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你就這麽回來了?”看著那一身幾不染過半點塵埃的潔白衣衫,再下意識地看了看往後院走去的那三個灰頭土臉的家夥,幻原本皺著的眉頭不由自主地更緊了緊。
“嗯。”夜平靜地回答,仿佛沒有聽出幻話中的不滿,又仿佛根本就不在意。
即便早已清楚麵前女人的性子,但每次與她相處的時候仍是被她氣得半死,強忍著湧起的怒氣,幻控製著自己的語氣盡量平靜地問道:“為什麽?”
“你的評估有誤,‘他’的實力,比你所預計的要高。”夜沒有繼續說下去,對於夜來說,隻要有一個理由就足夠了。
而對於幻來說,這一個理由則牽強了點,怎麽聽都像是夜在推卸責任。即便不服,即便再怎麽不願,幻卻無法否認,夜的武技在黑暗神殿第一的位置。
“是嗎?那還真是不好意思了!不過以你幻聖女武技第一的身手,即便與預計的有那麽一點不同,也無法對你造成什麽影響吧?要知道,您的任務可是從來沒有失敗過的啊……”說到後來,幻的語氣卻變得有些酸酸的。
夜抬起頭,靜靜地看著臉色微微有些潮紅的幻,出乎幻意料之外的沉默了一會,夜緩緩說道:“任務成功也好,失敗也罷,我從沒有刻意去追求什麽。過去沒有隻是因為並沒有遇上讓我失敗的理由罷了。”
幻的眼中流過一抹驚奇,不過卻不是因為夜解釋所用的理由,比起那個,夜竟然開口解釋了這個事實更讓她感到吃驚!夜的沉默寡言並不是現在才這樣子的,而同一出身的幻更是清楚夜的性子。
比起夜開口給的理由,夜開口解釋這件事情本身就足以說明許多問題,也引起幻更多的震驚,以及猜測。不知為何,幻突然湧起一絲莫名的煩躁,卻不知是為了什麽,隻是卻下意識地開口道:“哦?真是意外呢?!我們的夜殿下竟然會開口解釋呢!”
夜的神色不變,幻卻感覺得到對方的心神微微一緊,即便隻是那短短的一瞬。幻靜靜地等待著,莫名的有些期待,卻另有一絲無法解釋的煩躁。
但是夜卻沒有再開口,眼神平靜無波,就仿佛沒有聽見幻那明顯的嘲諷一般。看到夜仿佛回複了正常的表現,幻歎了口氣,心裏卻不知為何偷偷地鬆了口氣。
“布魯斯死了吧?”幻的視線落向了外麵,即便看不到,但正是因為看不到,隻有三個人回來的吧,答案不是已經很明顯了嗎?
“嗯。”夜輕輕點頭,仿佛述說著跟自己毫無關係的事情一般,就仿佛死去的布魯斯不是她的屬下,而是一個陌生人一樣,冷漠,又或者根本無情。
“是……被‘他’殺死的嗎?”幻突然輕輕地問,帶著一絲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嗯,是……他。”夜微微頓了頓,還是回答道。
“即便如此,以你的實力,就算沒有他們的幫助,隻有你一個人也能……”幻微微一頓,聲音轉冷道,“……殺死他吧?”
空氣中霍地沉默了下去,夜沒有回答,幻也沒有追問,悄悄降低的溫度仿佛連兩人說話的欲望都凍結了。
幻並不期望能得到問題的答案,甚至在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便沒有想過要得到答案。夜的沉默是她所預見的,但是夜的突然開口卻完全出乎她的意外之外。
“是的。”望著幻仿佛挑釁的雙眼,沉默良久,夜開口輕輕說道,“是的,我可以……雖然他進步很快,但是離我還有一段距離,現在的他還不是我的對手……”
“哦,是嗎?既然如此,那為什麽不殺了他?”幻望了回去,凝視著夜平靜無波的雙眸,突然一陣激動。
“比起這個……”夜淡淡地掃了幻一眼,說道,“我更想知道的是,你為什麽這麽在意‘他’?為什麽這麽執著要我殺死他?”
幻急急地辯解道:“這是因為……”
“因為焦躁吧?”幻的聲音突然沉寂了下去,被夜的聲音所打斷,雖然她的聲音仍是那般輕柔而空洞,卻仿如響雷,“是因為被攪亂了心境吧?所以害怕了吧,所以才想殺死他吧,所以,才感到焦躁了吧……”
“我……”無以言繼的對話讓氣氛變得沉悶,沉默良久,幻搖了搖頭苦笑著道,“你的口齒什麽時候變得像你的劍那般淩厲了,夜?”
“是你心虛了。”夜毫不在意幻那不知該不該算是誇獎的挖苦,淡淡地答道。
“是嗎?也許是吧……但是,你呢?”幻雙目一閃,仿佛想到了什麽似的,突然微微一笑,笑得仿佛發現了其他人秘密的小狐狸,“你又是怎麽知道的?你自己又是如何的呢?是不是因為你跟我一樣,所以才猜到了我的感覺呢?”
“是……”夜的臉色仍是平靜的,至少表麵上是這樣子的,但是幻卻從她的眼中看出一抹猶豫,仿佛迷茫,而這,在這之前,在夜的身上是她不曾見到的,就如同此刻她竟然回答了,同樣令幻覺得不可思議。
“在他的麵前,我總是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陣陣焦躁起來了……”夜靜靜的描述卻讓幻仿佛看到了她臉上不曾露出的苦笑,“我想你也是吧,幻……”
“是……”幻搖頭苦笑,“明明隻是個凡人……”
“我們也隻是凡人而已。”夜平靜地回答。
“提那奇亞與我等同在,黑暗神王賜予我榮光,神的尊嚴不容冒犯,聖女的威嚴由神裁斷。”幻微微低頭,輕聲吟誦聖女的誓詞。
夜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淡淡應道:“女神的恩賜屬於萬物。”
幻微微一頓,微笑著道:“好吧,但我仍是不明白,你又能否告訴我,為什麽他這麽輕易就擾亂了我等的心緒?夜,你知道嗎?你能否告訴我呢?”
“我……不能……”良久,在空**的房間裏,隻有夜低低的聲音在空氣中靜靜地沉默著,而幻,卻早已經離開了,所以,她並沒有聽到夜的低語。
“……既然不明白,就把擾亂我心緒的直接斬斷了,不就好了嗎?”在遠處,幻的低吟仿佛狂笑,在空中飄**著,夜沒有聽見,沒有人聽見,隻有風,見證了她眼神的迷離。
“銀!為什麽不出動!他們可是大膽地襲擊了我啊!!”嵐兒冷著臉看著麵前那將全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就好像神殿裏的某人一樣的女人,心中充滿了怒意。
已經三天了,自己竟然像傻瓜一樣聽了這個女人的話在這邊什麽也沒做的等了三天,就連哥哥那邊都沒有去,結果今天這個女人竟然說還要耐心等待?!
“再等等,現在並不是出擊的好時機。”被稱為銀的女人捧著一本厚厚的書,靜靜地翻著,頭都沒抬一下,回答道,“等待,耐心的等待,這也是修煉的一部分。”
嵐兒怒火衝衝地衝著銀吼道:“不要學那個老太婆說話!修煉什麽的我才不管呢,我們怎麽能就這麽沉默!這是黑暗神殿的那些家夥們的挑釁!”
“哦?那你想怎麽辦呢?”銀微微抬頭,琥珀色的雙眸趣味盎然地打量著這位在神殿裏被稱呼為冰女的光明殿下。原本隻是聽他們幾個說了,沒想到真的變得認不出來了呢,這位,真的是我們的那位冰冷雪女光明殿下嗎?那個男人對她的影響真的真麽大嗎?
“既然他們敢對付我哥哥,就要有付出代價的覺悟!”嵐兒冰冷的聲音中滿是殺機,黑暗神殿對“他”的殺局讓她動了真怒,更讓她感到難堪的是,在心底的深處,在“他”陷入危險之中的時候,她竟然感到害怕。害怕失去“他”,也害怕陷入那危險的是自己,怕自己就這麽死去,才剛剛感覺到那小小的幸福,便要失去……所以,才無法原諒吧,那些家夥……
“即使違背了‘她’的意願,也在所不惜嗎?”銀輕輕的話語在空氣中回**,嵐兒全身一震,眼中有一絲迷茫閃過,囁喏著道:“‘她’的意誌是要清除所有黑暗吧,我哪裏有違背了?”
“是嗎,光明?你真的這麽想的嗎?”銀的嘴角閃過一抹玩味的笑容。
“是……”嵐兒的聲音輕微得連自己都無法相信,又怎麽能說服銀,自己也清楚的,她就跟那老太婆一樣,敏銳得令人討厭。
“連自己都無法說服吧……”銀的聲音輕柔得更像是歎息,平靜地注視著嵐那雙變得淩厲卻更顯得慌亂的雙眼,“你自己也說過的吧,他們出手所對付的,是你的‘哥哥’而不是你吧……”
“呃,就算是這樣,傳播神的榮光的我們,難道要我們坐視黑暗神殿行凶嗎?”嵐兒有些底氣不足地引用著這本該是對麵那個女人所常常使用的話。
銀忍不住噗嗤一笑,因為嵐所說的正是她自己以前所一再嗤之以鼻的東西,第一次從她的嘴裏聽到這種東西還真是怪怪的呢。想著,銀輕輕歎道:“如果是其他人的話,你會在意嗎?我最冷漠的聖劍使,光明大人?”
“那是……”嵐兒微微一噎,卻無法說下去了,無謂的辯解在她的麵前是不需要的,也是沒有用的,她無法辯解,因為自己也清楚銀所說的是事實。
從“他”消失的那天開始,自己便再不相信“神的榮光”……這種東西了吧。保護神的子民?嗬嗬,他們憑什麽被保護!差點害“死”他的,那些被他所保護的人們不也是其中的凶手之一嗎!為什麽要保護他們?憑什麽!
“被說中了?”難得見到這個被“她”那麽器重的光明這幅無話可說的窘迫樣子,銀掩口輕笑道,“難得見你不反駁呢,嵐……”
“銀……”久違的稱呼在耳旁響起,心中湧起一片溫暖,過往的回憶在眼前緩緩流過,嵐兒全身微震,神情複雜地望向曾經親密如親姐妹一般的同伴,“很久,沒聽到你這麽稱呼我了呢……”
“那是因為,你已經離開了太久了啊……”銀輕輕歎息,“從那時候開始,從那一天開始,你便變了啊,你變得冷漠,變得難以接近,疏遠我,疏遠老師,疏遠其他人……不是我遠離了你,而是你封閉了心靈,讓人無法接近啊……”
“……抱歉呢……”她那雙平靜的雙眼,自己竟是不敢麵對嗎?下意識地轉過頭去,嵐兒說著自己都覺得毫無誠意的話語,一切都早已……
“是的呢……無法回到從前了呢……”仿佛是聽到了嵐兒心裏的話似的,銀輕輕地歎息,“一切都早已無法回到從前了……一切都早已改變了,不是嗎?無論是你,還是我……”
沉默,嵐兒沒有開口,靜靜地佇立著,望著遠方,那個方向,是“他”現在所在的地方,再遠的地方,在那看不見的遙遠的遺忘之地,是坎布地雅,是“他”和她曾經生存過的地方。
搖動的心突然平靜下來,嵐兒回過頭來,靜靜地看著那個曾經的同伴,適才空氣中浮動著的久違的溫馨已經**然無存。
“我的名字是嵐,克羅地亞那·青葉·嵐,不論是雅特的青葉公主,還是天神殿的光明聖劍使,我的名字隻有一個,克羅地亞那·青葉·嵐……
“不是雅特的青葉公主,也不是天神殿的光明聖劍使,我是嵐,雪舞帝國克羅地亞那公爵長女,克羅地亞那·青葉·嵐,從過去,直到現在,從來不曾改變過……
“我還是我,我,隻是我,從一開始到現在,直到永遠,我也,隻是我,我是克羅地亞那·青葉·嵐,我是,隻屬於哥哥的青葉……
“克羅地亞那·青葉·嵐,這個名字是龍皇陛下所賜予的,如同守護哥哥的責任,那便是我生命的全部……如果他需要的話,我會化成他手中的劍,為他,斬斷一切……”
“你沒有變……變的……是我嗎?”注視著那漸漸遠去的身影,迷茫的雙眼漸漸變得清晰,就如那漸漸模糊的背影,聽不見她輕聲的歎息,“但是,你變了啊……以前的你……不會說出要化身為劍吧……傳承光明之名的你啊……”
“我不再是從前的我……你卻也不再是我所認識的你啊……
“嵐……”
“哥哥,你在想嵐姐姐嗎?”新月輕輕地揉捏著我的肩膀,據說是她母親曾經教給她的按摩手法,對放鬆疲勞很有效,雖然我不願她太過勞累,她卻堅持說這是妻子的責任,我也隻好由著她去,免得被她扣上一個我根本不把她當妻子的大帽子。
女孩生澀並不是十分熟練的手法卻讓我感覺到全身都放鬆下來,不得不承認,新月那位神秘母親的教導實在是相當成功,雖然新月並不是在意維坦長大,但她的性子卻與一般意維坦女孩一樣溫柔體貼,讓人難以拒絕。
沉浸在思索之中,女孩突如其來的問話將我拉回現實,仔細地瞧了瞧,確定了新月隻是純粹地關心之後,我悄悄地鬆了口氣,畢竟嵐兒和她都是一國公主,兩者身份相當,也難怪獨占欲強的嵐兒會感到危機,若是兩人真的無法相容,那才真的是後院起火,到時候我恐怕哭都來不及了。嗯,現在看來,第一次會麵的效果還不錯,不過話說回來,新月性格溫婉,嵐兒又有意修好,再同時經曆過一場差點與我的“死別”之後,感同身受的兩人感情變好也就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了。
“嗯。自三天前你嵐姐姐離開後到現在都沒有消息,她出門在外又有強敵暗中窺視想要對她不利,我實在不能不擔心她的安全啊。”我點了點頭回答道,同時簡單地將嵐兒的身份說給新月聽,至於天神殿與黑暗神殿之間的爭鬥我隻是簡單的一筆帶過沒有細講。
一來我不願這些比世俗爭鬥更殘酷的宗教戰爭玷汙了新月純潔的世界,二來我對天神殿的好感恐怕比黑暗神殿更低,但嵐兒的聖劍使身份擺在那裏,我又不好明著表示對天神殿的厭惡,也不希望新月因為我的這些事情而和嵐兒鬧出什麽不愉快來。
新月輕掩小口驚呼道:“啊?那嵐姐姐豈不是很危險?”
我微微地點了點頭,雖然事實上嵐兒的處境並沒有我所形容的那般誇張,但是她的身邊充滿了危險這點我倒是深信不疑,而另外一點更讓我憂心的是,因為莉絲的死,我和天神殿之間的關係勢必惡化,而與我關係親密的嵐兒必然也會受到影響,雖然現在仍看不出端倪,但是天神殿對她肯定不若以前那般信任是必然的。
太古文學有名言警示:“明搶易躲,暗箭難防。”黑暗神殿還好,至少嵐兒把他們列為敵人,但若是天神殿對她下手的話,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叫“暗箭”。隻怪上次黑暗神殿的那些家夥出現得太突然,而之後嵐兒又走得太匆忙,以至於我想提醒她這回事都沒機會,而之後嵐兒卻消失得無影無蹤,隻搞得自己更加的擔心。
看見我點頭,新月忍不住一臉憂心忡忡地說道:“那,哥哥,我們把嵐姐姐接來這裏一起住好嗎?這裏有哥哥在,有西西裏亞先生及納迪爾先生他們在,還有塔莉婭的城主爺爺所安排的衛兵守護著,我們把嵐姐姐接過來大家在一起的話,就不用怕那些壞人了吧?”
對於新月的那份單純的天真,我無意去破壞它,但卻無法克製自己聽到女孩那天真到單純的念頭時心中的苦笑,黑暗神殿的那些人是什麽人?尤西斯安排的那些衛兵即便數量再多上一倍也無法對夜那個級數的人產生什麽太大的影響,而嵐兒如果真的住到這裏來的話反倒可能更危險。
畢竟她現在所落腳的地方必然是屬於天神殿的勢力,再加上三天前的交談中可以得知此次前來星河的人裏麵至少還有另一個身份不亞於她的存在,因此就客觀上來說她那邊所擁有的實力顯然比我們這邊要強得多。就這點上來說,嵐兒待在那邊反而比和我們在一起要安全得多。
我擔心的是,女孩在外麵落單時被黑暗神殿伏擊的危險,別的不說,若是那天的殺局針對的是嵐兒,那麽此刻嵐兒絕對已經與我陰陽永隔,即便是夜不出手的話,加羅耶他們四人的聯手也不是失去了視覺聽覺的嵐兒所能輕易應付得了的。
不過現在看來黑暗神殿那邊似乎還不準備與天神殿全麵開戰,否則那天夜就該動手了吧,而隻要夜動手的話,那天的我絕對是有很大的可能無法幸免,但也有可能是其他的原因隻不過我暫時想不到罷了。
微微苦笑,對著新月期待的目光我緩緩搖了搖頭,我略有些無奈地道:“月兒,沒用的,住到這裏隻會使嵐兒更危險而已。而且,她有她的使命和職責,即便我們找到了她她也不會同意的,更何況,我們根本就不知道她在哪裏啊。”
“可是哥哥,難道我們就這樣什麽都不做嗎?”新月眨了眨失望的雙眼,輕輕地問道。
對於新月和嵐兒之間的感情進展我感到相當的欣慰,我微微一笑,安慰道:“月兒,你也不需要太擔心了,你嵐姐姐可是很厲害的高手哦!而且她的身邊肯定還有大批高手隨行,再加上三天前的襲擊提高了嵐兒的警惕,隻要她不是又一個人偷偷地跑出來落入他們的包圍就都不要緊的。”
“哦。”女孩鬆了口氣似的拍了拍胸口,盡顯小女孩可愛情態,讓人忍不住想要嗬護她。
頓了頓,微微一笑,我接著道:“還有,我可是你另一位姐姐奈希的護衛也,雖然不是專業的,但是也不能因為自己的事情便把她全部放下吧。她們兩個,可都是你的姐姐也,我總不能顧此薄彼吧。”
新月並沒有聽出其中一語雙關的話意,但是我所說的要保護奈莉希絲的意思倒是聽明白了,不過之前女孩隻是聽我說了這回事而已,這一路走來的平靜,早已讓女孩忘記了我還擔任著她那位好姐妹的護衛這件事了。
“是哦,可是,奈希姐姐不像嵐姐姐那麽危險嘛?”新月小聲地辯解著,話語中卻有著自己也無法確定的動搖,已經三天了,從布雷出發開始,一直到來到星河這裏之前,奈莉希絲從來沒有在一個地方停留超過三天以上的,然而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奈莉希絲在這裏的演出卻全然沒有開始的打算,也難怪新月對自己的判斷感到心虛了。
而事實上也的確是這樣,三天前的那場“意外”襲擊使得許多無關的人也跟著緊張得半死,而身為地主的尤西斯和奈莉希絲的第一號追隨者格慕羅更是其中之最,在兩人的聯手“建議”下,奈莉希絲在星河演出前的準備,特別是安全部分的準備,花的時間比在其他地方要遠遠的多得多。
也正因為清楚這些事情,所以新月反駁我的話語才會感到心虛,奈莉希絲所擁有的魅力以及使人產生的瘋狂早在入城的那一天我們便已經見識到了,而她的危險係數由此而增高也就沒什麽可以感到疑惑的了。
“但是,哥哥你,這三天好像也沒有與奈希姐姐見過麵嘛?”
“呃,這個嘛……”我這還不是為了陪你嗎?當然,也是怕嵐兒來的時候正撞上我陪伴著另一個容顏姿色身份家世不下於她的陌生女孩,天知道她會胡思亂想些什麽,更何況,我自己也無法做到問心無愧。
我和奈莉希絲之間,明知道不對,明知道不應該,但是每次相見之時,總是能從對方的眼中讀出思念,不舍,眷戀,卻又拚命克製著,因為早在一開始,在那個夜晚,我們便說好了,隻有“今夜”。
隻是,我們卻高估了自己,無論是我,還是她,感情的波**並不全在我們的控製之下,我無法抑製心中的不舍,正如奈莉希絲無法掩飾眼中的眷戀,但我們卻彼此克製著。正因為感到克製的日漸無力,所以才會下意識地采取回避吧,無論是我,又或者是她。
撓了撓頭,我微微有些苦惱地看著新月那雙清澈得透明的雙眼,對於奈莉希絲和我之間的曖昧,新月從頭到尾都不知曉,我也不願因為我的關係而使得她們姐妹“反目成仇”,而且即便要解釋的話我也不知該從何說起啊。
“明白了……”
“啊?”新月突如其來的話語卻讓我陷入一陣慌亂,難道她知道了?不過我旋即發現自己錯了。
“哥哥不這麽做必然有不這麽做的理由,不告訴月兒的話是不想月兒為此而煩惱吧?”新月雙眼中的信任是如此堅定,以至於在她的雙眸下我差點潰不成軍想將一切都向她坦白。
我旋即克製住了我不現實的舉動,即便告訴新月的話也無法改變什麽吧,我或者她,又或者她自己,奈莉希絲有自己無法放下的牽掛,一切都早已注定,從一開始便已譜寫了結局,我無法改變,那麽又何必讓新月跟著煩惱。
微微一笑,我堅定地說道:“嗯,放心吧,月兒,我一定會保護好奈莉希絲的。”
話雖如此,實際上此刻我在奈莉希絲的身邊隻會給她帶來不必要的危險,而這原本不必要的危險比起之前她僅所可能麵對的,要更加可怕也更加肆無忌憚得多。
對於那些以神的使者自居的家夥對於凡人的“憐惜”之心可想而知,天神殿的家夥們或許還會顧忌點表麵上的做法,黑暗神殿卻絕對不會有這方麵的顧慮。
而他們的實力更是毋庸置疑,至少三天前的那次圍殺絕對有資格讓我飲恨喋血,隻是那位夜殿下不知為了什麽在最後關頭竟然沒有出手以至給了我可趁之機逃出了殺局。但若果真的讓我再重新陷落那般陷阱一次,我,沒有逃脫的信心。
比起另一個讓我束手無措的人物來,夜的手段顯得溫和得多,但即便如此,對方那種仿佛玩弄的操縱感卻同樣令我感到厭惡,這種感覺出現在夜的身上我的反感更強烈了幾許。
是因為她是女孩的緣故吧?我自嘲地笑笑,輕撫著手中長劍,新月沒有陪伴在身邊,也許是因為不久後即將分別的緣故,又或者是因為擔心奈莉希絲的緣故,新月對奈莉希絲的依賴增加了不少,而比起我單純的嘴上所說的保護,新月顯然比我要有誠意得多。
下意識地彼此退避的二人,我或者她,是不敢麵對彼此吧,怕無法克製的感情毀了我,又或者毀了她,我怕的毀了她也怕毀了依偎在我羽翼下的那幾個女孩,所以才能克製得住自己吧。
輕輕地彈了彈劍尖,清脆的低吟在空曠的院子裏幽幽回響,一聲,兩聲,仿佛應和著某種神秘的旋律一般,我下意識的無意識地一下一下地彈著。
沉入心神,沉浸在天人合一的境界中,心神一片空靈,沉思著幾日來所發生的一切,心中隱隱的感到一絲不安。雖然不願意,但我更無法相信夜花了大把的力氣布了那麽一個幾近完美的死局,結果卻隻是為了嚇我一下。
即便她說隻是為了天神殿的“回禮”,但是那種毫不在意的語氣還真是讓人無法感到任何誠意啊。敢對嵐兒都布下殺局刺殺的黑暗神殿諸人又怎麽會因為在意嵐兒的態度而不對我痛下殺手呢?
這是不可能的,也是毫無道理的,對不知敵友的人保持慎重可以理解,但在足以抹去我存在的誤會之下以他們的一向風格應該是選擇不管敵友直接將我毀滅了一了百了吧。
當時無論是夜想殺我的念頭又或者是她不想殺我的解釋都讓我衝昏了頭,事後靜下心來仔細想一想的話便覺得夜所說的話不對勁。那並不是臨時起意便能做出的布置吧,如果是的話那豈不是更可怕?
我苦笑,無論是哪種情況,隻是想想便已經讓我頭痛欲裂了,雖然早在跟天神殿、黑暗神殿結仇的時候便已經清楚絕對不會會有什麽好相與的,但是真的遇上的時候才知道到底有多麻煩。
“要是牙在這裏就好了……”其實即便毒牙出現在這裏也不能改變什麽,但是心情煩躁的時候有一個人商量的話總比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的話要好得多吧。
“牙?殿下說的莫非是三年前的天夢非凡公子克勞德·布萊德恩現在化名為毒牙的流浪劍客嗎?”身後突然傳來的聲音讓我忍不住一陣無力,這也是個大麻煩,而且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屬於何方的?
“納迪爾,你出現的時候就不能出點聲嗎?”緩緩地搖了搖頭,我忍不住苦笑道,“老是這樣子不聲不響的出現可是會嚇死人的呢!”
“哦?殿下武勇之名天下皆知,又豈會因為這小小的事情而感到驚嚇?”納迪爾微微一怔,旋即淘氣地眨了眨眼,微微一笑道:“再說了,雪舞殿下又怎會察覺不到納迪爾的接近呢?更遑論因此而感到驚嚇了,殿下說笑了。”
“呃?這個……”微微苦笑,他說的倒也沒錯,其他人或許會感覺不到,踏入先天以後的我又怎麽會察覺不到對方的踏進,更何況納迪爾身上那股潛藏的對我的殺意從未收斂,即便表麵上看不出來,我又怎麽會感覺不到?如果這都感覺不到的話,恐怕我早已死了無數次了吧,遠的不說,單就落人群那次以及三天前的那次,若不是我反應得快,我早已死了,即便夜不出手的話。
“對了,殿下為何會突然想起非凡公子呢?”也許是明白我的尷尬,納迪爾知趣地轉移了話題,問起先前的疑問道,“聽說之前殿下和非凡公子聯手大破黑暗神殿幻聖女的陰謀,更生擒了在雅特潛伏多年的黑暗神殿走狗裨絲利特,距離消失三年之後,非凡公子之名再次名聲大振了呢!”
我平靜地聽著,表麵上一臉平靜,心中卻是震動不已,納迪爾會知道裨絲利特落入我們手中並不奇怪,雖然我們沒有刻意地宣傳,但亦沒有刻意地隱瞞。但是,納迪爾竟然對這些事情了若指掌得連種種細節都這般清楚便不得不讓我感到奇怪了。
來襲的是幻聖女這件事除了毒牙和我便隻有我身邊的幾個女孩知曉,除了我們之外便隻有黑暗神殿的那些家夥吧,當然我相信天神殿的那些家夥估計對這些事情知道的也不少。
那麽,這家夥是誰?是這兩個神殿中其中哪一個神殿的人嗎?如果是,是天神殿?還是黑暗神殿?如果不是的話,那這家夥又是哪裏冒出來的?如果是第三方勢力,擁有這種與天神殿、黑暗神殿並肩的實力卻隱藏得比兩者更深,那麽這潛藏的對手豈不是更加可怕?!
心中念頭百轉,臉上卻不露分毫,納迪爾讚歎的話音剛落,我跟著苦笑歎道:“恐怕牙他自己可不是那麽想的吧……”
如果可以的話,我情願什麽都不要,你,也一樣吧……嗯,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可是,我們早已沒有了選擇的權力了吧……
納迪爾沒有理會我話中的苦澀,微微一笑,說道:“哦?看來殿下的朋友和你一樣同是淡泊名利的人啊。”
“不,隻是簡單的討厭因此而來的那許多麻煩……”我苦笑搖頭,對納迪爾的“讚歎”不敢苟同,旋又發現自己話中的語病,我補充似的接道,“我也是,牙也是……”
“哦?”納迪爾雙眼微眯,那雙美麗的雙眼亮起一絲危險的閃光,“殿下對非凡公子還真是了解呢!”
聽不出納迪爾的言語是褒是貶,但是他語氣中隱含的古怪卻是讓我忍不住毛骨悚然,我下意識地望了納迪爾一眼,卻什麽也看不出來,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
我鄭重其事地回答道:“牙是我的朋友,雖然他過去所發生的一切我並不了解,但我相信自己的眼睛,更相信我的朋友。”
似乎是為我氣勢所懾,納迪爾的微笑看起來仿佛也多了些許莫名的苦澀,隻是他很快地壓下了這種情緒,卻掩不去笑容下的那一絲牽強,“殿下跟非凡公子之間的友誼真是令人羨慕。”
我向他投去似有深意的一眼,輕輕歎息:“知己難求,我的朋友本來就並不多。”
“那真是可惜了,看來納迪爾是沒有這麽榮幸了……”納迪爾臉上自然地流露出一副失望的神情,雖然我更願意相信他心裏絕對不是這麽想的,但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表情實在是有夠生動逼真的。
“友誼之橋是由兩人所共同鍛築的,隻要有心,總會找到那誌同道合的夥伴。”我微微一笑,沒有去分辨又或者證明納迪爾話語暗示下的敵意,氣息上的感應早已告知我事實,雖然我並不清楚緣由,但那同樣不是重要的,無論對於他,又或者對於我來說,都是如此。比起這個,我更想知道的是,納迪爾身後存在的勢力,有可能是他所擁有的,也可能他隻是對方手中的棋子,但顯然他們對我很有“興趣”,至於納迪爾的殺機,卻不知道是他個人的原因,又或者是幕後人的授意了。
我並不害怕麻煩,但是現在我卻不再是一個人了,在永遠地失去了莉絲之後我才真切地意識到這一點,即使我本人無所畏懼,我身邊的人卻會因此而陷入危險之中,特別是那些愛戀著我被我愛戀著的女孩們。
納迪爾微微皺了皺眉,認真地思考了一會,臉色嚴肅地說道:“殿下的話總是充滿了深刻的道理,讓人忍不住想要去思考,探尋其中的奧秘呢。”
“你過譽了,納迪爾。”微微苦笑,無論是納迪爾深藏著的我所不明白的仇恨又或者是他表麵上那種恭謹的尊敬,都讓我感到說不出來的難受,“我隻是陳述事實,更何況,這隻不過是我記憶深處所曾經記憶的知識,雖然我認可,但它並不是我的見解,你對我的敬意隻會讓我感覺到慚愧。”
“殿下仍是這般謙虛啊……”納迪爾微微一笑,對於我話中所說顯然全然不信,又或者他根本就不在意。類似吧,就仿佛在天夢的那天見到裨絲利特的毒牙,眼中隻看得到仇人,錯,是隻看得到恨……因為自己的世界已經被仇恨充滿了啊……
“哥哥……哥哥……哥哥……”新月的聲音遠遠傳來,打斷了我們沉默的空白。
轉頭望了望已經發現了我們存在正緩緩走近的新月,回過頭來,納迪爾微微一笑,說道:“您的公主殿下回來了,納迪爾告退。與您的聊天非常愉快,非常期望下次的談話。”說罷,對著緩緩走近的新月微微欠身,走了出去。
新月微微還禮,走到了我的身邊,我看著納迪爾漸漸遠去的背影,嘴角的苦笑更甚。微微轉頭,卻看見新月的身子微微地抖顫著,竟仿佛有些寒冷,心中一動,伸手過去,將新月摟進懷裏,輕輕送出一道真氣,安撫女孩。我溫柔地問道:“月兒,怎麽了?”
“沒、沒什麽……”又望了望納迪爾遠去的方向,新月縮了縮身子,說道,“不知道是不是月兒的錯覺,剛才納迪爾先生看我的那一眼,好冷……我做了什麽讓他怨恨的事情嗎?”
心中劇震,納迪爾恨“月兒”?是因為我的緣故吧?表麵上卻隻能裝作若無其事,我笑著安慰道:“沒事的,傻月兒,我會保護你的。”
“嗯。”新月顯然將適才的感覺當成了自己一時的錯覺,聽到我這麽說,甜甜地應了聲便不再追問了,但是我卻知道她剛才的感覺不是錯覺,隻是除了讓我感到更警惕之外卻無法得到更多的線索,納迪爾的“恨”無從查起,他對新月的“恨”算是遷怒嗎?
“對了,月兒,這麽著急地找我有什麽事嗎?”我開口問道,岔開了話題。
“嗯,奈希姐姐和尤西斯城主商量好了,把演出定在五天之後,然後休整一天便前往天夢。”新月仰起頭,幽幽說道。
察覺到女孩眼中的幽怨,竟仿佛對這麽急著離開星河感到不滿似的,我微微一怔,忍不住微笑道:“月兒喜歡這座城市嗎?這麽不舍得離開?”
環著我腰間的手用力,新月幽幽地瞥了我一眼,旋即深深地埋首進我的胸膛,“因為到了天夢以後,離哥哥與月兒分別的日子,也就不遠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