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前的少女仍是模糊著的容顏,仿佛風兒阻隔的麵紗,輕輕地掩住我所眷戀的過往,女孩閉著雙眼,但我知道,在那之後必是那雙令我魂牽夢縈不曾忘懷過的淡淡紫眸。
“你,終於肯見我了麽?”
輕輕的歎息,即便明知道眼前所見的是幻影,卻抑不住心中的激動,每一次每一次,我在往她靠近,卻總是隔著距離,即便那距離漸漸的,漸漸的,越來越小,卻始終無法觸碰到,即便現在,但至少現在接近了。
女孩麵紗下的沉靜微笑,一如被封印的過去所鐫刻在心中的烙痕,無法忘懷,聲音輕輕的顫動著,聽不見她的回答,我忍不住有些沮喪,卻掩不去心中的歡喜,隻有一步之遙,我和她,即便,隻是在這夢裏。
我癡癡地望著,目光貪婪地占領著她身上的每一寸土地,想要將那被遺忘的倩影從封印中挖掘而出。
倆倆相望,即便沒有說話,我也能感覺得到那脈脈柔情和淡淡的卻無法拭去的悲哀,我霍地懂得了,太古文學中那些癡男怨女彼此對望為何能感天動地,因為,在他們的眼中,隻有彼此的存在,那唯一的身影便是自己世界的全部。
刹那,既是永恒,便是千年,也不過眨眼之間。
當我醒來的時候,眼前的世界是昏暗所籠罩的夜,微眯的雙眼慢慢睜開,最先見到的是那亞麻長發趴在我的臉頰旁不遠的地方,女孩身上淡淡的幽香飄入鼻端,仿佛醉人的醇酒,讓我一時迷失了,分不清現實虛幻。
目光上移,那火紅的錦緞落入眼簾,奈莉希絲蒼白的俏臉一片蒼白,疲倦的雙瞳卻不可自製地流露出歡喜,雖仍克製著自己不衝上來擁抱我,但女孩眼角的淚滴卻已是盈盈欲滴。
顫抖著想要伸手拭去她的淚滴,卻發現自己竟連抬手這簡單的動作都令我疼得倒抽涼氣,忍不住一陣輕輕的咳嗽,雖然我很快地反應過來極力地克製,卻仍是驚醒了身旁的新月。
新月怔怔地望著蘇醒過來的我,久久地沒有說話,眼角卻漸漸地濕潤了,那寫滿了哀傷的欣喜卻深深地震撼了我的靈魂。唇角微動,張了張嘴,卻牽動了傷口,嘴角的微笑變成了苦笑,不用假裝地流露出一絲愛意。
“我回來了……”
再忍不住眼角的淚滴,仿佛要將這日夜所受的驚怕委屈一下全部宣泄出來,新月輕輕地擁著我的身子大聲地哭著,卻沒有用力,生怕碰到了我的傷口。感受著女孩的體貼溫柔,心中更有一份莫名的羞愧,讓我忍不住更生憐惜,而身旁奈莉希絲眼中的欣慰與哀怨,我卻不敢再去深究了。
“殿下!你終於醒來了,殿下……”隨著陌生的女聲響起,我微微有些好奇,稍稍轉頭,眼見的餘光卻正見到奈莉希絲嘴角溢出的那抹苦笑,莫名地打了個寒戰,視線終於落在房內的第三個女孩身上,我的眼睛霍地直了。
這、這、這,這不是海倫嗎?!她怎麽會在這裏的?怎麽看到我醒來會是這麽一副欣喜若狂的表情?這,這不大對勁吧?倒不是我少見多怪,恐怕任何人醒來後見到之前還跟自己拚命甚至差點殺了自己的人卻因為自己的蘇醒而喜極而泣,都會是這個反應吧?
這種畫麵,怎麽看怎麽詭異!偏偏女孩眼中的歡欣真誠,絲毫看不出有一絲喬裝勉強。隻是,越是這樣我越忍不住感到一陣陣惡寒,海倫那種眼中那種近乎瘋狂的眷戀,看起來,就仿佛,是嵐兒的翻版?!
微微苦笑,詢問的目光飄向奈莉希絲,我不認為在我懷裏哭得稀裏糊塗的新月還有心情來為我解釋她的存在,而奈莉希絲的表情顯然她對這件事情並不是完全無知。
奈莉希絲飛快地瞟了我一眼,給了我一個白眼,弄得我又是一愣,尚未開口詢問,卻已經聽到那再也無法掩飾住喜悅的低低嗚咽輕輕響起,“殿、殿下……您沒事……真是、真是太好了……”
能讓一個女孩子因為擔心你而落淚絕對是一件讓男人覺得驕傲的事情,但是如果這個女孩在不久之前剛剛與你生死對決,甚或根本就是導致你瀕臨死亡的凶犯,那麽,恐怕你的第一反應也跟我一樣,是詭異吧?
看出了我眼底的疑慮,奈莉希絲微微苦笑,旋即斂去,麵向那跪伏在地上的女孩,輕輕說道:“蕞,你身上的傷不比他輕,現在他醒了,這裏有我照顧著,你先退下吧。”
“是,奈希小姐。”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對於奈莉希絲命令似的語氣,海倫卻沒有一絲異樣的反應,反而恭謹應命,旋即望了望我,俯首扣地,謙卑地道:“殿下,蕞奴告退。”
我目瞪口呆,看著那自稱“蕞奴”卻毫不知我已經震驚成什麽樣子的女孩緩緩地走出了房間,我情不自禁地張大了嘴,下意識地往奈莉希絲望去,卻正見到收聲回望著我的奈莉希絲嘴角那抹苦笑,更深了。
看著那消失在房門外的背影,睜大了雙眼,我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問道:“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她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奈莉希絲無奈苦笑,回答我的是從我的懷裏抬起頭來的新月。
“哥哥,那位、那位小姐是嵐姐姐今天下午帶來的,嵐姐姐、嵐姐姐說,她是、她是……”女孩輕咬下唇,雙頰騰起一片紅暈,竟仿佛有些難以啟齒,想起嵐兒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我突然湧起一陣不祥的預感,果不其然,卻聽得新月繼續說道,“嵐姐姐說……她是你的女奴……”
“噗!咳咳、咳咳……”奈莉希絲正伺候我所喝下的水被我噴了出來,一陣劇烈的咳嗽之後,我目瞪口呆地盯著臉紅撲撲的新月,心中一片混亂,如果說剛才看到海倫的時候我隻不過是有些驚訝的話,那麽現在絕對就是震撼了!再回想起適才海倫的神情和言語,我陡地驚覺,原來她剛才所用的自稱是“蕞奴”?!
轉向奈莉希絲,在我不敢置信的眼神下她輕輕地點了點頭,肯定了新月的說法,而我,已經當場傻掉了。曾幾何時,對幻竟然把聖級高手當侍女我便表示過無比的憤概,天知道今天卻輪到我把聖級高手當女奴用?!
我的頭有點痛,全然不知這是怎麽發生的,不過從新月的話裏聽來,跟嵐兒肯定是脫不了關係的。難不成是因為我身受重傷,激怒了嵐兒,以至於這個小妮子為我報仇殺上門去,順便俘獲了海倫又清洗了她的記憶然後扔給我當女奴來償還她的罪孽嗎?
蕞,罪?哦,原來是這個意思嗎?雖然沒有得到證實,但是我的猜想的確接近於事實,而之後嵐兒來看我時更是證實了我的猜測。當聽到嵐兒將星河城附近所有中高級祭司全部找了過來保住了重傷垂死的海倫時,我已經是瞠目結舌目瞪口呆,而再聽到她逼迫銀就範,配合她使用了“救贖”之類的魔法,將海倫的記憶給整個兒重塑了時,我早已經麻木得不知該如何反應了。
“你是說,海倫她現在不知道自己是那個黑暗神殿幻聖女的忠心屬下海倫,而認為她自己是蕞,是我的女奴?!”雖然明知道嵐兒話裏所說就是這個意思,但我仍是不敢置信地問道。
“嗯。‘救贖’原本便是為了‘感化’那些墮入黑暗的信徒所準備的魔法,我隻不過是改變了魔法所要她信仰的目標而已。”埋首在我的懷裏,嵐兒頭也不抬地隨口答道,絲毫不知她的答案已經把我給震得驚呆了。
真的假的?!那豈不是就是說現在的海倫,不,蕞,是把我當作諸神一般的存在來看待?!微微苦笑,難怪她看我的眼神中為何會是那種充滿了虔誠的崇拜了。
“救贖”?什麽救贖嘛!根本就是種洗腦的手段而已!當然,當著嵐兒的麵,這種話我怎麽也說不出口,不過不用我說,嵐兒顯然也清楚知道其中的含義。我突然發現,嵐兒對天神殿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尊重。難道,是因為我的關係?
“哥哥……”女孩怯怯的聲音將我喚回現實,嵐兒一臉惶恐地看著我,瑟縮的雙眸讓我看得有些心疼,輕輕地咬了咬下唇,嵐兒的眼眶微微地有些紅了,輕泣道,“嵐兒這麽自作主張,哥哥是不是生氣了?哥哥不喜歡的話,嵐兒這就去殺了她!”
我不由自主地嚇了一跳,連忙搖手說道:“不會,哥哥怎麽會生你的氣呢?嵐兒都是為了哥哥出氣才這麽做的,哥哥又怎麽會因為這件事而生你的氣呢?哥哥還要謝謝你呢,送給哥哥這麽一個相貌清秀而又武技不弱的小女奴。”
心中卻是微微苦笑,以前怎麽沒有發現嵐兒原來是這麽暴力的,動不動就要打要殺的,旋又突然想起兩人初見時的場景,心中苦笑更甚。是因為在我的麵前她才會保持著這般溫柔吧,當初在天夢附近剛見到她的時候她可是狠狠地跟我打了一架的,隻不過後來再遇時女孩在我的麵前總是一副溫柔乖巧的模樣,除了耍耍小性子根本看不出一點暴力的傾向,自己這才會忘記了吧。
“哼!就知道哥哥是大色狼!”嵐微微地嘟起了小嘴滿臉的不高興,我剛想開口解釋撫慰,卻見女孩噗嗤一笑,俏臉上滿是欣喜,極嫵媚地瞟了我一眼,嗔道,“算你啦!知道她既沒有我漂亮又沒有我厲害!”
我狂汗!都說女孩的心如海,一會兒怒海狂濤,一會兒風平浪靜,被女孩嚇得有些夠嗆的我一陣傻笑,幸好自己適才及時反應過來,隻用了相貌清秀和武技不弱來形容。
天地良心!海倫的美貌即便比不上她原本的主人幻,也絕對是一流的美女,而她的武技嘛,如果聖級的武技僅僅隻能算是不弱的話,那估計大陸上那些所謂的高手絕大多數都隻能算是剛入門而已。
正胡思亂想著,卻突然發現臉頰上傳來一片冰冷的溫潤感覺,微微一怔,低頭望去,卻見到嵐兒的小手輕輕地撫著我的臉頰,癡癡地望著我,雙眼模糊,泫然欲泣。
怔怔地望著,淚水卻不知不覺地自腮邊滑落,滾出兩道淺淺的淚痕,女孩的聲音輕柔卻溢滿了令人心酸的欣喜,“哥哥,太好了,你沒事,你真的沒事,真是太好了,哥哥……我好害怕,哥哥……我害怕你就這麽再一次離我而去……害怕你再將嵐兒一個人丟下……嵐兒好害怕啊……”
我輕輕地拍著女孩的背,安慰的話語卻被濃濃的感動哽咽著,說不出來,眼眶卻不由濕潤了,擁著嵐兒,那種不真實的熟悉感卻變得陌生,懷中女孩的溫度是我心中溫暖的來源,我突然,有一種久違的安心感覺。
女孩低低的嗚咽,仿佛小貓似的撒嬌,在我的眼中卻仿佛時光倒流,那低泣的仿似重疊的幻影,是當年伏在我懷裏哭泣的小女孩,“不用怕,嵐兒……不要怕,我在,我就在這裏,嵐兒……我的……小妹妹……”
嵐兒嬌軀輕顫,抬起頭不敢置信地望著我,檀口微張,顫動著,卻怎麽也問不出那已在口中殘留了許久的話語,“哥、哥哥,你……你終於……想起來了嗎?哥哥……”
“嗯。”我輕輕點頭,看著女孩欣喜的笑容,卻又微笑著緩緩搖了搖頭,在女孩疑惑的視線中繼續說道,“不,我仍然記不起過去的事情,但是我感覺得到熟悉……”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即便隻是這麽簡單的動作,心中的溫暖卻漸漸地湧起,仿佛久已遺忘的記憶。
“是、是嗎?”不可控製地流露出一抹失望,女孩的臉頰霍地騰上一抹紅暈,模糊的雙眸也無法掩飾眼底浮起的那抹羞意。女孩的神態變化看得我一愣一愣的,旋即反應過來,嵐兒顯然是誤會了我話中的意思,心中苦笑,旋又忍不住暗自自嘲,雖然這種誤會也不錯就是了。
嵐兒離去的時候天已是蒙蒙亮了,拉過被子,為沉睡的新月蓋好。盤膝坐下,體內真氣自然流轉,那一戰雖然短暫,但卻幾乎將我逼入死地,身體重創,真氣更是消耗殆盡。即便兩夜一日的沉睡仍然沒有完全恢複過來,但是那逐漸恢複過來的真氣卻比之前更要精純得多,這倒是因禍得福了。
站起身來,輕輕地晃了晃頭,昏睡了兩天的我仿佛仍有些頭暈,回首望了望放鬆了眉頭安穩沉睡的容顏,忍不住微微一笑,我伸了伸懶腰,往房門外走去。
推開門,已有許久未見的清新空氣傳入鼻端,深深地吸了口氣,閉著眼感受著那徐徐撫麵的清風,心神一片清寧,真氣緩緩溢出體外,霍地輕輕一觸,猛地轉過身來,落入眼簾的身影卻讓我忍不住心中警惕。
旋即又是忍不住微微一怔,這個兩日前差點將我殺死的現在名為蕞的屬於我的女奴,跪倒著,就這麽倚著牆沉沉睡去,那熟睡的側臉與前天那揮劍的少女看起來簡直判若兩人!
悄悄地走近,近前看來,沉睡中的蕞比起海倫來說要少了那份淩厲,又或者是因為重傷過後,蕞的無力讓她看起來更多了一份楚楚可憐的風韻,雖然自己親身感受過女孩凶悍的一麵,但是此刻麵對那沉睡的睡臉,卻莫名地湧起一陣憐惜,即便明知是不對的。
“唔、唔……殿、殿下!”微微睜開雙眼的蕞在見到我的瞬間忍不住驚呼出聲,旋即出乎我意料之外地伏首扣地,道罪道:“蕞奴竟然睡過去了,蕞奴罪該萬死,請殿下懲處!”
被女孩激烈的反應嚇到了,我下意識地倒退了半步,旋即發現女孩在重重地磕著頭。
微微一怔,我已反應過來,趕忙上前想要將她扶起,卻發現掌下的女孩瑟瑟地發著抖,竟仿佛害怕極了似的,女孩磕得更重了,聲音中仿佛也帶上了哭音,求懇道:“殿下,請您不要趕奴走,蕞奴願意受罰,請殿下千萬不要趕蕞奴走!殿下,求您!不要趕奴走……奴不要再離開您了……求您,請求您……”
我目瞪口呆女孩劇烈的反應比之之前的恭敬尊崇更讓我感到手足無措,我霍地想起嵐兒那詭異的微笑,再見到麵前蕞的表現,我心中忍不住哭笑不得,嵐兒那小妮子到底是給了蕞什麽樣的記憶啊。
旋又忍不住一陣心寒,這“救贖”也實在是太恐怖了點,想想之前海倫對幻的忠心,再看看她現在的模樣,我就忍不住感到一陣不寒而栗,幸好嵐兒說過,這種魔法的施展有著相當苛刻的條件。
而蕞,如果不是因為跟我一戰身受重傷然後又拖著重傷之體強行施展激發殘存生命力的“絕望禱言”拚死拖住盛怒下的嵐兒而意識全失瀕臨死亡,嵐兒的“救贖”也不可能成功。
幸好,如此。
不過,現在更讓我在意的卻是麵前的少女,雖然明知道她是敵人,卻不忍再看她那顫抖瑟縮的可憐模樣,我忍不住溫柔地輕聲道:“我不會趕你走的……”
“謝殿下恩典,謝殿下恩典……”蕞一邊說著,一邊伏在地上不斷地磕著頭,仿佛我所說的話對她是什麽極大的恩典似的,在再次感到“救贖”那恐怖的威力之時,心中湧起一陣無法抹去的悲哀。
“起來吧。”我突然有些意興闌珊,淡淡的卻自然得仿佛天生的上位者的威嚴。
“是,殿下。”蕞恭謹的態度卻一點也讓我高興不起來,無奈苦笑,嵐,你這麽做到底是懲罰她,還是懲罰我啊?莫名的,我突然有種仰天長嘯的衝動。
不過我當然不能這麽做,特別是在這寧靜的清晨,如果我真的做了,那麽我絕對會被扣上擾人清夢的罪名而被追殺的。當然,我身前的這一位,肯定也是不會放過我的。
“精神很好嘛?哼哼!這麽早就起來‘散心’了嗎?哼!你知不知道新月妹妹連續不眠不休地照顧著你直到你醒來?她為你累壞了,你卻在這邊和這個女人親親我我,你怎麽對得起她?!”奈莉希絲似有意若無意地掃了掃我身後恭謹侍立著的蕞,臉色不善,心中微微一緊,旋即反應過來,奈莉希絲這小妮子明顯是吃醋了。
不過,這可真是無辜的誤會啊,我明明沒幹什麽的啊。我略有些無奈地看著奈莉希絲嘴角的冷笑,緩緩搖頭,我微微苦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樣,奈希。”
說完之後,我才在女孩眼中一閃而逝的羞澀和欣喜中反應過來,天啊,我竟然這麽自然地稱呼女孩的名字,而不再在意他們的眼光,雖然現在身旁並沒有別的人在。呃,是因為,我幾乎死過一次……嗎?
“是、是嗎?哼!你想的是哪樣人家才不管呢!你要對得起新月妹妹才是!”奈莉希絲含羞地瞪了我一眼,雖然是這麽說著,但聽到我的回答,女孩的語氣卻仍是緩和了許多。
由此,我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若是女孩真的生氣的話,怎麽也不會因為我這麽一說就這麽相信了我的無辜吧?對於女孩維持自己莫名矜持的話語,我微微一笑,沒有反駁,當然更不會承認。
對視良久,我突然想起現場還有第三個人存在的事實,下意識地轉頭望去,卻發現蕞乖巧地垂下了螓首,對我和奈莉希絲兩人間的話語仿佛聽而不聞,一臉的恭敬順從。
即便這樣,我仍是感到一陣莫名的窘迫,悄悄地瞥了奈莉希絲一眼,回過頭來,我對蕞說道:“蕞,你先下去休息吧。”
“是,殿下……”沒有絲毫的猶豫和懷疑,蕞恭謹行禮,退後幾步,卻是走進我的房間去了。
我微微一怔,卻沒有深究的機會,我總不能當著奈莉希絲的麵問她為何進我的房間去休息吧,想來應該是因為還沒有被安排房間的關係吧,我這麽寬慰自己,心下卻連自己都有著那麽一分無法相信。
回頭望去,卻正見到奈莉希絲正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一臉曖昧的表情,雙瞳中卻不時有寒芒閃過,仿佛聽見女孩在質問:還說跟她沒什麽?!那淩厲的目光比之嵐兒的劍亦是不遑多讓,我突然渾身一顫,心中一寒,旋即無奈苦笑起來。
……
“奈希,辛苦你了……”沒有說謝,是不把當作外人,也是不願她把自己當作外人,從死亡邊緣回來後我清晰地感覺得到心中的變化,對奈莉希絲的態度便是其中之一,而這份變化感覺得到的不僅是我,那份毫不在意的自然更是瞞不過當事人的奈莉希絲,何況,我又不曾有過隱瞞的心思。
奈莉希絲羞澀地微微側身,避開我“火熱”的目光,心中苦笑,旋即又有一份苦澀湧起,如果我早點做出反應的話,就不會讓女孩忍受了那麽久的痛苦了吧。
“對不起……”我走到她的身旁,在她的耳旁輕輕低語,“讓你受苦了,奈希。”
“唔唔……”隻是簡單的話語,奈莉希絲眼角的淚水卻已輕輕淌落,僅存的理智支撐著唯一的矜持,奈莉希絲仿佛用盡全身的力氣,克製著馬上投入我懷中的衝動。隻是嗚咽著,卻早已失去說話的能力。
“奈希姐姐回去了嗎?”新月倚在我的懷中,輕輕問道。
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卻見到女孩眼中有那麽一絲隱隱的擔憂,微微一怔,旋即忍不住啞然失笑,即便是隻想留在我身邊的新月也會擔心嗎?又想起上次新月與嵐兒相見時的場景,我忍不住又是一陣微微苦笑,即便不是爭寵,也下意識地不想被別人比下嗎?即便她們倆人親如姐妹,奈莉希絲的魅力也讓新月感覺到危機了吧?
“嗯,她回去了。”輕輕地撫了撫女孩的頭,看著她仿如小貓兒一般的享受地閉上了眼,就差沒“喵喵”的叫幾聲好討主人的歡心了,忍不住啞然失笑,我輕輕地捏住女孩的耳珠,輕聲道,“傻妮子,哥哥最疼你了,不要再胡思亂想了,知道嗎?”
其實,我所料的雖然不完全是事實卻也離事實不遠了,嵐兒、奈莉希絲還有被嵐兒當成女奴送來的蕞,無論哪一個都比仍有些青澀稚嫩的新月要顯得美麗,而幾女所出色的更不僅僅隻是容貌。
嵐兒、奈莉希絲且不必說,便連蕞亦是大陸有數的聖級高手之一,相對來說,新月除了這半途出家的公主身份之外什麽都沒有,也難怪女孩會因為自卑而感到危機了。
“嗯,知道了,哥哥……”頭也不抬地輕聲答道,女孩的話中卻有掩飾不去的低泣,我感覺得到,胸口已經濕了一半。
“知道嗎,嵐兒,哥哥曾經失去過記憶……我以前是什麽人?我以前做過什麽事?我的朋友,我的親人,我的愛人,我全部都不記得,全部……”無視懷中女孩抬起的雙眸中無法掩去的驚訝,我望著遠方,那裏是坎布地雅,我所蘇醒的地方,一切的開始,“我從坎布地雅醒來,陪伴我的隻有我的劍還有那糾纏不休的夢魘,哥哥逃了,我受不了午夜夢回那種錐心的痛楚不斷的重複。
“在逃離了那裏之後,那夢魘果然漸漸地離我而去,然後,我開始流浪,我想要尋找,尋找自己失落的過去,尋找我曾經所在意的所眷戀的,但是我什麽都不記得,又要如何尋找,所以,我開始流浪,一直到迪雅……”
輕輕地撫著女孩的亞麻發絲,看著女孩的雙眼,卻仿佛回到那一天,在迪雅,兩人初遇的小鎮,我可以感覺到,從那一闕歌兒起,自己那停滯的時間開始重新流動。
深深地注視著新月的雙眼,我微微一笑,說道:“月兒,你知道嗎?你是我蘇醒過來後,第一個在意的,女孩……”
眼角的淚水未斂,女孩的嘴角卻已露出狂喜的微笑,摟著我的腰的小手拚命地用著力,如同她緊咬的唇角,印上了深深的齒痕,卻仿如不知,“哥……哥……”
撫摸著女孩那已修長的亞麻發絲,眼中流過一抹愛憐,心中卻另有一陣疑惑湧起,隻是,她又是怎麽知道的?難道我們做得這麽明顯嗎?連新月都看出來了?
新月隻是單純,並不是傻瓜,奈莉希絲與她日夜相對,她對我的感情新月又怎麽可能永遠視若無睹?隨即,我又是一陣無力的苦笑,單隻奈莉希絲竟肯屈尊降貴在演出前放下其他無視其他人的勸阻隻為了照顧我其實便足夠說明問題了,就算是為了好姐妹的夫君也實在做得過火了吧?
其實我所擔憂的,僅僅隻是部分的事實而已,實際上此刻,因為奈莉希絲而把我列入頭號情敵的,已不在少數。
“嘭!”
風度翩翩的格慕羅早已無複往昔的瀟灑,便連他那張平凡的臉仿佛也因為頹廢的亂發而顯得愈加的頹廢,他的手輕輕地顫抖著,如同他眼眶中顫動的無力。
橫七豎八地癱倒在桌上的酒瓶占據了門口來人視野的全部,納迪爾的眼中滑過一抹深沉的笑意,仿佛猙獰,嘴角掛起熟悉的微笑,往早已經醉得一塌糊塗的格慕羅走去。
“呃,啊……”格慕羅醒來的時候頭痛欲裂,爛醉的感覺在酒醒之後更加的刺痛。
“給。”
“謝謝。”隨手接過身旁遞過來的巾帕,輕輕地擦了擦額頭冷汗,夢境中奈莉希絲的那幕微笑深深地刺痛格慕羅的心,仿佛那刺眼的陽光讓他忍不住有種流淚的衝動。
用力地晃了晃頭,格慕羅陡地反應過來,一隻手仍捏著那條斤帕,一隻手卻指著微微而笑的納迪爾,心中一片混亂,下意識地開口問道:“你……你怎麽會在這裏?!納迪爾!”
“我怎麽不能在這裏?”納迪爾微微一笑,格慕羅尚未完全清醒的意識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納迪爾已經毫不猶豫地接下去說道,“我路過的時候聽見某人不斷地大喊大叫,出於安全問題,我就進來察看了一下,然後就發現某人醉得一塌糊塗……”這番話當然不盡不實之至,他們又不是第一次相處,雖然談不上什麽仇恨,但是在過去的幾年裏,納迪爾不管怎麽散步都從不曾“路過”格慕羅的門口,現在又怎麽會突然就“路過”了呢?不過納迪爾吃準了格慕羅尚未清醒,也不怕他反駁。
果然,格慕羅下意識地點了點頭,臉色一黯,旋即又想起另外的事情來,平凡的臉上一片詭異的紅暈,睜大了雙眼瞪著納迪爾,怒道:“你都聽到什麽了!”
雖然格慕羅一臉的憤怒,但是熟悉他的納迪爾卻聽出了格慕羅語氣中的心虛,忍不住微微一笑,卻見到格慕羅的雙眼睜得更大了,仿佛被激怒了的公牛。
“沒什麽,隻有一些什麽‘騙子’啊、‘該死的’,‘不要離開我’啊之類的……”並不是為了激怒格慕羅而來的納迪爾適時地停止了那容易引起人誤會的笑容,臉色一正,卻讓格慕羅看得一怔,下意識地收起了怒火,等待著納迪爾未完的話語。
輕輕一歎,納迪爾臉上露出的無奈引起格慕羅的一陣共鳴,眼前這個過去的對手此刻看來與自己竟是如此的相似,格慕羅下意識地跟著重重一歎,輕輕地拍了拍納迪爾的肩膀,旋即反應過來,手略有些尷尬地微微一頓,旋即又輕輕拍了拍,這才收了回來,眼中卻流過一抹無法掩飾的落寞。
“納迪爾,你來我這裏做什麽?”雖是幾乎同樣的問話,但是格慕羅的語氣比之剛才已經緩和了許多,微微地皺了皺眉頭,眼中閃過一絲黯然,微微一頓,繼續說道,“最近這麽亂,你怎麽沒有守在小姐的身旁?”
納迪爾心中微動,臉上露出一個深深的苦笑,仿佛有些無奈地說道:“需要嗎?小姐她忙著陪伴在那個人的身邊寸步不離地照顧他,而現在他既然已經醒來了,又哪裏還需要我們?”
格慕羅身軀微震,嘴角浮起一抹冷笑,自嘲地道:“恐怕我們去的話還更會惹人厭憎呢!”
納迪爾嘴角微動,心中的笑意幾乎無法掩飾,隻是他久經訓練,旋即反應過來,那抹微笑未露便已經斂去,旋即浮起的是仿佛證明格慕羅自嘲的苦笑。
“嘭!”隨手抄起未空的酒瓶,猛地灌了一口,任那冰冷的**滑落嘴角,浸濕胸膛,旋即重重地敲在桌上,隨手拭去口邊的酒漬,格慕羅的雙眼中閃過一抹恨意。
“不要喝了。”納迪爾劈手奪過了格慕羅手中的酒瓶,眉頭微皺,說道,“喝再多又有什麽用!難道她會多看你一眼嗎?撐死了不過世界上多隻醉貓而已。”
“你、你勸我?你這是在勸我?!……”看了看納迪爾,格慕羅眼中閃過一絲古怪的神色,旋即突然開口大笑起來,瘋狂地大笑著,笑得前俯後仰,全身劇烈的顫動著,笑得連眼角,都流下了淚水。
納迪爾冷冷地看著,沒有半分反應,就仿佛看著路邊表演的猴子,目光中充滿了說不出的譏誚,沒有說話,更沒有反駁,冷冷的,如同他唇邊的微笑和格慕羅眼角的淚水。
格慕羅抱著頭,卻不是因為狂笑,而是掩飾自己流滿了淚的臉,卻無法瞞過早已看透一切的納迪爾,一如他眼底深處始終不去的冰冷。
“是啊,你是在勸我……我已經淪落到被曾經的對手可憐的程度了嗎?哈哈,哈哈哈哈……”隨手奪回,狂灌,仰天,狂笑,卻更似嗚咽,空氣中徘徊著,曾經的驕傲,滿地的酒氣,和哭泣的大笑。
“懦夫!”納迪爾冷冷地,沒有帶任何貶意地輕輕地吐出對過往對手的評價。
被自己視為對手的人的蔑視比起肆意的辱罵更讓格慕羅惱怒,騰地站起,格慕羅雙眼中冒出的怒火熾烈地幾乎要將納迪爾給整個兒蒸發了。納迪爾高高地抬起下巴,居高臨下的眼角餘光輕輕地掃了掃格慕羅,滿臉的不屑。
“別以為跟你好好地說了幾句話,你便可以作威作福了!你這混蛋!”格慕羅抓起納迪爾的衣領,幾乎要將他提了起來,怒瞪著納迪爾,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來。
“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納迪爾沒有反抗,此刻酒醉方醒的格慕羅連腳步都有些虛浮,若是納迪爾想反抗的話,格慕羅又怎麽可能抵擋得住?更何況,納迪爾原本就不比他弱!
“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
難道,他說的,不是,事實……
簡單的幾個詞,卻將格慕羅心中的全部割成碎片,癡癡地守著她看著她微笑的幸福,和心中那被酒澆灌的怒火,遠遠對視著,看著彼此,冷笑。如同納迪爾的嘲諷,卻無力,格慕羅往前伸出手,想要抓著什麽,拚命地往前伸去,卻什麽也無法抓到。
難道他說的不是事實……難道他說的不是事實……難道他說的不是事實……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事實!!!
“吼!!”
“乒啪!”手中的酒瓶裂成碎片,下意識地鬆開提起納迪爾的手,格慕羅的眼中閃過一抹狠厲的決絕,仿佛納迪爾眼底的猙獰,破裂的碎片割破了格慕羅的手掌,殷紅的顏色染紅了彼此的視線,兩人卻仿佛未覺,又或者,他們眼中的世界,早便已是紅色?
“是……”格慕羅的聲音變得沙啞,是一片苦澀,“我是懦夫!但那又有什麽辦法!她是高貴聖潔的依莉娜,自慚得連愛慕都是對她的褻瀆,我隻能遠遠地守著,守護著她的微笑,她的聖潔,即便隻能這樣遠遠地看著,這便是幸福……可是!”
“可是他一出現就把她搶走了,她的目光,她的微笑,她的心,全部,全部都搶走了!”格慕羅毫無風度地大喊著,如同受傷的野獸,苦澀的微笑,比哭泣更讓人心傷,他的聲音中仿佛也帶上了幾許哭音,“全部……都搶走了……”
納迪爾冷冷地看著,沒有說話,沒有回答,沒有安慰,隻是,冷冷地看著,心中的某處,卻因為格慕羅嘶啞的呐喊深深地刺痛——全部,搶走了——心中湧起的仇恨如同口中泛起的淡淡血腥,拳,在不知不覺中,卻早已握緊。
“雪!舞!雲!你竟然欺騙我!!”格慕羅咬牙切齒地詛咒著那個將自己心中的女神奪走的男人的名字,一陣自嘲的狂笑在納迪爾的耳旁響起,“還說什麽‘隻是任務的被保護人’?‘心愛女人的姐妹’?哈哈,哈哈哈,格慕羅你這大白癡!明明是玩你的!你竟然還深信不疑!大白癡!真的是傻到無可救藥了!!哈哈!哈哈哈哈!!傻瓜!真是天下第一大傻瓜啊!!格慕羅·西西裏亞!!你這個!!傻瓜……”
任憑著格慕羅的狂笑哭泣低哀,納迪爾始終隻是冷冷地看著,一臉淡然,唯有衣袖下顫抖的拳才稍稍地泄露了他的真實心情,格慕羅的反應本應讓自己感到高興的啊,自己原本不便是期待著他的這種反應嗎?為何,卻會感覺到痛楚?即便,隻是因為那一抹淡淡的相似,卻無法控製,自己顫動的心弦,以及那如颶風般猛烈襲來的仇恨!
“就這麽放過他?就這麽把她交給他?!”納迪爾嘴角浮起一抹譏誚,輕咬的下唇掩飾著內心劇烈的震**,“所以,就這麽沉醉?!原來你所謂的愛,也不過如此……”
“你說什麽!”無名火湧起,格慕羅的手抓向納迪爾,怒吼道,“你又怎樣呢?納迪爾!你又有什麽資格說我!!”
“啪!”
“至少,我還沒有放棄。”這一次,納迪爾用力地拍開格慕羅的手,直視著格慕羅的眼神中的輕蔑卻比之適才更甚,而他輕描淡寫的話語則如同落雷一般將格慕羅當場劈呆了。
“是麽?原來在你的眼中,我竟然已經放棄了麽?納迪爾。”格望著那已看不到人影的門,慕羅微微苦笑,“你就這麽看輕我的嗎?我曾經最大的對手。你以為我會就這麽放棄嗎?你以為我會嗎!納迪爾!”
“不會,你當然不會。”回首望去,那早已落在身後的房間內陰暗的角落裏,仿佛看見那染血的雙瞳緩緩睜開,納迪爾傾城一笑,雙眼中卻是遺片冰冷,“你如果放棄了,他豈不是會少了很多的麻煩?嗬嗬,我怎麽會讓你放棄呢?嗬嗬,嗬嗬!我又怎麽會讓你放棄呢!格慕羅·西西裏亞!哈哈,哈哈!等著吧,你,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幸福的,你這叛徒……”
納迪爾歡笑著,卻仿佛房間中的陰冷,格慕羅看著遠方,久醉的雙眼中已是一片清明,那燃燒著的火焰下是淡淡的疑惑和,嗜血的殺機。微微一笑,平凡的臉上平添了幾分詭異的攝人魅力,格慕羅的眼中露出一抹譏嘲——“那麽,你這麽處心積慮地想要我對上他,又是為了什麽呢,納迪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