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知道真相的話,便準備好承擔真相的勇氣吧,因為……真實,往往便是最殘酷的。
——克莉斯·貝葉斯
克蕾婭突然現身又說著這般不著邊際的話語,本該是模糊不清的目的,我卻倏然明白過來,因為從頭到尾,女孩所做的隻不過是為了讓我留在這裏。
是因為已經猜到了我要作什麽了嗎?微微苦笑,原來自己的行動早已全部落在她的預計之中了嗎?被她看穿了嗎?被那個守護在她的身旁被稱作“銀之守護者”的楠看穿了嗎?還是……
似笑非笑的看著麵前的人兒,我的突地雙眼一陣冰冷,還是你也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麽吧,楠!所以不願我再見她嗎?所以害怕我再去見她嗎?你想要阻止什麽?你在害怕什麽?!
隻要一想起在我所不知道的時候自己不知道曾做過什麽,不知道自己和她曾經發生過什麽,我對她做過什麽,又或者她對我做過什麽,我全部不知道,什麽也不知道,一個人在黑暗中,被恐懼所包圍著,我莫名地湧起怒氣。
但表麵上我的表情卻更是沉穩,我微笑著問道:“那麽,克蕾婭小姐,你現在出現想做些什麽呢?”我突然失去了陪伴她這般虛偽對話的興致,“不要跟我說你隻是想我了……我現在很忙,如果你沒什麽事的話,如果小姐你不介意的話請允許我先行退下了……”
“殿下說的哪裏話……”克蕾婭輕笑著,仿佛銀鈴悅耳,“這裏又不是意維坦水神殿,即便是,您也不需說‘退下’這般謙恭的話語吧?而且,這裏可視您那位嵐公主殿下的光輝所籠罩的地方呢。”
“那麽,我要離開了。”輕輕一笑,微微轉身,我便要離去,握著風之哀傷的手卻已撫上劍柄。
“鏗!”滯後的清音是久違的水之聖劍克雷亞,如同女孩的名字一般帶著水藍色憂鬱的劍,輕柔地抵在我的劍上,劍交,我第一次知道,竟是可以這般寧靜,無論是彼此的劍,還是彼此身上的氣息。
沒有殺氣,我感覺不到殺氣,我的,又或者她的,都沒有,我微微地感到些訝意,從離開天夢的那時起幾乎便是在死亡邊緣度日,早已遺忘了這種寧靜的“戰鬥”的我,一時竟仿佛有些不適應。
“……終於還是出劍了嗎?”仿佛是為了挽回這種即將崩潰的戰鬥氣息,我這般歎息著,一邊似笑非笑地看著麵前的克蕾婭,不知道為何,但是我感覺得到,她劍中的猶豫。
“殿下何必這般著急呢?”收劍回立,克蕾婭微笑著,**漾著的水霧仿佛麵紗一般罩著她的容顏一片模糊,即便看不清楚,但是我看得到,她的臉上是一片幽怨,“您討厭克蕾婭嗎?您不願意見到克蕾婭嗎?不願意和克蕾婭在一起嗎?連和我相處片刻都不願意嗎?”
“你會在意嗎?”聽到她幽怨的聲音我霍地忍不住這般問著,仿佛平白擔著的不忿,話一出口,我已感到心驚,掩飾似的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我本以為克蕾婭會立刻反駁的,但是我發現自己錯了,克蕾婭沉默許久,平靜的聲音輕輕響起,若有若無的幽怨卻讓我無法忽視:“您不相信我嗎?我知道您不相信我的……”
沒理由相信你的吧?暗自苦笑,就算是水神殿那一次,她離去時那奇異的一眼我無法忘卻,卻也僅僅隻是如此而已,即便比起夜,我也更相信夜,而不是她。
“不過不要緊呢……”即便是這般幽怨的歎息,卻在瞬間轉換成這般笑顏,看著她秋波流轉的雙眸,那陡然清晰的雙眼看起來竟仿佛有些熟悉,“隻要人家喜歡你便可以了!你隻要這般知曉便行哩!”
“呃……”一陣無語,我還能說些什麽,既然她這般說了,難道我還能要求她不喜歡我麽?“好的,我知道了。”雖然此刻這般說著的我感覺也有些異樣,但是我卻不得不這般繼續說下去,“那麽,我先走了,可以嗎?”
“……您還是要離開我嗎?”
聽到克蕾婭這般仿佛已經以我的女人自居的幽怨挽留,我再也無法掩飾自己的苦笑,無奈地歎息道:“我的殿下喲,我可是一早便說過我有事情要辦的呢。難道你沒聽到麽?”
“是哦……是這樣子的啊……”克蕾婭幽幽說道,仿佛理所當然似的,“人家忘了嘛……可以這般和你獨處,人家哪還記得其他呢?”
“不是這個問題吧?”苦笑更深,旋即話鋒一轉,我輕輕說道,“好了,我真的要走了……”
“為什麽呢?為什麽、為什麽您總是這麽著急地想要離開我呢……”
“因為我有必須要做的事啊……”輕輕歎息,望著克蕾婭的雙眼卻已是一片平靜,我這般說著,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彼此的空隙之間回**著,如同那不知不覺中靠近卻始終存在的距離,我霍地聞到了她身上的芬芳,“因為,那是我必須要做的事啊……”
我聽見自己這般回答。
“她就這般重要嗎!!”突來的怒喝停滯了我抬起的腳步,我霍地再無法懷疑女孩話語中情感的真實,那不是幻術,我知道,我可以感覺到,我要離去時她的心痛,全部,都不是虛假的。
“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為什麽會回答你的問題,我們是這般的陌生,“我隻知道,她握有真實,也許……”
“真實?”
“是,我想要知道……”即便隻是也許,但是我想知道,她和我,和那個過去的“我”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麽,我想要知道,在我昏迷之後,“我”是不是“蘇醒”過?那個“我”又做過什麽?這些的這些我都想要知道!!
“……您……已經準備好了麽?”
“準備?”我略有些莫名其妙,對女孩突來的莫名話語,我無法理解她所說的是什麽,不知道她指的,是什麽,“什麽準備?”難道去見她還要做什麽準備嗎?是指楠不願我接近她嗎?還是,不願見我的是,楓?
不,不會的!還未湧起的疑慮轉瞬消失,楓所期盼,即便不是我的存在,也不會拒絕我的接近,我可以感覺得到,她在呼喚的,是那沉眠在封印之中的過去的“我”。
那麽,克蕾婭指的“準備”,是什麽?
“您難道不知道麽……”即便隔著那淡藍色的麵紗水影,我仿佛看見女孩淒然的笑容,即便她的聲音,是這般的溫柔,仿佛歎息,“所謂真實,往往便是最殘酷的罪啊……”
似曾相識的話語在我的耳旁心底同時響起,伴隨著的幽然歎息是我所不曾有過片刻遺忘的眷戀。克·莉·斯……姐、姐?這,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
“不要對我用幻術!!”猛地醒悟過來的我大聲怒吼著,仿佛被揭破了心底隱秘,風之哀傷發出了憤怒的嘶吼,如同我心底無法恢複的傷痕。
“我並沒有對您使用幻術……”擋下我的劍,女孩飄然的風姿在空中舒展著,一如當日水神殿之戰時,飄逸,仿佛不履凡塵的神女,隻是,她的聲音卻充滿了被誤解冤枉似的濃濃委屈和本不該在她身上所出現的,哀傷。
“那麽……”我為什麽,會在你的身上,看到克莉斯姐姐的,幻影?隻是,心底的這般疑問我卻無法問出口,那是隻有我的女孩們隱約知道的隱秘。
“那麽什麽?”
“不,沒什麽了。”深深地吸著氣,我轉過身去,不再看她,即便隻是幻覺,在看見克莉斯姐姐的現在,我也不願對她出手。
“我要走了。”看了看天,我這般說著,輕笑著,仿佛相交已久的朋友們聊天似的隨便,“再不走的話,天都要亮了。”
“您……還要去見她麽?”
我已經忘記了這是今晚我第幾次剛剛抬起腳便又再次放下,即便我的記憶中全無彼此曾經有過交往的“曾經”,而且我也肯定加上這一次,頂多我也隻見過水聖女三麵而已,便連她的名字我亦是第一次知曉,但是,我卻再無法把她當成一個陌生人來對待。
無論是她情深款款不似虛假的深情還是適才在她身上一閃而逝的克莉斯姐姐的幻影,我都,無法視而不見。
“不了,不去了……”歸鞘的風之哀傷,倒握著反壓在肩上,我打了個嗬欠,回首瞥了克蕾婭一眼,故作詫異地說道,“天都要亮了,還怎麽辦事?不去了,不去了,都是你這討厭的死丫頭,把少爺我的大事都給攪了!”
本以為這般輕佻的言語會激怒身份尊貴的水聖女,誰知道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女孩竟是沉默,一直到我揮著手離開她遠遠之後,我仍沒有聽到她的回答。
突然間,我卻真的失去了去見楓的欲望,而不是如同之前所想的要在擺脫克蕾婭之後去見她。
拔劍出鞘,反射著依莉娜銀光的風之哀傷,卻仍是閃爍著淡淡的蒼嵐,光潔的劍身倒映出我的臉容,我的雙眼,注視著劍身上微笑著的男人,我的手,霍地悄然握緊,心中,卻是一片莫名迷茫。
“殿下,我不會讓您去的……您不知道,我也無法告訴您,楠殿下她想要做什麽,因為,我自己,也無從知道……”克蕾婭歎息著,仿佛回想著當時的場景。
雖然對方看起來一切如常,但是,她卻知道,自己悄然流露的關心已經引起她的懷疑,克蕾婭更相信,此刻自己所接到的命令絕對不是楠殿下召見自己的原意,隻是要自己在他想要去見楓殿下的時候告知她這般小事又怎麽會違背了她一向堅持的原則而將自己這枚暗棋給召出來?
隻是,即便如此,克蕾婭也隻能裝做什麽也不知道地答應下來,卻悄悄地自己改變了對命令的執行。不讓他去見楓殿下,這樣,他就不會出現在楠殿下的麵前了!
這樣,您,就不會受到傷害。
望著那漸漸消逝在視野中的男子,水藍色的少女霍地輕輕歎息,緊了緊手中的水之神劍,櫻唇輕張,仿佛宣誓似的,在他所聽不到的地方輕輕自語:“這次,換我守護您了,殿下……”
“真實……嗎?”下意識地回首望著遠方,即便明知道已經回到這裏的我再怎麽回望也無法看見她的影蹤,我仍是忍不住回頭,仿佛隻要回頭,便可以看到那“一直跟著我”的女孩在對著我溫柔的笑著。
女孩不知何因的謊言在我離去的瞬間便已經發覺破綻,或許,在水神殿一戰後離開了布雷之時她曾經跟著我的存在,但是之後的發展卻絕不可能,即便她能瞞過我的感知,我不相信空不會發現她的存在。
即便因為她對我奇異的態度而沒有引起空的警戒,但同我立下契約的空卻沒有向我隱瞞她存在的理由,而之後在我離開天夢的時候更是不可能了,當時我的離開便連我的女孩們也瞞著,除非她真的能一直不睡地堅持守著我,否則根本不可能發現我的離開。
其他的更有許多不可能的理由,所以,我相信,克蕾婭所說的一直跟著我的話語,不過是謊言罷了。隻是,即便在這般明了了之後,我卻感覺不到放鬆的感覺,反而胸口的壓抑,越來越甚。
“所謂真實,往往便是最殘酷的罪啊……”
是因為她那般說了嗎?我輕笑著,掌心卻是一片潮濕,仿佛,又聽到,女孩在我耳邊,輕輕地問著——
“……您……已經準備好了麽?”
“準備……嗬嗬……你要我準備什麽?我能準備什麽?什麽都不知道的我,能準備什麽?能準備什麽!!告訴我!!告訴我啊……”望著遠處那隱隱泛白的天際,我低聲吼著,仿佛,質問著誰。
“告訴您什麽?”身後突然傳來的溫柔問語將我從突如其來的軟弱中驚醒,驟然湧起的怒火突然吞沒了我,我也不明白為何這般,我的劍卻已出鞘,直到幾要觸碰上她熟悉的容顏,我才停了下來。
“羽、羽兒?!”風之哀傷散著淡淡的清音,仿佛連劍上的蒼嵐都泛著殷紅,我仿佛聽見她對血的呼喚,悚然一驚,我霍地突然記起了,那是,連靈魂都為之戰栗的,詛咒。
劍歸鞘。
將滿臉蒼白顯然被我這一劍所嚇壞了的女孩抱進懷裏,那凝結在她眼底的恐懼深深地刺痛著我的心,我的手,摟得更緊了緊,而這時,女孩方才懂得小聲地哭泣起來。
“對不起,羽兒,對不起……”我連聲道歉著,安撫著被我嚇壞了的女孩,心中的恐懼,卻比她,更甚。
許久,漸漸平靜下來的緋羽這才回複了原樣,“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旋又撲在我的懷裏,低聲地哭泣著,輕撫著女孩背脊的我這才懂得了思考,心中卻不由閃過了一絲疑問,隨口問道:“羽兒,你怎麽會在這裏的?你不是在房內休息的嗎?”
懷中少女身子微僵,我旋即倒抽了口涼氣,腰間傳來了久違的疼痛,猝不及防的我一邊下意識地控製著便要自動反擊的真氣,一邊忍受著那闊別許久的疼痛,心中一陣無奈,隻是,之前那般沉重的感覺卻也因此而揮去不少。
“還不都是您的錯!人家醒來後想說、想說去看看您、是否安好?”女孩這般說著的時候我分明感到了她的羞澀,我霍地明白過來,什麽看看我身子是否安好,分明是久別重逢後小妮子不願離開我想要陪伴在我的身旁,心中好笑卻又不覺有些感動,攬著她的手卻不由更用了用力,拉緊了緊。
“結果,結果竟然發現殿下您竟然又、又不知所蹤了!!”
耳旁傳來女孩“恨恨不已”的話語,釋去了我心中的疑慮,感受著她身上微寒的體溫,我心中有數,忍不住輕聲問道:“所以,你這傻丫頭就這麽跑出來到處搜尋你家殿下的下落?”
“人家、人家還以為你又像上次一樣一個人偷偷地溜走了……你、你不知道人家有多擔心多害怕,還、還笑人家?!哼!”重重的一擰加上女孩最後的冷哼代替了剩下的回答。
我突然想起了,在意維坦,在布雷的時候,水神殿一役之後,我走回那屬於自己的暫時的居所時,那個站立在雪中等待著我歸去的傻傻的身影,我霍地癡了,就這麽擁著緋羽此刻那稍冷的體溫,沒有動彈。
仿佛心有所感,我忽然抬頭望去,倚著門,馨月正微笑著,看著我們。
“真實……真實……”
“哥哥!!”驟然響起的怒喝將我驚醒過來,抬起頭,望著一臉怒氣衝衝的女孩,我下意識地答道:“嗯?”
“哥哥……”深吸口氣,嵐兒深深地看著我,目光中滿是不解,“你到底怎麽了,哥哥?為什麽總是念叨著‘真實’、‘真實’的,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子、你這樣子讓我……讓姐妹們好擔心啊!哥哥!”
“我……”我沒事,我原想這麽說的,隻是,看著身旁諸女那隱隱流露的幽怨,陡地想起那夜我回來的時候緋羽和馨月冰冷的體溫,那般明顯的托辭我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對不起……”我隻能這般道歉著,雖然,我知道,女孩們想要得到的答案,並不是這個。
“哥哥……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嵐兒這般說著,直視著我的雙眼,“告訴我們,哥哥,請你告訴我們……”
“我……”我不想你們擔心啊……
但是,這樣隻會使我們更加擔心啊……所以……
“殿下……”
“我們是您的羽翼……”
“請告訴我們……”
“我們、我們……”
“我們還是你的妻啊……”
“請告訴我們……”
“請您不要再一個人背負……”
“好吧,我告訴你們……”
楓的呼喚,以及她與我之間無法解釋清楚的關係,女孩們已經察覺,無法隱瞞,便不要隱瞞,隻是,我無法告知女孩們所謂的真實,我所能告訴她們的,隻有我挑選後的“真實”。
我的突然失去的意識的真實,我的過去那突然蘇醒的過去的“我”的真實,我沒有告訴她們,我沒有欺騙,隻是選擇隱瞞了部分的真實。但,這便已足夠了,不是嗎?
即便是罪,那也是我一個人所應背負起的罪,我一個人,便足夠了,最終我也沒將真實的情況告訴她們,因為所謂的真實,我自己也不知道。所以,即便我想告訴你們,也沒辦法啊……所以,不要再這般看著我了,最敏銳的你……
“真實……嗎?”楠這般呢喃著,所謂真實,她不明白,她所謂的真實,指的是什麽?她也不明白,他所追尋的真實,是什麽?
“但是,你的真實,跟我無關啊……”楠的雙眼驟寒,如同她輕輕的歎息,“……我所在意的,隻有楓殿下啊……”
“楠、楠,你在那裏嗎?”
身後傳來了楓的問語,楠微微一震,轉過身來,臉上卻已露出溫柔的微笑,答道:“殿下,您怎麽出來了?清晨時分,天寒露重,您的身子……”
“沒事的,楠……”楓微微地笑著,即便她的雙眼不曾睜開,周遭的一切卻完全構不成她的威脅,她緊閉的雙眼仿佛已看透一切,連自己的心嗎?
楠溫柔地微笑著,心中卻不禁有些忐忑,自她來到她的身邊之後,這是自己第一次瞞著她,做著完全違背她心意的事情。雖然,楠相信她是絕對不可能知道的,但是,欺瞞的心,卻無法平靜,在如此聖潔的她的麵前,無法平靜。
楓沒有看她,楓仰著頭,她閉著的雙眼,看著遠處的天空,但是,楠卻突然再無法感覺到之前在楓的身上那仿佛天生的聖潔,悚然心驚,不敢露出自己的異樣,如同心底的震驚,楠垂下了頭。
幸福?便是這所謂的幸福,讓殿下變成了凡人麽?!楠並沒有注意到,她的手已經握成了拳,如同她深深地刺破肌膚早已滲出鮮血的掌心,她,全無所覺,隻是,她的決心卻更加的堅定!
“楠,你的心,很不平靜呢……”突來的輕聲話語卻將楠從遐思中驚醒過來,楠下意識地抬頭望去,否認的話到了嘴邊卻咽了下去,或許她的決定她無從知曉,但是她不平靜的心,卻絕對無法在她的麵前隱瞞。
即便已沉浸在幸福之中,您的感覺仍是這般敏銳嗎?楓殿下!楠微微垂下頭,仿佛不敢看她那位尊貴的殿下的臉:“抱歉,殿下……但是……”
“你的心亂了,是嗎?”
“是……”楠低低應著。
“是……為了他?”
“是……”是為了您啊……“抱歉,讓您擔心了,殿下……”楠這般說著,微微垂下頭,她不願意,她害怕她眼中流露的痛楚和不甘讓她的殿下所察覺。
“我已說過……”稚嫩的秀眉輕蹙,楓這般輕輕說著,溫柔一如過往,但是楠,卻感覺到了之前所不曾感受過的,寒冷,“他和我之間的事,請您不要多管!”
楠霍地一陣心涼,莫名的委屈湧上心頭,楠卻隻能低下頭,沒有開口,也沒有反駁,她也不曾發現,她掌間的血,已經染紅了她的指尖。“您”嗎?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還是她第一次這般正式地對自己使用敬稱,隻是,為何聽起來竟是這般疏遠?
楠咬著下唇,這早已被她所遺忘許久的動作,便如她唇上的血紅,本也不是她所該有的。
“謹遵您的旨意,殿下……”
久違的清冷霍地席卷了兩人之間的清風,楓和楠,突然明白,彼此之間,再也無法回到之前那般親密的關係了。
“你們,來了嗎?”若隱若現的氣息在楠的感知中突然出現,她的嘴角溢出一絲輕笑,雖然早已猜到他們對“他”的執著,但是,她卻不曾想過他們來的速度竟真的會是這般迅速!
這便是恨嗎?如同她自己心裏的怨恨,所以才會對他這般執著,如此嗎?楠暗自苦笑,這本不是自己所需要考慮的領域,但是此刻,卻成了糾纏不去的陰霾。
“聽候您的召喚,我的殿下。”白色長發垂下,遮去了諾德曼一半的容顏,隻是,那露出來的臉頰已不是白皙所能形容的了,在楠這般高手的眼中,卻知道他功力大進,與上次回來時的頹廢完全不同。
再往他的右手邊望去,楠卻陡地大吃一驚,並不是感覺不到他的氣息,並沒有刻意隱瞞自身氣息的他如同過往一般仿佛他的寒血。隻是,布裏亞德這般站著,隻是這般站著,楠卻仿佛什麽也看不到。
無論是他的人,還是他的劍,她看不見,她所能看見的隻有一團漆黑。楠微微蹙眉,正因為不是一無所知,所以楠才更感到驚異,忍不住遲疑道:“布裏亞德,你……”
“吼……”嘶啞的聲音再無複往昔的驕傲張狂,仿佛野獸絕望的低吼,白色的眼帶下遮擋的眼,是布裏亞德低啞的回答。
“請您不要介意,楠殿下……自從修煉了那種法決之後,他便已經忘卻了其它,所有緊記的唯一……”諾德曼悠然自得卻清冷異常的聲音在楠的耳旁響起,“便是打敗他……”
“……洗刷恥辱嗎?”沉默良久,楠霍地輕輕歎息,身為女人,她無法理解布裏亞德那種執著的瘋狂,但是身為同一級別的高手,她完全可以感受到他那種對榮譽的執著。
“吼……”布裏亞德低吼著,這已是此刻他能做出的唯一回答,或許,他已經連自己的話語都無法聽懂,楠知道,早在她第一次見到那種法決之時,她便已清楚那恐怖的威力,如同它無法形容的詭異之處。
“劍客,可以死,不能敗。”諾德曼微笑著,回答著,不是為他自己,是為了他唯一的弟弟,那已經無法再用言語回答楠的布裏亞德。
楠轉過頭來,看著微笑著的他,她不知道此刻這般如往常微笑著的他的內心,是否如真的如他所表現的那般平靜,即便是封以“冰離”之名稱的他,麵對唯一的親弟弟變成這樣,你的心,是否還能真的這般平靜?冰離……
“劍客,真是,一種令人厭惡的生物……對麽?我的殿下……”楠聽到他這般輕笑著,那平靜的笑容看不出絲毫的異樣,但是他冰冷的雙眼,卻分明看得見,苦澀。
“吼……”你聽懂了麽?布裏亞德……在已經變成了這樣子之後,你,聽懂了麽?還真是諷刺啊……
“什麽大條道理的都是通通的廢話!劍客,本來就隻該為了揮劍而戰鬥!!天空便是一切,沒有什麽是我們手中的劍所無法斬斷的,那才是劍客的人生!!”楠突然記起,往日,在那空**的神殿中,布裏亞德那囂張的狂吼,現在想來,還真是有些莫名的懷念呢……
隻是,現在這般隻記得揮劍的你是否真的感覺到幸福?幸福……嗎?楠的指尖下意識地滑過自己的唇角,齒痕已變淡變淺,但是那椎心的刺痛卻不曾有過絲毫斷絕。
“楓殿下……呀,沒什麽了……”諾德曼雖然好奇,但是並沒有惹怒楠的想法,身為十二聖劍行動的實際策劃者,他可以說是十二聖劍中離她最近的一位,甚至比起她的那兩位弟子嵐和銀來說也是這般。
但是,即便如此,他從來也沒有辦法接近楠,因為,越是靠近,才越感覺到她的恐怖,並不僅僅隻是指她的實力,雖然她的實力也確實恐怖,但是她的冷,更是諾德曼不得不對她保持距離的理由。
在楓出現之前,就連像她現在這般溫柔微笑著對諾德曼來說都是不可置信的事,而現在,在她適才轉首之時,他仿佛看見了久違的冰冷,那曾經令他深深癡迷的銀輝。
“抱歉,殿下,是諾德曼逾越了。”微微欠身還禮,諾德曼嘴角的微笑斂起,正經嚴肅的神色讓人無法不相信他的認真,楠雙眼恢複平靜,適才的寒芒仿佛不過是諾德曼的錯覺而已。
但是,無論是他,還是她,都不曾這般想。
諾德曼輕輕地問道:“您這麽著急地召喚我們前來,是為了什麽?”
“你不知道嗎?”
似笑非笑的容顏仿佛久違的溫暖,諾德曼卻感覺不到絲毫的溫度,他當然知道,但是他卻又無法完全清楚,楠的命令傳來的是這般急迫,諾德曼甚至可以從她的字跡中讀出久違的殺機。
能讓楠如此失常的,整個天神殿上下,隻有一人,再加上此刻一向她與之形影不離的楓殿下竟然影蹤全無,諾德曼即便不清楚所有,卻也猜得不差。
事實上,早在他得知楓殿下竟然突然離開天神殿的時候諾德曼便已隱隱猜到,是因為“他”的緣故吧。除了“他”,他實在無法想象,還有誰能這般牽動著楓殿下的心弦。
“請殿下明示。”如同許久之前一般,諾德曼這般輕輕說著。
看著諾德曼恭謹的神情,楠霍地啞然失笑道:“嗬嗬,還是這般謙虛呢,諾德曼。”
“殿下過獎了。”諾德曼的神情越發恭謹了,如同楠臉上的微笑,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輕輕響起,平淡,一如他此刻的麵容。
“你……知道多少了?”沒有問是否知道,而是直接問知道多少,正如同諾德曼了解楠一般,楠同樣清楚這個可以算是自己的第一直屬下屬的男人,他的劍,和他的智慧。
神殿第一智者的名號並非虛稱,他正是十二聖劍當之無愧的智囊。自己召喚他來此,他會什麽都不知道才是最不可思議的事。
“是,大概清楚了……”諾德曼這般回答著,楓殿下和他之間所發生的一切在他來見她之前便已從光明神殿的侍者、祭司那裏得知了大概,雖然他們所知的不過僅僅是表麵上的一些東西,但便足以讓諾德曼推測出大概,特別是當他在那裏看到一個人“熟睡”著的楓殿下之後,他已明白她召喚他們前來的理由。
“那麽,你應該清楚我召喚你們前來的理由了吧?”楠這般輕聲問著。
諾德曼沒有回答,他沉默著,他知道即便自己不回答,楠也會知道的,而且,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答。
“是嗎?”楠卻仿佛已經聽見了諾德曼的回答,她這般輕語著,“是這樣子的嗎?”
她的雙眼清澈一如當初,諾德曼看著她的臉,她仰望著天,在這荒野,他霍地想起了當初,那一道劃破天際的光輝如同,她曾經的“銀月”!是什麽,讓曾經踏著血影而舞的銀月變成了今日的銀之守護者?
“……曾經,這隻看得見紅色的雙眼……是楓殿下,讓我重新看見這美麗的世間……”諾德曼霍地一陣莫名心驚,即便聽到楠這般說,他也無法感到任何的歡喜,相反,那久違的寒冷感覺,正從他的心底,不斷的,不斷地湧起。
諾德曼看見楠的雙眼亮起那久違的顏色,耀眼得讓他垂下頭顱,他不敢看她的眼,一如過去一般,無法正視她的容顏,那耀眼的銀輝擋住了一切,連帶著他僅存的勇氣,他聽見她這般說著。
“而現在……他竟然想奪去這份幸福……他……那個卑賤之人……他竟然敢褻瀆她的榮光……無法饒恕……無法饒恕!竟然敢褻瀆她的聖潔的他……罪無可恕……”
冷汗潺潺而下,諾德曼的額頭已是一片冰冷,他無法分清楠言語中的殺氣是為誰而起,但是他卻感覺到她目光的冰冷,一如過去,在她還被稱為“銀月”的時候。
“這罪孽,隻能用血來清洗……”楠的雙眼已是一片平靜,她看著半跪在地上的諾德曼,霍地輕輕問道,“你,要跟我來嗎?”
轟然一震,仿佛許久許久之前,連這叢長發都還不是這般蒼白之時,他曾經聽過這般的問語,而他的心意,卻不曾有過絲毫的改變,他的回答,一如過往。
“謹遵您的旨意,我的殿下。”
空氣中**漾著的,是久違的血腥氣息,如同那許久之前便曾許下的誓言!
雅特皇宮,青葉殿。
嵐看著奈莉希絲的雙眼,輕輕問道:“奈希,哥哥所說的,便是全部了嗎?”
“你為何這般問我?”奈莉希絲靜靜地回望著嵐,雙眼中卻全然看不出一絲異樣。
“回答我,奈希……”嵐的聲音仍是那般輕柔,但是她話語中的堅決卻沒有絲毫隱藏的意思,“你該知道我問的是什麽!回答我,嵐!回答我!”
“你要我回答什麽,嵐?”奈莉希絲的表情沒有一絲波動,即使是被那以瘋狂而名的光明殿下這般怒視著,她仍是這般平靜。
“你知道的,我知道你知道的……我知道,雖然你我之間的地位相若,但是你比我細心得多,你的洞察力也要比我高上許多,而且……”嵐神色一黯,輕咬著唇,仿佛有些不甘心地輕輕說道,“而且,便是與‘他’之間的默契,我也比你差一點點……雖然不甘心……所以,所以……請告訴我吧……我想知道……”
奈莉希絲注視著嵐,許久,輕輕歎息道:“是因為……害怕嗎……”
“是!所以告訴我,奈希!”
沉默。
要讓嵐這般心高氣傲的人在人前承認她的恐懼,尤其是在被視為她最大對手的自己的麵前,是很難的事情吧。奈莉希絲暗自苦笑,下意識地這般問著的自己在話一出口便已感到後悔,隻是,她怎麽也不曾想到,她竟真的會回答,而且是這般直接得毫無猶豫。
雖然難得見到嵐這般低聲下氣的模樣,但是奈莉希絲卻怎麽也感覺不到歡喜,無奈地歎氣道:“嵐姐姐,難道你不相信雪舞哥哥嗎?”
“不是不相信……”嵐苦笑著,“正因為太了解現在的哥哥了,所以我才更無法相信他會這般輕易地便將他所想隱瞞的告知我們……”
“難道你以為他會欺騙我們?”
“不!”嵐淡淡地答著,眸底卻閃過溫柔的神色,“哥哥他不會欺騙我們,他是這般的溫柔……但正因為他是這般的溫柔,所以,我更可以明白,他不想我們擔心他的理由……”
“那,既然你心底已經認定了,為什麽還要問我?”奈莉希絲淡淡地問,如同她平靜地注視著嵐的雙眼。
“不……”嵐微微苦笑,“比起他的隱瞞,我更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我多希望自己所猜測的並不是真實,我多希望從你的口中得到否定的回答啊,奈莉希絲……”
“我也很想告訴你,你的感覺是錯的……”奈莉希絲陡地輕輕歎息,如同嵐那漸漸下沉的心,“但是,很抱歉,我的姐妹……你所感覺到的,是正確的。他……你早該知道的,姐姐……他便是這般溫柔的男人啊……”
“是啊……”嵐微笑著,回答著她的姐妹,隻是,雙眼中的朦朧,卻再也忍不住,盈結成淚滴,緩緩的,一顆一顆的,往下掉落,仿佛她嘴角的微笑,隻讓人感到心疼。
“起風了啊……”輕撫著被風拂動的亂發,卻擋不住額前所有的發絲,飛舞著遮擋住我的眼,我的視野裏,被垂下的發,分成了兩半。
“是呢,起風了呢,殿下……”
一回身,那熟悉的容顏正落入我的眼中,我的手緩緩伸出,將溫柔笑著的女孩摟入懷中,攬著她的腰,微笑著:“怎麽了?我的小羽兒,又怕我一個人‘跑’了嗎?”
聽著我的調笑,緋羽忍不住一陣羞澀,輕輕地捶著我的胸口,一陣不依。
我望著天,無法看清的天空,一片模糊,那是雲,被雲所遮擋的天空,我看不清,天空,看不見,雲。
“什麽……才是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