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小小的血族少年,明明知道,卻要選擇不知曉,一個人躲在薔薇叢裏,靜靜地等父母安心的離開。
他不爭,不鬧,安靜得如同一塊頑石。
可是,這塊頑石在白薔薇中承受著黑夜與孤獨……
不爭,不鬧,不聞,不問,卻不能不哭。
在平安夜這一天,他選擇靜默地哭泣。
哥哥可以假裝堅強,不掉一滴眼淚;可是他不行——他比任何人要脆弱,這一點他必須得承認。
黑暗如烏雲厚重,一直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平安夜的那天,天上的月亮被重重如山的烏雲所綁架,不但沒有月亮的清輝,連風都刮得特別的寒冷與陰霾,風若刀,刀刀貼膚而來。
他蹲在薔薇叢裏,風衣單薄,被寒風所劫持。
他的淚,清幽幽地掛在白皙如玉雕的臉龐,清瘦的樣子,就像一株薄峭的文竹,在寒風中搖曳挺立。
四周靜籟,寒風哆嗦。
他認為自己的心在那一刻已失卻了溫暖和追求陽光的權力。
父母的離棄,還有血族的身份。
生來的時候,誰都無法選擇。
接受是人生唯一的準則。
就在他認為自己被所有人遺忘時,身後傳來了細小的響動。
耳力相當靈敏的他,立刻警覺起來。
雖然來人,小小翼翼地克製著自己的舉動,但還是清擾了他。
他猛地擦幹眼淚,轉過身,直視著來人。
但下一秒,他犀利的眼睛,卻變得柔和起來。
小小的伊紗貝兒正穿著粉色的睡裙,赤著被凍傷的小腳,她蹲下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他。
那眸光,如悠遠的溪水,清澈見底,輕輕的流淌……
“你……”
他倒是先開口說話了。
“我……”
貝兒也想回應,但是卻又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他裝做不在意地別過頭,很殘忍地說:“這麽晚了,你出來做什麽,真是無聊!以後再這麽嚇我,小心我一不高興就吸光你的血。反正,你本來就是血族的祭品!”
他站起身,不打算搭理她。
貝兒咬著粉唇,粉色的瞳孔裏溢著奕奕的波紋。
她的餘光還是瞧見了他衣領上的淚漬。
很深,很深的淚漬,就像鹹鹹的淚海印成的沙荒……
一片荒無人煙的沙坑,埋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悲傷,也許直至腐爛變質,也沒有人會知道,那時的悲傷是多麽的痛苦與蝕心。
不是所有人的心事都願意被人所戳破。
貝兒低垂著眼睫,她纖卷彎彎的睫毛就像一把柳梳,垂下的同時,一片彎彎的翦影正印在下眼瞼。
陰影彎成一種心動的月牙,楚楚動人。
她雖然受到了小曼華的恐喝,可臉上還是露出微微的笑容,波動如水紋,輕輕地**漾。
“我隻是睡不著,所以出來散散步。不小心,打擾你了。”
她說完,卻沒有走開的意思。
還是守在原地,仿佛是一塊千年就屹立在此的頑石,有種堅韌之感。
見她不走,曼華的火氣又上來了:“你現在可以走了!”
他還真的要趕她走了。
貝兒咬了下唇瓣,說道:“我隻是有件事要請教你一下。嗯……,你現在有空嗎?”
這樣子說,也許這個自大又自負,自尊心超強的家夥,應該會有所動容吧。
她沒有惡意,她隻是需要玩伴。
她實際上相當的孤獨。
在這座吸血鬼的移動城堡裏。
隻有黑暗,寒冷……
安葵羅蘭隻要一跟她碰麵,就選擇視而不見,不理睬,也不問候,甚至於連看她一眼都覺得很討厭。
為什麽呢。
也許是因為她的原因,使得羅蘭被父親教訓的原因吧。
她又不是故意要讓他道歉的。
人魚帝王,實質上在她心中就像遙遠的星辰。
相對於羅蘭,曼華雖然總是威脅利誘她,可是,曼華還是理她的。
這樣子,讓她覺得即使被罵被恐喝,也比總被人漠視好吧。
她需要關心。
即使,曼華總是假意。
她需要溫暖。
即使,曼華總是惡訓。
她需要關注。
即使,曼華總是虛迎。
可是,她真的需要,太需要別人的關心在意了。
即使,曼華不是真心對待她,她也要貼近他的內心,因為,她發現,他們是同一類人。
被父母所拋棄,都陷在黑暗之中。
可是在黑暗裏,他們互相關心取暖!
就是這種感覺,讓她迷戀,迷戀他的邪惡味道。
她是在三樓的窗戶上看到曼華的。
實際上,她趴在窗戶上觀察好久了,小小的心因為這個平安夜而顯得有些悲傷。
人們都說平安夜是一家人團聚的夜晚。
大家都聚在火爐邊,吃著香甜的餅幹,喝著新鮮的水果汁。
然後,聽爸爸和媽媽講故事,念詩歌。
通紅的火光會映著每個人的臉,都是浸在溫暖中的臉——是快樂的,也是幸福的。
嗯,這是一個在想像中非常美好的平安夜。
可是,這也隻是想像中的,跟現實完全不搭邊。
寒風把她的粉色長卷發全刮亂了,連同她那顆稚嫩的渴望被關注的心。
現在,她站在曼華麵前,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左右為難中。
小小的曼華似乎發覺到她的窘態了。
他湛藍的眼珠子轉了一圈,然後居高臨下地說:“本來,我心情挺好的,可是,因為你的原因,使我相當不爽。你說,你要怎麽樣賠償我?”
貝兒抬頭,緊張地看著他,唇瓣兒如翩飛的蝶兒,抖動地說:“你……你想要什麽?”
曼華緊盯著她,一時也不知道要什麽東西好。
但敏銳的眸光還是瞧見了她睡裙口袋裏露出的錦帕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