療養院張燈結彩,猶如過年一般。很久沒這樣熱鬧了。

整個療養院和旅館所有住客都被邀請來參加婚宴,菜都是主大廚率領後廚親自掌勺的。所有人不用任何紅包禮金,皆有喜糖、手信。

老年人一個個送上自己的祝福,這種喜慶和熱鬧讓他們非常開心,又一次在別人的歲月中感受到了自己的青春和過去。

左來一身警服,佩戴紅花,用功勳正式求婚。

鮮花、戒指、祝福、掌聲、笑聲,久久飄**在療養院上空,一直到夜色降臨。

婚禮由王亞芹和李一隱主持,李瑟瑟穿著簡潔的白色婚紗,北春、孫小芸、遙遙等人借光也穿上了禮服當伴娘。

左來的同事們都穿著警服,這是大家的約定,他們肩負的不隻是家庭,還有社會,甚至國家。

他們的出現,讓療養院的老人們更多了一層安全感。

當威嚴和暖意融合在一起,那掌聲怎麽能停住。

李瑟瑟的媽媽,覺文自然是回來的。

“你是女兒,我知道你爸喜歡你二哥和你大哥多一點,可我心裏你最重。”覺文說,“這是我年輕時購買的一些金器,現在都送給你吧,我年紀大了也不喜歡這些,這些東西更不會留給兒媳婦,隻會留給你,我的女兒。”

“媽,你還會去山上麽?”李瑟瑟問。

“我喜歡那裏,清淨。有些事情有些坎需要時間,或許能過去,或許不能。但最終都要往前走的。所以暫時我會住山上,挺好的,也不遠,你想我了,隨時去看就行。”

“我支持你的決定。”李瑟瑟忽然覺得自己理解了媽媽,就在結婚這一天。

“媽,有沒有什麽金玉良言相贈?”

“人都是會變的,沒有什麽天長地久一成不變,要能接受所有變化,任何時候都能活在當下,好好享受每一天,這就夠了。”

“媽,我想聽點高興的。”

“那你祝福我的女兒年年十八,貌美如花。”覺文撫摸著她的頭。

又一次感受時光匆忙,孩子們也有自己的家了,往後也會成為媽媽,操一輩子的心。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就這樣世代輪回著。

婚禮結束後,覺文也打算回到寺廟去住了。這請假回來一天參加女兒婚禮,電話響個不停,都是香客們問日子,問時辰,問規矩的,人的生前身後事都是大事,覺文覺得自己做的是積德有功的事,而且在寺廟呆的時間越久,心裏就越明鏡,越能看懂一些事。

李家大院裏,李清明和覺文兩個人站在這。

“日子不錯,養鳥了。”覺文說。

“這不是沒人陪著麽。”

“再參加一次聚會,再遇到個女同學啊。”覺文說。

李清明低著頭,知道又惹對方生氣了。

“要不,還俗吧,在家當居士也不錯,山上又冷,家裏少一個人,也冷清。”

“山上暖氣給得很足,都是自己燒的,比這裏暖和。老李,我不會回來了,你要是想離婚,就離,不想離就這樣,反正我不會再找,往後就想一直在山上住著。那讓我心平氣和。”

“你不想我,不想家,不想兒女?”

“我牽掛你,但很多事都互相抵消了吧。兒女們想我一腳油門就到了。大家都自在,不好麽,而且我是我們客堂的頂梁柱,那也離不開我。”

“咱們終究還是夫妻一場。”

“是啊,哪有夫妻一輩子圓滿的。咱們都找到了各自想要的自由,挺好的。你和女同學恩恩愛愛時,我沒攔著,我一心向佛時,誰也攔不住。欠下的總會還。”

“如果沒有那件事,你還會出家麽?”

“我不會。”覺文斬釘截鐵地回答。

“都是我的孽。”李清明重重歎了口氣。

“如果你的女同學沒死,你和她也不會斷吧,而且更希望不在家,你更方便。”覺文說。

李清明心裏難以否認這一點。

“那時候開始咱倆的婚姻緣就斷了。維係咱們的不過是孩子還有這些年的親情,你有你要渡的劫,我有我要過的河,不管前路是短暫還是漫長,都各自安好吧。”

覺文在家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回到廟上去了。

李二山開車,李一隱一起相送。

“行了,回去吧,你們結婚的時候我也會到場的。”覺文說。

“媽,我做點什麽能讓你開心呢?”二山挺不舍的。

“你們各自好好生活,身體健康,心情愉快,最好事業上有點成績,對得起自己來人家這一遭,我就開心了。”覺文說。

“媽,你今天看到王奶奶了吧。我可能和她孫女王亞芹結婚,你覺得咋樣?”李一隱最後請老媽把關。

“主要是你覺得好,覺得適合就行,隻是要記住,發生變化,都有要能承受和接受的心理準備,這樣無論怎樣,你們都能安然度過一生了,所有生死離別都是必經之路,所有人也都是殊途同歸。”

……

李一隱親自掃著療養院裏的一地鞭炮和紙禮花。

想象著自己和王亞芹的婚禮會是什麽樣子的,一回頭,看到王亞芹在樓上辦公室窗戶門口站著,也看向自己呢。

一轉眼,療養院進來一個人。

“我隻有九百塊,我想住幾天。”一個六十多歲的男人從口袋裏拿出現金。

李一隱將他帶進來,細一看,這現金竟然都是十年前的批號了。

“我姓井。”

他沒有手機,沒有緊急聯係人,隻有一個過期的身份證。

李一隱給他安排了房間,一個人,對一切陌生的眼光,什麽行李都沒有,更沒有人。

“家裏還有人麽?”李一隱問。

老井搖搖頭:“我在監獄裏呆了十年,今天出獄,錢還是我進去時候的。這十年,家裏人陸續都沒了。我感覺這十年自己的時間停止了。十年生死兩茫茫。”

“那你有什麽打算?”李一隱倒過一杯熱水。

“我什麽都沒了,現在連自己都沒了。我隻想好好住幾天,吃幾天。我……我不想騙你,我來這之前,找個了餐館,想洗碗打掃衛生,管吃管住就行,他們不要我,他們看我年紀大,怕我死在那……我想活幾天,像個人似的的,我不敢也不能,我給人做擔保,借錢得跑了,這個債我一直背著,我還不上……”

老井住下了,原本他想著住幾天,過幾天自由日子,然後就死了算了。除了一身債,沒有任何一點希望,一點牽掛。

這個年紀,又進過監獄,又連智能手機都不會用,完全跟社會脫節,自己一無是處。熬到這一天,就是想好好體驗一下多走路的感覺,看看鐵柵欄外麵的世界,感受一下活著,活著……

李一隱下次進來的時候,問老井願意不願意在療養院幹,管吃管住,還有少許工資,在這裏幫後廚洗碗擇菜什麽的。

他請示了芹總,後廚正好少一個人。

老井欣喜若狂,這份工作才是真正的重生。很想跪在地上,卻被李一隱扶起來:“別折煞我了,老井,好好看,療養院人都很好,多和他們聊聊天,活著,就挺好的,吃飽穿暖。”

這也是老井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