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外的廣場上有許多白鴿。
遊客在角落裏購買食物, 往地上撒一大把就會吸引一大群鴿子撲騰而來，聚集成白圈，小雞啄米一樣覓食。
“今天天氣真的很好誒。”夏灼把鼻子藏在圍巾下麵, 站在許願池旁投硬幣。
他雙手合十, 虔誠地微微鞠躬，閉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麽。陳成讖陪在身邊, 不遠處的章櫟和簡習知在跟bone交談, 還有路過的熱情遊客和他們打招呼。
賀欲沒動，薑榷側頭看他：“你不許個願嗎？”
賀欲聞言也看薑榷, 他伸出手，薑榷眉心一跳：“幹嘛？”
“討個硬幣。”
薑榷無語, 從自己衣兜裏掏了掏, 亮了一大把硬幣在手心, 讓賀欲隨便挑。
賀欲扣走一個, 上午的陽光鋪在地上，許願池的黑影傾斜，在明暗交界的地方，賀欲和薑榷並排站著。
“薑榷。你有什麽願望？”賀欲手指捏著硬幣，感受著手上傳來的冰涼的觸感。
“我幫你許。”
薑榷：“不要。你許你自己的。”
“我的願望就是希望你的願望能實現。”賀欲說。
..........
賀欲拋了硬幣，兩人同時看去，硬幣在空中翻滾了幾周, 最後“叮當”一聲落入水池, 帶動圈圈漣漪。
賀欲雙手合十, 閉上眼。
“走了？”夏灼過來詢問。
剛好賀欲許完願, 一行人碰了個頭。
bone是本地人, 推薦他們可以去廣場附近的大商場逛一逛。
他們幾個走在一起格外引人注目, 要顏有顏，都身高腿長，頭發還五顏六色的。
薑榷跟著跟著就掉在了隊伍最後，前頭的幾個人各自聊著天。
他時不時拿出手機看一下，私信裏有太多消息，薑榷剛點開一條，耳邊就傳來聲音：
“休假旅遊。薑榷，我說話你不聽是吧？”賀欲道。
薑榷手一抖，默默把手機揣回兜裏。
“我就隨便看看。”薑榷解釋。
賀欲“嗯”了一下。
“那你不要隨便看手機，你多隨便看看我。”賀欲跟他並肩走著，兩人處在隊伍屁股的位置。
薑榷：..........
bone的黃發在太陽底下金燦燦的，他回頭朝薑榷小跑過來，說話語速飛快：“你們需不需要兌換一點現金？”
薑榷看向賀欲，賀欲摸了把自己的褲兜：“應該不用。商場能刷卡吧？我帶了visa卡。”
“好的。”bone朝賀欲比了個大拇指，一蹦一跳又往前走了，挨個去問夏灼他們同樣的問題。
教堂在他們背後逐漸縮成一個小圓點，一行人到了商場入口，入目所及全是白皮藍眼的外國人，薑榷本來話就少，紮在人堆裏他更是安靜。
不過他身邊一直有個人陪著。
“賀欲。”夏灼在前麵招招手，“分開？我打算去買幾件衣服，來的時候沒帶夠。”
“分吧。”賀欲玩著煙盒，點點頭。
於是莫名地，一期幾個一溜煙就跑沒了，偌大的一層大堂內就剩下薑榷和賀欲站在人流裏。
賀欲側眸，嘖了一下。他非常滿意。
小的們很上道。
“那我們？”薑榷不得不問。
“嗯？”賀欲漫不經心應了下，“我們？”
“你想逛哪兒。”薑榷問。
賀欲樂了：“你去哪兒我就跟哪兒。”
這個點商場人流量不大，薑榷打算從一樓慢慢逛，賀欲什麽也沒說，就跟在他身邊，亦步亦趨。他們兩人誰都沒說話，氣氛卻也不尷尬。
“有什麽想買的嗎？”賀欲問。
薑榷搖搖頭：“我沒什麽需要的，你呢？”
賀欲看他在一樓逗留了挺久，遙遙指著不遠處一家玩偶店，語出驚人：“你以前想買的玩偶買到了嗎？”
什麽？
薑榷一臉懵圈。
“什麽玩偶？”他腦子裏久遠的記憶被賀欲一句話喚醒，“....你說那個，嗯...那個？”
薑榷也不知道怎麽形容。
“對，就那個。”賀欲憋笑。
“我都忘記這回事兒了。”薑榷揉了揉自己脖子，“這麽小的事情你怎麽還記得，我當時不就隨口和你提了一句。”
那時候薑榷高一，聖誕節，他路過一家飾品店，裏頭琳琅滿目的商品，發夾、耳環、毛絨玩偶、手鏈等等應有盡有，薑榷身上沒什麽錢，電話裏頭的賀欲說要和同學去過聖誕，他們班還搞了個聖誕活動，每個人準備一件聖誕禮物，通過抽號碼的方式進行交換。
或許是被賀欲高興的語氣感染了，薑榷頭一回想模仿一下這種“儀式感”。
然後他走進了飾品店，店主是個胖胖的中年男人，長得像彌勒佛，他有個女兒，打扮得像洋娃娃，坐在收銀台吃零食。
店主見薑榷個子高，親切地“謔”了一聲，問他需要什麽。
薑榷掛了電話後往裏走。
櫃台上有很多小熊，但是讓薑榷移不開眼睛的是一個薑餅人狀的玩偶。
他就那麽站在原地盯著看，看價格。
88一個。
對那時候的薑榷來說這簡直是天價。
薑榷猶豫了會兒，轉身要走，門口的胖老板瞧他六神無主的樣子，叫住了他。
“誒，小帥哥。”胖老板樂嗬，“我看你不是很喜歡那個薑餅人嗎？”
薑榷縮了縮脖子，“嗯”了一下，他越說越小聲：“........我身上的錢不夠。”
胖老板愣了下，看看那玩偶，又看看薑榷，說：“別走別走，你等等。”
老板開始翻箱倒櫃，從一個上鎖的盒子裏找出來個筆記本，上麵密密麻麻全是字兒。
“沒關係沒關係，這樣，你很想要的話就付10塊錢定金給我，留一個月我給你，成不？”胖老板是本地人，說話很親切，一股大碴子味兒，笑起來臉頰的肉還會動。
“我給你點折扣嘛！你這個年紀的男娃喜歡啥那肯定是真喜歡，是真想要。”胖老板翻著那筆記本，隨便指了指，“你看看，都是在這兒預定的，我都給他們留著了。定尾，這玩偶叔就算你70。好不好？”
薑榷聞言瞪大了眼睛，好像還在思考，坐在收銀台的小女孩這時候從椅子上跳下來，拽了拽薑榷的衣角，抬頭，用水靈靈的雙眸看著薑榷：“大哥哥，你來拿的時候我可以給你打包！我很厲害的，我會寄蝴蝶結，包裝袋我也偷偷給你選最好的！”
“大哥哥，你長得真好看。”她眼睛裏閃著光說。
薑榷給她逗笑了，彎腰說謝謝。
“那，麻煩您了。”薑榷從書包裏翻出來十塊錢遞給胖老板。
這樣他也算給自己送了一個聖誕禮物。
晚上下自習，薑榷接到賀欲電話。
“小穀。”薑榷哈著氣，被風吹得瑟瑟發抖。
賀欲跟他聊著聊著突然問：“你今天不是說去了家飾品店嗎？買了什麽？”
“一個玩偶。還沒買，付了定金。可能下周會去拿吧。”薑榷沒太在意，一笑而過。
聽他語氣淡淡，不過知道他已經付了錢，賀欲之後也就沒再提。
十六歲的賀欲覺得薑榷肯定拿下想要的玩偶了。
二十四歲的賀欲才意識到，不一定。
.........
“什麽小的事情。”賀欲嘖了一下，不滿地瞥一眼薑榷，“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
吹牛。
薑榷：“那肯定是因為我話少。”
賀欲本來慢悠悠走在前麵一步，聽了這話回頭，著實是給薑榷氣笑了：“說什麽呢？”
“是因為我記性好。”賀欲吊兒郎當嘖了下，“因為我特別在意你。”
薑榷這下沒強嘴了，賀欲問：“所以呢？買到了沒。”
“沒有。”薑榷頓了頓，“付了定金，但是一直沒有去補尾款。”
胖老板答應給他留一個月，但是後來因為亂七八糟的原因，薑榷沒有湊夠六十塊錢。直到一個月的時間過去，薑榷便再沒有勇氣走進那家店補款了。
付的定金就當做跑單費，他潛意識裏不想再回憶這件事情，漸漸地就把這個玩偶給遺忘在記憶的角落裏。
兩人都各自沉默了下，賀欲看著遠處全是玩偶的店鋪，有點煩躁。
當時賀欲再沒有提及這件事情，他有點痛恨那時候的自己。
“要不然我們現在進去逛逛，你挑喜歡的。”賀欲意思是他要送薑榷。
但很快賀欲又說：“....對不起。”
“我沒別的意思。”賀欲壓了把自己的碎發，皺眉，“我就想讓你開心點。”
不是施舍也不是可憐，人類的情感真他嗎的複雜。
賀欲說不清楚他現在心裏是什麽感受，更多的可能是害怕。怕一個不小心說錯了話。
“我知道。”薑榷看到賀欲表情很糾結，於是心裏比賀欲更慌，趕緊解釋，“沒事，我早就不在意了。而且我現在對玩偶興趣也不大。你不用擔心。”
“.....那今天我請你吃飯？”
“行。”薑榷應了，“那我就不客氣了。”
賀欲這才鬆了口氣，懶洋洋笑下，“不客氣最好。”
氣氛陡然回暖。
他們兩人又往商場更裏頭走，薑榷眼角處能窺見賀欲垂在身側的手，手指很長很直。
有點......
想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