何以原諒他們。

最後還是宋軍長開口說道：“日本人進城已是早晚的事情了，我29軍已無力抵抗日軍了，撤退已經是必然了，請各位還是想想如何善後的事宜吧。”大家都清楚，無論是誰留下來，都將麵對咄咄逼人的日軍，還有可能要被迫簽署一些賣國的文件，所以再坐的人們都低著頭，誰也不敢接這個話茬。宋哲遠的目光瞟來瞟去的，最後將目光定在了張自忠的身上。宋哲元滿含熱淚的對張自忠說道：“藎忱，在這危急的關頭，惟有你能但此重任了，你設法在北平拖住日本人，為我們爭取1個禮拜的時間，待我軍收縮集結後，我軍便可以恢複生機，日後還是可以重新收複平津的嘛。”張自忠見宋哲元點了自己的將，再也無法推脫，就隻好無奈的說道：“我服從命令就是了。”宋哲元激動的握住張自忠的手說道：“藎忱，慷慨赴死易，從容負重難。你要記住個人榮辱與國家利益相比，永遠是無足輕重的。我走之後，北平的事情就全靠你了。你應時刻以國家利益為重，切記！切記！”

29軍撤退後，張自忠獨處危城。此刻，全國謠言四起，有人說是張自忠逼走了宋哲元，張自忠想和日本人搞合作圖謀華北，也有人說張自忠其實早就和日本人定下協議了，等趕走宋哲元後，張自忠就宣布成立華北自治政府。北平街頭甚至出現了攻擊、漫罵張自忠的標語，某家報紙則公開發表評論，抨擊張自忠是華北地區最大的漢奸。麵對國人的無端指責，張自忠忍辱負重，他覺得自己問心無愧，上對得起國家民族，下對得起列祖列宗，他默默的忍受著屈辱，他相信總有一天，時間能向天下辯明一切。

日軍進入平津地區後，就開始了大張旗鼓的支持漢奸們組建華北自治政府，多次逼迫張自忠通電反蔣**，而張自忠則拚命的擺脫，拖延著日本人提出的要求。另一方麵，他也加快了秘密活動。他一麵秘密下令給華北的縣政府，命令他們趕緊開倉放糧，幫助戰亂中的百姓度過饑荒，同時也避免這批糧食落入日軍之手。他還通過國際紅十會在平津地區的影響力，秘密的轉移出大批的29軍傷兵，掩埋了29軍的陣亡官兵，派專人接濟安置29軍眷屬和烈士遺孤。安排好這些事情後，他便宣布辭去一切職務，躲進了一家德國人開的醫院裏。55

8月8日，日軍舉行了盛大的入城儀式，以慶賀他們占領了北平城。北平城的正陽門前，城樓上掛著由漢奸們書寫的標語，還有日軍貼出出的“安民布告”。從永定門到正陽門的街道上，日軍龐大的行軍縱隊，邁著整齊的步伐前進著。軍靴的“哢哢”聲是那麽的沉重和刺耳，就像是從每個北平人，每個中國人的心上踏過一樣。閃亮的刺刀上，“旭日東升”的膏藥旗讓剛剛經曆了戰火的華北人民，感到了極大的憤恨。北平，這座中國的北方重鎮，中華民族的著名古都，在1937年的夏天，落入了日寇之手。張自忠化裝成一名郵差，混雜在人群中，用憤怒的眼神注視著耀武揚威的日軍進入北平城。他在心裏默默的發誓，今生隻要還有一口氣在，就一定要和日寇血戰到底。化裝成郵差的張自忠，有驚無險的騎著自行車，逃離了北平城。

29軍餘部撤退到保定後，宋哲元給蔣介石發去了一封電報。他在電報中說道：“由於自己應對失策，以至平津淪喪。實在是有負於國家的重托，特此向中央請罪，給予應得的處分。”蔣介石的回電並沒有追究宋哲元的意思，反而還特意安慰了他一翻。收到這封回電後，宋哲元的心裏輕鬆了許多。8月12日，29軍收到軍政部的命令，讓29軍退入河間地區休整。保定的防務由中央軍孫連仲部接管。29軍遵照命令退到了河間，這時，宋哲元再次接到了蔣介石的電報。要求宋哲元把部隊安置好後，即可趕赴南京開會，研究下一步的抗日大計。這封電報引起了宋哲元的不安，他給老長官馮玉祥發電報，打探蔣介石的真實用意。馮玉祥回電說道：“安心速來”。

宋哲元於8月21日到達南京，蔣介石熱情的接待了他，並說了一些勉慰的話。宋哲元在南京待了一些日子，漸漸的放下了戒心。在9月18日的國恥紀念日上，蔣介石解除了宋哲元的軍長職務，委任他為軍事委員會的委員，並兼任參謀部的高參。宋哲元沒有接受軍委委員和高參的任命，與9月20日回到了其夫人的老家四川綿陽，從此再不過問軍政事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