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再戰上海（十）

11月12日，白崇禧下達了撤退的命令，可是由於整個戰線已經產生了混亂，已經不可能實現有序的撤退了。所有的部隊都擁擠在公路上，緩慢的向前移動著，沿途到處是被丟棄的武器彈藥，還有那些被長官們丟棄的傷兵們。

88師的官兵們受到撤退命令後，士兵們痛苦的低下了頭，他們從凇滬會戰開始的第一天一直堅持到現在，無數的弟兄們都長眠在了陣地上。他們在血與火的煉獄中戰鬥了80多天，無論敵人的火力有多猛，犧牲有多大，他們都沒有後退過、恐懼過、一如既往的堅持著。可是他們現在卻不得不接受這樣一個殘忍的現實，除了滿腹的失落和傷悲，還有一種深深的恥辱和不安。一路上，昔日繁華的街道如今已經變成了瓦礫場，到處是焦土和殘垣斷壁，夾雜著炸成碎片壓成血漿的屍塊，馬路上的電車也成了焦黑的鐵殼子，整個上海市區除了公共租界外，早已化做了一片廢墟。龍慶走在隊伍的前列，他的心情異常沉重，這80多天的戰鬥畫麵，就像電影一樣在腦海裏回映著。那一張張曾經熟悉的麵孔，讓他久久不能忘卻。

天空中不知什麽時候下起了毛毛細雨，蜿蜒的隊伍根本就看不到頭，雨水打濕了他們身上的衣服，雙腳上粘滿了地上的泥水。隊伍的後方傳來了隆隆的炮聲，龍慶知道那是日軍在窮追猛打。這時，有人在隊伍中散布消息說：日軍的追擊部隊已經切斷了滬杭鐵路和公路！這個消息在隊伍飛速的傳播著，絕望的士兵們頓時就崩潰了，連呼帶喊的朝西麵跑去，為了能夠活命，他們丟棄了槍支、軍服、鋼盔和一切妨礙逃命的東西，連那象征榮譽的軍旗也被丟在了地上。麵對這洶湧的人群，龍慶隻得大聲的對部下喊道：“我們不能亂，想活命的話，就要抱成團，散兵遊勇似的亂跑，反而會丟掉小命。現在聽我的命令，全營的弟兄都手拉著手，不要被亂兵衝散了。”

下午天空終於放晴了，可是這也給鬼子的飛機帶來了好處。麵對這亂哄哄的人流，日軍飛行員根本就不需要瞄準，隨便把炸彈朝人群裏扔就行了，那巨大的炸彈在人群中爆炸。頓時，公路上就已經是血流成河，屍橫遍地了。日軍的飛行員投下炸彈後，還覺得屠殺得還不過癮，於是他再次的駕駛著飛機又飛了回來，開始用飛機上的大口徑機槍屠殺公路上的人群。國軍士兵們開始四散奔逃，他們已經徹底的放棄了抵抗，成了任由日軍屠殺的羔羊。

龍慶帶著隊伍避開了公路，行走在鄉間的小路上，這樣雖然要多走些彎路，但卻可以避開日軍飛機的屠殺。這一路上的村莊都已經是十室九空了，田裏的莊稼也無人經管了，偶爾可以發現一些百姓的屍體倒斃在路邊，龍慶可以斷定這都是那些亂兵做的惡，這讓龍慶敢到萬分的憤怒。傍晚十分，四周的景物開始變的模糊起來。突然，前方負責探路的尖兵報告說發現了一座村莊。龍慶趕緊吩咐馮占濤連長帶人去查探一下，龍慶反複的叮囑他，千萬不要擾民不要禍害百姓，在得到了馮占濤的保證後，才讓他帶人走了。龍風帶著剩下的士兵在路旁等待著消息，警惕的注意著四周的動靜。

“啪！啪”寂靜的夜空中傳來兩聲槍響，龍慶聽到槍聲後，就命令道：“別慌！注意警戒！3連長部隊現在由你指揮，小湖北，帶上你的班跟我來。”說完就拎著駁殼槍朝村子裏跑去，小湖北和士兵們緊緊的跟在他身後。龍慶尋著槍聲來到了一間民宅裏，他發現一名國軍少校倒在地上，胸前挨了兩槍，正在向外冒著鮮血。一名全身**的婦女，披頭散發的蜷縮在角落裏，目光呆滯的看著身邊的一具屍體。此時，馮占濤和士兵們拎著槍，對著跪在地上的4名國軍士兵罵道：“你們這群人渣，老子斃了你們。”說著就要開槍殺人了，龍慶見此情景急忙大喊道：“住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馮占濤回頭頭來發現是龍慶來了，就憤怒的對龍慶說道：“這幾個人渣是第9師的，隸屬於19集團軍第2軍，軍長李延年兼他們師長，撤退命令下達後，李延年就自個跑了。這幫畜生沒人管了就自行撤退，走到這裏後，就想搶點吃的。看人家娘們長得漂亮就要睡人家，人家男人出來和他們拚命，被這幾個人渣給打死了。我進來的時候，那個少校剛剛糟蹋完那名婦女，我一時壓不住火，就把他給斃了。這幾個混蛋我都審完了，那個少校痛快完了，就該這4個混蛋的了，你沒見其中一個已經都把褲子脫下來了嗎？”龍慶被氣得有些喘不上來氣了，他朝馮占濤筆畫了一個割喉的動作。馮占濤二話不說帶著士兵們就把那4個人渣拉了出去，那4個家夥哭著哀求道：“長官，饒了我們吧，我們再也不敢了。”龍慶用厭惡的目光看了一眼，然後他冷冷的說道：“老馮，別用槍，我們的子彈是用來打鬼子的，別浪費在這些人渣身上。”

龍慶掏出兩塊大洋，放在了那名婦女的麵前，他有些愧疚的說道：“大嫂，這裏有些錢，給你丈夫買口棺材吧。”說完龍慶就轉身離開了。走出院門龍慶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這件事情就像一塊巨石一樣，壓在心頭上讓人難以放下。不一會，馮占濤就帶者弟兄們回來了，他對龍慶說道：“營長，那4個人渣都處理完了，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啊？”龍慶回答道：“繼續前進，一定要趕上大部隊。”

上有飛機轟炸、下有敵軍追擊，和師主力又聯係不上，再這樣下去，部隊的士氣將會逐漸消磨掉，可是龍慶又想不出什麽解決辦法來，就隻能帶著部隊拚命的趕路了。第二天早上，途徑一個村子，龍慶和弟兄們實在是走不動了，就讓馮占濤帶人進村子看看能不能找點吃的。不多時，就聽見馮占濤在村口喊道：“營長，找到村裏人了！”龍慶心裏一喜，心說：“找到人就好辦了！”他趕緊帶上幾個人朝村口跑去。找到的是一個中年人，留著八字胡，帶著頂瓜皮小帽，穿著一件灰色的長衫，他蹲在地上，一句話也不說。龍慶走過去說道：“都把槍收起來，別嚇著了老鄉。”龍慶和顏悅色的對中年人說道：“老鄉，不要怕，我們是國民革命軍。”中年人抬了抬眼皮，然後說道：“我曉得你們是國軍。”龍慶接著問道：“老鄉，村子裏的老百姓都到哪裏去了？”中年人一聽這話，臉上閃過一片怒色，正想站起來，可看了看士兵們手裏的步槍，就隻好又蹲下了，他忿忿的對龍慶說道：“到那去了？這得問問你們這些當兵的！”

龍慶和馮占濤吃了一驚，忙問原由，他們這才知道，這個村子叫十裏堡村，這些天來有許多國軍部隊路過這裏，沒少禍害這裏的百姓。老百姓們被禍害怕了，就都躲了出去。今早，躲了一夜的村民們想回家又不敢回，就讓他先回來看看，誰知剛到村口就被逮住了。龍慶和馮占濤聽了之後真是百感交集，許多部隊在凇滬一役中都打得十分的勇猛，想不到一道撤退命令下達後，他們的士氣就土崩瓦解，數日之間就變成了軍紀**然無存的匪兵了。這些禍害老百姓的所作所為實在是抗日軍人的恥辱，龍慶當下就向中年人表示了由衷的歉意。中年人到也明白事理，擺了擺手說道：“那是個別部隊，跟你們不相幹。”龍慶歎了口氣，然後問道：“老鄉，從這到安亭怎麽走？你能給我們指點一下嗎？”中年人想了想，站起來說道：“過了黃塘渡口，一直往北，就到安亭了。從這裏到黃塘渡口還有十幾裏路，都是些鄉間小路，十分的不好走啊。”龍慶感激的說道：“謝謝你了，趕緊回去吧，告訴老鄉們，最好是再躲上些日子，還有好些部隊要開過來呢！”中年人向龍慶道了謝，就趕緊走掉了。龍慶對馮占濤說道：“讓弟兄們原地休息一下，半個小時後出發，記住任何人都不準進村子。”

半個小時後，龍慶下令集合部隊準備出發，就在這時，那名中年人又返了回來，他扛著半袋糧食交給了龍慶，然後開口說道：“老總，我們隻有這些米了，都給你們吧。你們不禍害老百姓，我們是願意幫助你們的。去黃塘渡口的路不好走，我帶你們去吧。”龍慶感激的說道：“老鄉，兵荒馬亂的你給我們指路就行了，外麵太危險了，你還是躲起來吧。”說完，龍慶就向馮占濤問道：“老馮，你身上還有錢嗎？”馮占濤趕緊從兜裏掏出1塊大洋塞到了中年人的手上，中年人死活不肯要他的錢。馮占濤急了，怒喝道：“嫌少咋地？讓你拿著你就拿著，我們1營從來不白拿老百姓的東西。”龍慶微笑著說道：“老鄉，你就收著吧。”說完就帶隊出發了。中年人站在那，緊緊的攥著手裏的銀元，望著龍慶他們遠去的身影，久久的沒有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