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辦公大樓一層走廊上貼滿了大字報。

每天上班最早的淩利峰副司令,像往常一樣匆匆走進辦公大樓北門。手持自動步槍的警衛也像往日一樣向他行注目禮,另一位背著手槍的警衛班長向他行舉手禮。淩副司令還禮後,猛抬頭看到辦公樓前貼著一幅標語:迅速掀起“批林批孔”新**!

“扯淡!”淩利峰睜圓眼珠,怒目而視,轉身對警衛戰士喊道,“過來!”

背著手槍的班長跑步到了跟前,敬禮後立正在他前麵4米遠的地方等候。

淩利峰命令他:“把標語撕了!”

“是!”班長習慣地回答一聲,但隻是晃了晃身子,卻遲遲不動。

“聽到沒有?把標語撕了。”

那位班長為難地說:“首長!這個……這個……”昨晚邵紫荊副主任貼標語時,專門交待,標語是奉國防科委檢查組命令貼的,任何人不得撕毀。

“咋了?命令你立即把標語撕掉!”

“是!”警衛轉而一想,昨晚交待的是政治部副主任,現在下命令的是副司令,誰官大聽誰的。想到這,他快步上前,唰唰地將標語扯了下來。

淩利峰怒氣衝衝進了辦公大樓,隻見樓內前廳和走廊過道貼滿了大字報。他草草地瞄了瞄大字報標題:“齊嘯天壓製發射中心官兵批林批孔,罪不可赦”,“西霸天齊嘯天一手遮天”,“齊嘯天重用壞人”,“齊嘯天對抗‘批林批孔’絕沒有好下場”,“侯智真和齊嘯天穿一條褲子”……他看了看,大部分是對著齊嘯天的,也有對著其他常委的。他站在一張題為“淩利峰──齊嘯天的幫凶”的大字報麵前,想看看自己怎麽就成了“齊嘯天的幫凶”……

此時,辦公樓進來一位參謀和一名幹事,給淩利峰敬了個禮。淩利峰正在氣頭上,也不還禮,轉身急急忙忙跑上二樓左邊朝陽的第一間辦公室,咚咚地敲了一陣門。

“等一等,讓我先開門。”

淩利峰回頭一看,身後正站著政委侯智真。侯智真掏出鑰匙打開鎖,淩利峰搶先擰開門,在政委之前走了進去,然後大聲嚷開了:“看到了吧,都成啥樣子了?這樣下去部隊非搞亂了不可。”

“坐下慢慢說。”侯智真總是一副處世不驚的樣子。

你這個政委真坐得住,難怪人家說你是和事佬。淩利峰也不等侯政委坐下,就把他剛才看到大字報後的想法全部倒了出來。

就在淩利峰和侯智真說著大字報時,賀誌奇副政委和孫浩成參謀長也推門進來了。賀誌奇才踏進門口,就大聲嚷起來:“怎麽貼上大字報了?誰批準的?”

孫浩成憤憤地說:“過幾天上海試驗隊就要進場。大家都去‘批林批孔’,都來貼大字報,誰來完成試驗任務?”

淩利峰怒氣衝衝地說:“不準串聯,不能造反,不能開批鬥會,不準貼大字報。中央軍委早就有明文規定。”

“得立即刹車。”賀誌奇十分讚同。

“刹車?”孫浩成想起昨天晚上宰毅叢殺氣騰騰的勢頭,搖搖頭說,“看來這次來頭不小。”

淩利峰氣憤地說:“雞巴毛,什麽來頭?不就是一個要塞司令嗎?”

賀誌奇說:“管他什麽來頭!反正軍隊不能亂。”

淩利峰對著侯智真說:“我的大政委啊,你快拿主意吧!”

幾個人七嘴八舌地說了一通,都等著侯智真表態呢。此時,一陣咚咚的敲門聲響起。也不等侯智真喊“進來”,門吱地打開,進來了那大泉,大聲叫他們到常委會議室開會。

侯智真蔑視地瞟了那大泉一眼,怎麽他來通知開常委會?常委會是黨委書記召集,由常委秘書通知,他算什麽人?

那大泉也感覺到了侯政委的異樣目光,連忙陪著笑臉說:“侯政委,開會是宰組長定的,他已經在會議室等候了。”

還能說什麽呢?侯智真看了看那大泉,然後轉身對淩利峰、賀誌奇、孫浩成說:“走吧!”

侯智真走進會議室,隻見宰毅叢和檢查組的其他成員已經在場,另外還有邵紫荊等好幾個人。他皺了皺眉頭,坐到了原先他習慣坐的座位上。不一會,政治部主任、後勤部部長等幾位常委也陸續進來了。

看到人員到齊,邵紫荊悄悄地對身旁的宰毅叢說:“到齊了。”然後小聲地對宰毅叢一一作了介紹。

會議室裏,一陣沉默。過去召開常委會,由黨委書記齊嘯天主持,齊嘯天被隔離審查,理應由副書記侯智真主持。但侯智真不知道要開什麽會。

邵紫荊有點著急了,望望這個,瞅瞅那個,最後他把眼光停留在宰毅叢臉上。到底還是宰毅叢見過世麵,不像邵紫荊那麽稚嫩。他要等一等,等到大家著急了才說話,這樣才能體現自己的威嚴和震懾作用。

然而,還未等宰毅叢開口,淩利峰早就按捺不住了。他用火辣辣的目光掃了一眼參加會議的人,最後緊緊地盯在宰毅叢臉上,用咄咄逼人的口氣,質問道:“今天開什麽會?”

對這個連稱呼都沒有的問話,太有損檢查組長的身份了。宰毅叢還了淩利峰一個冷眼,啟動了臉上的笑麵肌,拉出幾絲奸笑,說:“淩副司令,通知時不是說過了嗎?常委會。”

“既然是常委會,為什麽通知開會的人既不是常委成員,也不是常委秘書?”淩利峰望了一眼那大泉,“恐怕連黨員還不是吧。”

“哦!”宰毅叢應了一聲,“昨天晚上我在動員會上已經說過了,‘批林批孔’是發射中心當前的頭等大事。現在官兵都動起來了,難道常委還不應該研究嗎?”

淩利峰對宰毅叢說:“誰說沒有研究?接到‘批林批孔’文件時,咱們就開過會,還做出了5條決定,其中有一條就是堅持正麵教育,不搞大鳴大放大字報。”說到這,淩利峰掃了一眼與會人員,“再說,今天的會議就很成問題!”

宰毅叢一愣:“什麽問題?”

“想你也不是一天兩天的黨員了,怎麽連什麽人參加常委會都沒鬧清楚呢?”淩利峰也不等宰毅叢回答,繼續說,“你看,今天參加會議的,有多少個是常委,又有多少個不是常委?還有人連黨員都不是,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嗎?”淩利峰說完又一次把目光射向那大泉。

“就是嘛!常委會,常委會,就是常委開的會嘛。”賀誌奇也插進來大聲說。

孫浩成也表示了自己的意見:“常委會隻能是常委參加。今天有一多半不是常委。”

政治部主任英勇颯鏑說:“從組織原則上說,常委會就是常委參加。當然,研究一些特殊問題,可以邀請一些不是常委的人參加,但要經過常委會同意。”

聽了這句話,邵紫荊像撈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連忙說:“主任說得對。今天研究‘批林批孔’,這是當前的頭等大事。國防科委檢查組是來領導發射中心開展運動的,理所當然要參加。被中央文革小組表揚的那大泉同誌,應該參加吧。至於咱嘛,因為是批林批孔辦公室主任,你們說,咱該不該參加呢?”說完,他像個出擊勝利歸來的英雄似的,朝宰毅叢一笑,然後說,“咱想呀,還是請國防科委檢查組首長做指示吧!”

“黨內會議上,哪有什麽首長,更沒有太上皇,哪來指示?”淩利峰嘟嚷著。

“你這個同誌也太過份了吧!”宰毅叢到底忍不住了,他一拍桌子,對淩利峰大聲斥責道,“即使在黨內,也有上級下級之分吧。難道你連下級要服從上級都不懂嗎?”

淩利峰也啪地一拍,不甘示弱地說:“組長同誌!黨中央是咱們上級,國防科委黨委是咱們上級。請問,你是哪個上級?你有資格代表上級嗎?咱不參加這樣不倫不類的會。”淩利峰站起來,扔下了這句話,憤憤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