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曆打斷他的話,吼道:“別說了!”

南宮吹雨見霜曆突然震怒,以為是吃不到女兒的魚片的緣故,抱歉道:

“前輩,我不是有意的。”

霜曆這時仰天大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說:“這是天意!難道真的是天意!”

南宮吹雨怔怔地望著霜曆,不知該說什麽。

霜曆手扶著已經變黑的大腿,淒然道:“沒想到我真的會死在虺蛇手上。”

“虺蛇?”南宮吹雨從未聽說過有這種蛇,怔怔道:“虺蛇是什麽樣的蛇?”

霜曆茫然道:“虺蛇是一種奇毒無比的毒蛇,人一旦被咬,任何解藥也難以救治。”

霜曆說著,緩緩講述這樣一件事情:

那是他剛剛遇到阿紫不久,那時候他跟阿紫和阿紫的父親住在一起。

有一次,阿紫知道他要到大山裏幾天才能回來,便給他準備了許多幹糧,其中有幾條曬幹的魚片。

阿紫的父親見了,把阿紫罵了一通,並把魚幹丟掉了。

後來他才從阿紫父親的嘴裏得知深山裏有一種毒蛇叫虺蛇,虺蛇藏在地底很深的地方,它奇毒無比,而且,沒有眼睛,因此從不輕易到地麵上來,人們很少看到它們,不過虺蛇最喜歡吃魚。

阿紫的父親告訴霜曆,今後進山打獵,絕不可以帶魚片在身上,以免被虺蛇跟上。

阿紫的父親還說,隻要被虺蛇咬去,人隻有一死……這件事已過去二十幾年,霜曆本來早就忘記了,想不到今天他果然被虺蛇咬了。

霜曆說完,淒然望著自腿間不住擴散的毒蛇,對南宮吹雨道:

“南宮大俠,今日我雖然因你而死,但我還是覺得,我們乃是有緣之人,你說對不對?”

南宮吹雨悲傷地點頭。霜曆又道:“既然我們有緣,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你能不能答應?”

南宮吹雨不知道霜曆何事求他,但他已然先點了頭。

霜曆道:“老實說,你喜不喜歡我女兒?”

南宮吹雨一愣,他沒想到霜曆會問這樣一個問題,不由遲疑道:“前輩……”

霜曆見南宮吹雨說話吞吞吐吐,說道:“如果你心中已有所愛,我便不說了。”

其實,霜曆就算接下去的話不說出來,南宮吹雨也猜到了他要表達的是什麽意思。他不吭聲。

霜曆歎道:“其實,我的意思你猜到了,我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可是,我是她們的父親,總是放心不下……”

南宮吹雨仍不吭聲。

霜曆這時臉神已大不一樣,顯然他已感到了痛楚。

他說話有些吃力:“南宮大俠,如果你另有所愛,希望你能將我女兒送到蕭九那裏,他是我一生中唯一的朋友。”

南宮吹雨道:“蕭九是誰?他在哪裏?”

霜曆道:“我隻知道他叫蕭九,他在江湖上也是居無定所的。”

南宮吹雨道:“怎樣才能找到他?”

霜曆微微道:“我怎麽知道怎樣找他,相信你一定能找到他的。”

南宮吹雨道:“找到他又怎樣?”

霜曆緩緩道:“他答應要幫我一次忙的,我一直沒去找他。

“你找到蕭九後,就把我女兒交給他,叫他……”說到這裏,忽然陣痛傳來,令他話不成聲。

南宮吹雨急道:“叫他做什麽?”

霜曆忍住痛,咬牙道:“叫他給我女兒幸福。”

南宮吹雨又一呆,隻聽霜曆接著說道:“我這裏有一塊玉珮,是蕭九……當初給我……你帶上它,蕭九……不會不相信的。”

說著,從那幾張遮醜的樹葉下拿出一片玉來。

火光裏,隻見玉石玲瓏剔透,晶瑩亮滑。

霜曆把它交到南宮吹雨手中,吃力道:“千萬不可丟了它,沒有它,蕭九是不會幫我女兒的。”

南宮吹雨接過玉石,仔細一看,乃是僅兩寸見方,中間雕著一個圖案,不像鳥,也不像獸。

南宮吹雨見玉石並沒有特

別之處,便將它放入懷中。

霜曆見南宮吹雨收了玉石,這才放心。

南宮吹雨忽然想起了什麽,問道:“前輩,剛才你說叫蕭九做什麽?”

霜曆此時額頭有汗珠滾落,他的整個下腹變成了黑色,他竭力裝出鎮定的樣子,說道:“叫蕭九給我女兒幸福。”

他怕南宮吹雨再問,又接著說道:“人的一生,但求幸福兩個字,蕭九能給我女兒幸福我也就滿足了。”

說完這句話,霜曆連連咳嗽,“哇”的吐出一口血。

血噴在岩壁上,他那亂糟糟的胡子上也一片鮮紅。

南宮吹雨本想說:“蕭九一定能給你女兒幸福嗎?”

可是見到他這般慘狀,便忍住不說了。

他站在一旁,卻幫不上半點忙。

霜曆忽抬頭,對南宮吹雨道:“南宮大俠,把阿美抱來我看看好不好?”

南宮吹雨道:“前輩,阿美還在熟睡,就……”

他還想騙他。

霜曆淒淒道:“不要騙我了,我知道阿美已經死了。”

南宮吹雨呆了半晌,轉身,將已經僵硬的猴子抱過來,放在他懷裏。

霜曆用手撫著猴子全身,他的身軀不由也顫抖起來,隻聽他說道:

“阿美,我們是好朋友,好兄弟,是不是?……

“這半年來,你為我做了那麽多事,給我采了那麽多好吃的果子,我卻沒替你做過一件事,還要對你呼來喝去叫你采火焰果,因此才惹下大禍……

“不過,阿美,南宮大俠是個好人,幫助他是應該的……

“他還要幫助我的女兒,看在這點分上,你就原諒我吧……”

霜曆撫著猴子,連連吐血,鮮血灑在猴子的身上。

他身形晃動,顯然就要倒下……

南宮吹雨看到,他的胸口也開始變黑……

霜曆的聲音越來越微弱,隻聽他對猴子說道:“阿美,你等著吧……我很快就來了,我們在陽間是好兄弟……在陰間……仍是好……兄弟……”

後麵幾個字南宮吹雨也聽不清楚,他的悲傷無法掩蓋,眼眶裏噙滿了淚水。

牆上的鬆明馬上就要燃盡,南宮吹雨不想去換一根,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霜曆,他什麽也不想,隻想霜曆能多活一會。

然而,蛇毒攻心,霜曆原本紅通通的臉變得灰暗,他滿身結實的肌肉仿佛忽然間變得鬆軟幹癟,像是有無數雙手將肌肉從他身上抽走……

他撫著猴子的手也停住了,手臂已經變成了黑色,像是燒焦了一般……

忽然,霜曆暗淡的眼神放射光彩,他望著南宮吹雨,聲音清晰地說道:

“我沒有忘記答應過你的事情,明日一早,你到絕壁上,朝東看,當第一縷陽光照過來時你就會發現有一座山峰比別的山更高,那就是玉指峰……

“記住,隻有太陽出來的一瞬間,才能看出哪一座山峰最高……”

說話聲戛然而止。

南宮吹雨的淚水終於湧了出來。

他已經忘了霜曆曾答應過的事情,可他卻牢牢記著……這時,鬆明也燃盡了,火光跳了三下,“噗”的一聲輕響,眼前又漆黑一片……

天空剛剛發白,南宮吹雨就來到絕壁上,麵向東方,凝神注視著隱藏在雲海裏的十幾座山峰。

他記得霜曆的話,要在第一縷陽光裏找到玉指峰。

漸漸的,天色變得清朗,東方似有紅光噴薄而出。

可是,前麵那些山峰看起來卻一樣的高,根本分不清哪座是最高峰。

南宮吹雨屏住呼吸,生怕第一縷陽光在自己的呼吸之間被錯過!

天越來越亮,山峰顯得那麽清晰,仿佛就在他眼前。

他竭力想發現它們當中最高的那一座,卻無能為力。

終於,陽光從很遠很遠的火海裏直直的射了過來,就像是一柄刀,劈開重重雲層,雲散開,而刀卻收不住,一直砍過來,砍過前麵想攔住它的山峰,最後砍在南宮吹雨

的眼睛上……

就在陽光砍在他眼睛的一刹那,南宮吹雨笑了,他終於看清了那麽多山峰中他所要尋找的玉指峰!

他想大喊一聲,嘴巴動了動,喉嚨裏卻什麽聲音也沒有……他就像一隻鳥,朝玉指峰飛去。

僅僅兩個時辰後,南宮吹雨已經站在玉指峰上。現在他相信了霜曆的話,火焰果確實令他功力大增,那些擋住去路的斷崖和絕壁,根本改變不了他的速度,對於戰勝潛龍,南宮吹雨信心大增。

站在玉指峰上,南宮吹雨遙望四周,早晨看起來一般高的群峰,此時都是清清楚楚,一覽無遺,玉指山十八座山峰,確實是玉指峰最高。

玉指峰上白雪皚皚,陽光下,白雪銀光閃閃,成了晶瑩剔透的白玉。

南宮吹雨抬頭,見峰頂有巨石聳立,一柱衝開,險峻雄奇,真乃名副其實的玉指峰!

南宮吹雨因吃了三個火焰果,不僅平添了十數年功力,而且體力無形中增加了禦寒功能,因此,盡管是在高原上的高山之巔,又在冰天雪地裏,他卻絲毫也不覺得寒冷。

他輕輕飄掠,兩個起落,已經到了巨石跟前。仰頭,石柱筆直,看不見石柱上有沒有人。

南宮吹雨心想:潛龍啊潛龍,就算你躲在上麵,我也要與你一戰!

想罷,正要發話,隻聽空中飄來聲音:“下麵可是高家莊南宮吹雨?”

聲音渾厚,從高處下來,卻絲毫不散,顯然,此人的內力非同一般,不知他是否就是傳言中的潛龍。

南宮吹雨不甘示弱,中氣充沛地答道:“正是。”

上麵的又道:“很好。”

南宮吹雨道:“是你下來還是我上來?”

上麵不說話了。

南宮吹雨道:“既然你不想下來,那就我上來吧。”

正想一躍而上,隻聽上麵說道:“且慢!”

接著又道:“請你轉到石柱的左邊去。”

南宮吹雨不知那人搞什麽鬼,但還是依言而行,繞到石柱的左邊,仰臉望天,說道:

“現在我已經在左邊了!”

上麵的人道:“有沒有看清你前麵是什麽?”

南宮吹雨愣了愣,低頭,嚇了一跳,就在離他三米的雪地上,躺著三具屍體。

這三具屍體都隻有身軀而沒有頭。

南宮吹雨清楚那人是在嚇唬他,冷冷道:“看清楚了,這是三具無頭的屍體。”

上麵的人傳來笑聲:“對!那是三個死人,你知道他們是如何死的嗎?”

南宮吹雨仍冷冷道:“他們如何死關我什麽事!”

上麵的人道:“當然關你的事,如果你不聽我的話,就會變成第四具無頭屍體。”

南宮吹雨道:“如果我怕死,就不會到這裏來了。”

上麵的聲音變得陰冷:“凡是能到這裏的人都不是怕死的人,而且武功都很高,你知道嗎,自從我重出江湖三年來,找我報仇或比武的人有一百五十個。

“可是,其中有一百二十個沒有到玉指峰就死了,另外三十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他們像你一樣,都來到了玉指峰下。

“在這三十個人當中,二十七個人因上不了石柱而無功而返,本來,他們可以一直活下去,可是就因為他們在上石柱時耗了太多的真氣,因而沒下玉指峰就死了。

“他們的屍體就在不遠處,不相信你再看左邊二十五米處,那裏就有一具屍體,他就是力竭而死的。”

南宮吹雨望去,果然又看到了一具屍體,隻是,那是一具完整的屍體,頭並沒有被割走。

上麵的聲音繼續道:“還有三個人,他們的武功和輕功都出類拔萃,他們上了石柱……他們都以為自己一定能贏,他們錯誤地認為,隻要能看見我就一定能贏我。

“我曾勸過他們,問他們後不後悔,他們都說不後悔。可是,他們還是後悔了。

“當他們的頭與身體分離的時候,他們告訴我,他們估計錯了,後悔了……可後悔已經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