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來了,既已注定,想走也走不了。芹總你想甩開我也是不可能的了。”安副經理說。

“我幹嘛要甩開你,我是正手,你是副手,有個幫忙幹活的,我求之不得。”王亞芹笑笑。隨後打電話叫人事部按照級別安排合適的辦公室給他。辦公室沒有提前準備,讓人事部領著安副經理一起過去,這種事多的人,最好讓他自己決定。

回來後,王亞芹就去看孫小芸,看她沒異常,在看書,就放心了。

“發生了什麽?”一邊的李一隱問。

“集團裏有人在財務支出上告我的狀,不用想也知道是那幾個男同事,他們眼紅我在這裏的業績,我們旅館大打出的廣告和旅遊運營也被集團看到表揚了,就是這沒用表揚招惹了是非。上麵就派一個人過來監督我。”王亞芹長話短說。

李一隱可以想象她這兩天過得多艱難,一定很多人有很多問題逼著她,讓她片刻不得喘息,甚至想方設法抓她的漏洞,想要真正做點事,真是太難了,幾乎都在躲著明槍暗箭。

“你、你瘦了。”

“才兩天,哪有那麽明顯。”

“有。我請你吃個盒飯,補充一下營養吧。”

“行,正好我也想雪鎮的飯菜了。”

兩人一起去了火鍋店。

“這是不是咱倆第一次一起單獨吃飯?”芹總問。

“好像是。其它的要麽就是很多人,要麽就是在食堂,還是很多人……”李一隱笑笑。

“那就慶祝咱倆第一次吃飯。”王亞芹沒吃東西,直接就先喝了一杯。

一隱趕緊把第一塊燙好的肥羊片給他夾到盤子裏。

“你得先吃點東西,不然晚上胃疼了。”

說完,繼續涮別的,一桌子的飯菜看上去特有安全感,人隻有在食物充足的時候,甚至在囤積不少東西的時候,才會有安全感,否則心裏總是很空洞。李一隱就習慣點很多菜,他也不確定這是不是一個陋習。

王亞芹喝了很多酒,話沒說多少,也吃了很多菜。

李一隱看出來了,她心裏不痛快,諸多苦悶,都在酒裏了,這是借酒消愁。

吃到最後,在這個小小包房裏,王亞芹哭了起來。

“為什麽活著這麽艱難?活著好艱難啊,一隱,你懂麽,能明白麽?”芹總臉色泛紅,她從沒放縱自己這樣醉過,這一次,就想徹底醉一次,就像任性胡來,想什麽都不顧的一晚。

“真的好難,好難,有時候也好不想再堅持下去……”王亞芹醉得徹底,心底裏最深的委屈就像一個水球,在這個時候再也承受不住任何壓力了,它開始外泄,一點點地流出來。

“這可不像我們芹總說出來的話。我們療養院的芹總是沒有什麽能夠打敗的。”李一隱說,“不隻是我這樣覺得,是療養院的所有人都這樣覺得。”

“我哪有那麽強大。我隻是不得不那樣。我是裝出來的,其實我也想躺平,我也想當鹹魚,那樣的日子或許才更好……”王亞芹顧不上形象,越哭眼淚越多,這眼淚都是這些年的委屈,一個人苦苦承擔,沒有人分擔,甚至沒有人訴說。

“我曾經做一個囊腫手術,沒告訴奶奶,也不能讓單位知道。我一個人在外地的醫院,身邊沒有任何人,我下床去洗手間的時候暈倒在地,還是臨床的病人家屬扶我過去的……我那時候傻到不知道找個護工幫忙,不過就算知道,那時候剛剛入職不久,也舍不得請吧……”

“還有一次,我晚上加班暈倒在辦公桌上了,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早上了,我是被凍醒的,幸好那天暖氣停了……”

“我有時候覺得自己最終的命運就是在辦公室猝死。我累的時候甚至希望它早日到來,可我心裏就是不甘,我一定要努力再努力,要付出全部,我才能獲得想要的,可是奔四的人了,還一無所有,根本沒有獲得我想要的,我看不到盡頭,前路無光,我會死在路上麽,我要死在路上麽……”

……

王亞芹說了很多,藏在心裏的秘密和感受,那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的,卻在頃刻間,把憋了三十多年的感受說了出來。

李一隱也沉默良久。

兩人喝了一杯又一杯。眼淚和無奈的笑聲交疊。

“如果你願意,我以後我會陪在你身邊,每時每刻,每天每夜。”李一隱終於說出來了。

他說得很堅定,很大聲。甚至別的包間裏的客人都聽到了,跟著開始起哄。

“你本身就是強大的人,脆弱並不是你真實的那麵。”李一隱說,“我雖然不能感同身受你的孤獨痛苦和絕望,但我知道你是堅強的人,並且我確信這一點,其實是我見證了這一點,我看到你來到雪鎮後兢兢業業,從不怠慢,我看到努力工作的你。”

李一隱喝了一杯。

“療養院的老人們都因為你的政策好,他們才在這住的開心,都找到了自己,這是多大的功德。”

“旅館因為你的旅遊路線,帶動了整個雪鎮的經濟發展,讓更多人了解到了雪鎮,提升了雪鎮的知名度。走在街上,聽那些外來的人咱們雪鎮多麽美麗的時候,我都感覺到了自豪,你是雪鎮的驕傲,王亞芹,我代表雪鎮公民感謝你。”

李一隱站起來,深深鞠了一躬。

“你還是那麽會逗人開心。”王亞芹大醉,看李一隱已經是雙重人影了。

“我發誓,我說的每一句都是真心話,尤其是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那句。”李一隱說。

“我奶奶說‘男人的嘴騙人的鬼’……”王亞芹醉著說。

李一隱想著這王奶奶真不教孫女點好話……

王亞芹趴在桌子上,看著燈光透過酒杯,早已醉眼朦朧,半夢半醒,就是這種感覺,仿佛一切都是真實的,一切又都是虛幻的,自己則在真實和虛幻之上飄**,仿佛碰一下酒杯,一切就都轉換了,改變了,碎了,過去了……

“如果有魔法該多好。”王亞芹說,“我以前特別喜歡看黑魔法的書,我一直相信世界上有黑魔法,隻是沒有被人找到,也許它不是適合人間,所以被埋藏了,就像一個人走在沙灘上,不小心掉了金戒指,找不到了,那枚戒指就永遠在沙灘裏麵,或者最後回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