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亞芹下定決心就把旅館經營交給北春、李瑟瑟這幫年輕人去用他們自己的模式幹了。她總覺得她們的思路超乎自己的想象,自己被局限在自己的時代裏,而現在是屬於她們的時代。

王亞芹看到了一個一個的時代節點,奶奶那個年代,李清明那個年代,自己和李一隱這個年代,還有北春、李瑟瑟她們,時代一步一步走下去,每個時代有自己的烙印特征。

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額前竟然長了一根白發,原來一直以沒有白發而驕傲的,把它拔下來,絲絲疼痛。王亞芹仔細看著她,白發和皺紋都是不可避免的吧。等到自己像奶奶一樣年紀的時候,如果還是孑然一身,那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麽?

療養院裏的人基本都是單身,多半是老伴過世,但他們都經曆了整個完整的人生,經曆了那部分。

這樣的問題,她以前可沒有想過,這次突然暈厥,讓她重新思考一些東西,那些一直存在卻忽略了的東西。比如,究竟想要怎樣的人生?自己的追求的東西是不是被蒙了世俗的塵埃,而並非初心?

這些不是一朝一夕有答案的,隻有在不斷推進的生活中才能尋到答案,也必然能找到初心。眼下,就是提高業績,給自己一個未來,給療養院所有員工一個未來,給雪鎮一個未來,更是給所有鰥寡孤獨的老人一個未來!

想到這裏,王亞芹心情平靜多了。

李一隱匯總了療養院每一個人身上的故事,王亞芹翻著,簡單的一頁紙,就是這些平凡而偉大的人的一生。

“這些人的故事,僅限於你和我知道,不能外傳。”王亞芹交代。

“我明白。了解這些,也是想有針對性地更好地為他們服務。”李一隱說。

“你一直都很用心,你做事我很放心。”王亞芹說。

兩人正聊著公事,忽然來一個訪客,正是劉副校長。

李一隱大致知道他們是大學同學,別的就不知道了,於是自己離開辦公室去工作崗位上了。

“辦公室不錯,按照我們的原則,你這屬於超標。”劉副校長打趣說道。

“幸好沒進你們的體製,否則小辦公室我還真不習慣。”王亞芹說。

“束手束腳,我們那其實很不自由,幾乎沒法施展個人想法,所以這麽多年下來,我還是碌碌無為。你不像你,在這裏大展拳腳。”

“過謙了,老同學,我也隻是勉強求生存而已。”

“我在你這裏,除了老同學之外,就沒有別的了?”劉副校長問。

“我們不是經常有合作麽?怎麽,不想繼續了?”芹總笑笑。

“我還想有更多的關聯。”

“更多?那就多一點互惠互利的合作。”王亞芹說,“本來我想請你們學校的美術老師來上一節水彩課的,我們療養院有幾個人表現出濃厚興趣。但是,剛剛出了那件事,隻能停下了。”

“你也知道了?”

“是啊,很多人都知道了。雖然你們的校長下令不許談論這事,可學生和學生家長中間都已經盡人皆知了,這種事,學校沒有個明確態度,還挺讓人心寒。”

“校長也不敢站出來承擔這事啊。那個猥褻女學生的老師已經開除公職了。這風波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過去啊。”劉副校長歎道。

喝了兩杯茶,劉副校長下定決心。

放下茶杯接著說:“你對情感是怎麽看的,我一直不知道,也沒和你探討過這個問題。”

“合適的時候,遇到合適的人,結婚。這也是我最近才有的想法。”芹總說。

劉副校長心中驚訝,這不正和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嘛。

“那你可知道合適的人是誰?”劉副校長謹慎問道。

王亞芹的腦海裏晃過李一隱和他家院子裏的模樣。

“可能吧。”王亞芹笑笑。

“你應該明白我的心意吧?我一直在等你。我希望我們可以一起攜手未來,風雨同舟。到了這個年紀,我真的想找個合適的人結婚,這些年來,那個合適的人一直都是你。”劉副校長說。

他以為王亞芹說的那個人是他。

“你今天不會是喝醉了吧?”王亞芹笑笑,“這個冷笑話不太好笑。”

“我是認真的。”劉副校長說。

“你不會是拿我當練習吧?”王亞芹還是不信。

“我真的是認真的,芹。”

“如果愛,早就在一起了。如果不愛,一百年也沒用。我想找的人在未來,不在過去。過去裏是沒有的。”王亞芹說,“不過謝謝你的心意。希望你也在未來能找到稱心如意的人。”

王亞芹對這忽然的告白有一點點驚訝,但並未有驚喜,因為那不是適合自己的人,更沒法從內心深處燃起喜歡和歡喜,隻是當成工作上互相幫助的老同學。

劉副校長很失望,看樣子,老同學是有喜歡的人了,可惜不是自己。

“我還有機會麽?”他問。

王亞芹搖搖頭。

“那我就更努力爭取。”

“如果我倆合適,不會這些年沒有一點火花。”王亞芹說,“還是不要耽誤彼此了,我也不信我在你心裏很深,如果真是那樣,這些年你不可能不表白。你現在,隻是一時興起。得與不得其實都無關緊要。你想知道的隻是一個結果,這個結果不存在好壞。”

“你都這麽說了,我還真不好死皮賴臉追求了。隻能祝福你情路順暢了,像工作一樣。”

劉副校長心中確實有坦然放鬆的一部分。也曾擔心,自己若和她在一起,會不會性格不合,沒人煮飯,沒人照顧孩子之類的。自己隻是想找個熟悉的結婚,不一定有多深的情感。要不是在雪鎮認識的人太多,自己就去相親會了。

他想要的確實是一個答案。

老同學走後,天色已黑,王亞芹去泡自己的溫泉了,腦海中總是想著那一次偶遇李一隱的情景。這個人在自己的腦海中越來越深,越來越揮之不去。

他說過的話,他的每一個動作,甚至做過的每一件事,送來的每一次食物……

這一切都在王亞芹腦海中一一飄過。

雪花落到肩膀上,小鬆樹偶爾過來蹦一下鬆枝又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