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喜喜回去了。臨走前她說,感覺心裏很空,家就像散了一樣,以後自己再也沒有真正的家了。

看著她寂寥的背影,這才明白老潘對她的放心不下完全正確,她是那麽敏感的孩子。

芹總辦公室,李一隱一邊站著。

“臨終關懷工作做得挺到位?”芹總半帶諷刺的語氣。

“老潘他……”

“行了,人已走了,不必說了。”芹總沒抬頭。

沉默幾秒鍾後,芹總說:“你的鐲子送出去了?”

李一隱愣一下,不知道領導怎麽突然提到這茬。

“嗯,是的。找到了它真正的主人。”他如實回答。

“205號房的馬桶有問題,去維修一下;307號房床不穩;花婆婆和孫大娘因什麽事拌嘴了,你去化解一下;“301說他那房間窗戶漏風,暖氣不足;特長興趣調查今天下午之前給我;這次學校敬老活動你遴選節目接待好……”芹總交代了一堆工作。

“芹總您這是要出差麽?”李一隱問。

“不。”

“那這是幾天的工作量?”

“半天。今天下午。”芹總說。

李一隱瞪大眼睛,張了張口,沒敢頂嘴。芹總一直低頭寫東西,根本沒正眼看她。

事出反常必有妖。以前芹總從來沒這麽剝削過人,沒這麽壓迫過員工!李一隱尋思著,這距離更年期還早著呢,到底是什麽原因?

忽然,眼前一亮,想起一個廣告詞:女人都有不方便的幾天……

莫非大姨媽影響了心情?

接下工作後,李一隱買了暖宮貼,買了薑茶,又買了她平常吃的提拉米蘇和堅果,這些都是能讓人大腦心情愉快的東西。

趕緊送到芹總辦公室,這才離開去幹活。

芹總看著這些東西,又可氣又可笑。剛才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氣,隻是一想到那一幕就不是滋味,還有鐲子送出去的事,心裏莫名的失落。

不能這樣。她喝了一口自己點的咖啡。

不能狹隘,不能陷入到這種局限裏。還是要用一個尋常員工的角度去看待他比較適合。就算有一點熟悉,到彼此家裏吃過飯,認識長輩,也不會有更深的交集。穩定工作關係就好了。

想到這裏,就回家一趟,想告訴奶奶以後少去李清明那裏疊元寶。

奶奶不在家,冰箱裏還放著那天打包的驢肉燒餅。

人是人,事是事,和事物無關。王亞芹這樣安慰自己,就把驢肉燒餅微波爐加熱吃了。

這房子租的,奶奶來後,沒住幾天,自己也沒住幾天,缺少點人氣。王亞芹打掃了一遍,給花澆水、拖地洗窗簾、收拾雜物等等。

這麽久以來,好像還是自己第一次逃班。奶奶挑撥自己的兩任前男友分手時,自己內心都毫無波瀾,依然按部就班地工作。

今日不知怎麽了,心緒波動極大。

也好,就當因禍得福,好好放空一下自己。一邊聽著舒緩的音樂,一邊拖地,很快,明窗淨幾,清澈潔淨。

給奶奶房間拖地的時候,看到她**的木頭盒子沒關緊。那個樺樹皮做的盒子,至少有五六十年的曆史了,奶奶總把它帶在身邊,夜深人靜的時候就翻出來看看,裏麵放了不少有重要或者紀念意義的東西,那裏其實濃縮了奶奶的歲月,反正她喜歡的都在裏麵。

王亞芹拿過來關緊,卻看到裏麵有一隻鐲子。以前也瞄過,裏麵是沒有玉鐲的,而且這隻玉鐲怎麽看怎麽像李一隱手裏那個。

怎麽會在這裏?王亞芹越想越納悶,奶奶和李一隱之間怎麽有這麽深的交情的?她這個狡猾的老太太不會把人家的鐲子給騙到了吧,王亞芹擔心這個。

裹著鐲子的手帕上麵繡著秀秀兩個字。她知道奶奶以前叫王秀秀,後來嫁人之後又改成了現在的名字。

改名的原因,隻有王奶奶自己知道,那是覺得真正的王秀秀隨著這場父母安排的婚姻一起死了。

王亞芹把東西原樣放回原處,又忍不住拿過來仔細看看,鐲子晶瑩剔透,價格不菲,忍不住戴到自己的手腕上試試,心裏想著配上國風衣裳,再到雪地山林裏拍幾張相片一定很美。大小正合適,隻是一旦戴上,不容易取下來,倒騰了好半天,還是沒取下來。

被奶奶看到又是一頓罵,這可怎麽辦?王亞芹趕緊去廚房,塗滿洗潔精,這是最好的潤滑液,這下一次就取下來了,擦幹,趕緊放回去。

奶奶也沒有三四十萬的存款,買不起這個鐲子。李一隱不會蠢到不識貨,送給奶奶吧。王亞芹分析,大概率還是奶奶騙來的。這個老太太年輕時當家,苦過窮過,後來漸漸學到了不少技巧。

芹總回到療養院,忍到快下班的時間,李一隱才過來匯報工作,這一下午忙得他頭昏腦脹,喘氣的功夫都沒有。

王亞芹想了想這事問奶奶不妥,隻能從李一隱這下手。

聽他一一匯報好後,王亞芹這才讓他坐下。

“說說你那鐲子。”王亞芹頗有興致。

“就是找到它的主人了,物歸原主了。”李一隱簡單說。

“說細節,每一個細節我都要聽聽。”王亞芹說。

“芹總,怎麽覺得有點像審訊呢,我是不是做錯什麽了?您可以直接說。”李一隱見桌上他買的東西她動都沒動,肯定生自己氣了,但不知道氣從何來,但一定和自己有關。

王亞芹喝了口薑茶。

“涼了我給你熱一下。”然後到微波爐裏中火熱了兩分鍾。

芹總入口,溫度把握得剛剛好,喝起來格外舒服。不像自己,不是熱過頭就是沒熱透。

“就說鐲子……”王亞芹倒想聽聽奶奶的罪證!

“你要是受什麽委屈了,誰欺負打壓你了,誰倚老賣老坑蒙拐騙你了,你都跟我說,我給你做主,任何人我都不會姑息。”王亞芹肯定的眼神充滿大義滅親。

李一隱又糊塗了。

最後就把白瞎子的臨終關懷的囑托、找手臂有紅色胎記的王秀秀等事都說一遍。

王亞芹這才明白,奶奶心裏的那個人原來是療養院住了那麽久的白瞎子。

可惜,兩個人最終還是麵也沒見到,無緣錯過了今生,也錯過了最後的告別。也許這是一種好的結局吧,不然看到彼此歲月的痕跡,那會更加痛苦和遺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