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雁南飛聊慰離別苦

她想不明白,自己是招禍的體質也就罷了,為什麽夏承玄也是個惹禍的體質,若說這些都是巧合,隻怕三歲孩童都不會信。

她不信夏承玄會牽連同門,更不信他會去破壞秘境,相處這麽多年,他的心性,她或多或少也了解了個大概,那是個極驕傲的人,看上去凶神惡煞,卻絕不會去做故意傷害人的事。

她阮琉蘅如果連徒弟秉性都看不出,也枉活兩千五百年。

她隻擔心他被人陷害,會承受不住壓力,破罐破摔。

阮琉蘅嚐試起身,但是她身體虛乏得厲害,扯著林畫的袖子軟軟求道:“師姐帶我去一趟玄武樓吧。”

“胡鬧!你現在還需要休養,更何況玄武樓兩位長老不會冤枉任何人,也隻是找他了解情況,他不會有事的。”林畫皺起了眉。

“哪怕看上一眼,讓我安心也好。”阮琉蘅輕輕蹭她的胳膊,此時的阮琉蘅又虛弱又嬌柔,看得林畫軟了心腸。

她歎了口氣,從儲物袋中祭出一片銀杏葉,把阮琉蘅抱到上麵,帶著她去見了玄武樓。

進了玄武樓的地界,剛好看到純甫神君正在門口處喂浣熊,幾隻圓滾滾的浣熊半立著,每隻都傻兮兮的伸出兩隻前爪,一個接一個的抓他手心上的果仁。

純甫神君正伸出一個手指,輕柔地摸著浣熊們的腦袋,他本身長得也好,臉上又是陽光燦爛的柔和之色,哪裏像是掌管凶犯的太和玄武樓副樓主,更像是會從懷裏掏出零嘴兒的鄰家大哥哥。

至於玄武樓四周的浣熊,也是純甫神君的愛寵,私底下被傳為玄武樓的吉祥物。

看到林畫和可憐巴巴半躺在一片葉子裏的阮琉蘅,純甫神君眼睛一亮,將手上的食物都放在旁邊的食盆裏,迎了過去。

純甫神君沒有架子,但林畫和阮琉蘅卻不能不守禮,林畫規規矩矩行了禮,阮琉蘅也垂首拜下去。

純甫神君急忙說道:“紫蘅就不必多禮了。”

說罷便笑眯眯地打量著阮琉蘅,難得看靈端峰主如此嬌弱的時候,又乖巧又可憐地半依在銀杏葉中,好想……摸摸她的頭……

不知道女孩子的頭發比起浣熊的毛來說,哪個更軟一些?

純甫神君這麽想著,手就果然伸了出去,結果才伸出一半,林畫就在旁邊冷冷出口道:“純甫師叔想必已經知道我們的來意了。”她是大家閨秀出身,對男女大防看得比其他人重。

說到正事,純甫神君怏怏收回了手,像是掩飾尷尬般,手指掐訣,那銀杏葉的邊緣生出了紫色的小花,向上編織起來,將葉子圍繞成一個更舒服的角度,而後再從頂上垂下一道花簾,將阮琉蘅半遮掩在了裏麵。

本來簡單的葉片,瞬間變成花枝環繞的小轎。

阮琉蘅心裏十分感激,她一路過來都有些窘迫,覺得自己這樣被師姐帶過來,雖然路上沒遇到半個人,但心裏還是覺得有些不雅,但她又哪顧得上這些,能求得師姐帶她過來已經很滿足了,隻是沒想到純甫神君如此細心。

純甫神君隨後正色說道:“你們是為夏承玄而來?”

阮琉蘅道:“……弟子並非為求情而來,他無辜與否,自有兩位長老判斷。如果他真的犯了錯,亦是我管教不利,請讓弟子與他一同受過。”

純甫神君笑道:“這話嚴重了,無論如何,玄武樓隻想知道夜帝王宮殿的真相,紫蘅若擔心徒弟,自是可以旁聽的。而且林畫真人來得正好,此事似乎還牽扯到一位平陽林氏的族人。”

林畫這才有些動容,立刻帶著阮琉蘅進了玄武樓。

純甫神君也不喂浣熊了,招了招袖,邱昕真人便出現在他身後。

“二黃和六黃就交給你了。”說罷轉身也跟進玄武樓。

邱昕真人端著食盆,看著要爬上他褲腿的浣熊,嚴肅的臉上有那麽一絲絲崩壞。

“……弟子與林續風一起與那名叫媚雙的女魔修對戰,被她逃走後,才發現了隱藏在潭底的魔修陣法,因為秘境中無法聯絡同門,便在陣法處留了字碑,一路做了記號……”夏承玄正在講著,突然停了下來。

他看到躺在花葉中的阮琉蘅被林畫真人帶了進來,隻覺得心髒有那麽一瞬間,停止了跳動。

可阮琉蘅卻隻看了他一眼,便垂下頭,向宏遠神君欠身施禮後,也不做聲,隻在旁邊默默聽著。

但是夏承玄卻什麽都知道,他知道阮琉蘅平時最是守禮,如果不是擔心他,不會身體還是這個狀態就來玄武樓。可越是知道,他心裏就越發苦澀,此時他還不明白,這是男女之間,最青澀的那段甜蜜,一點點心有靈犀的情愫,都會牽動身心,讓人為之感傷。

阮琉蘅也不知道,她為什麽會拖著這幅身體強求師姐帶她來玄武樓,隻是擔心嗎?不,她從不懷疑玄武樓的公正,但她也同樣不明白,在經曆了大生大死後,心中隱藏著的脆弱和不安都映射在夏承玄身上,她隻知道,去看一眼他,心,才真正落了地。

夏承玄隻停頓了一下,便繼續講下去:“林續風與弟子說道,夜帝王宮殿中,藏有羅刹海密匙,於是弟子一路與他虛與委蛇,不想在中途遇到與人交手的趙師姐……”

阮琉蘅此時心裏又是酸楚又是一股暖意,這麽明顯的陷阱他卻去跳了,但她又何嚐不是呢……槐山神君將格物宗傳出的消息告訴她後,她不也因為那一線希望跳了進去?

可是……羅刹海什麽時候竟已經成了牽製她和身邊親朋好友的工具?此次是夏承玄入了別有用心的陷阱,那麽紅湄和棲遲在外行走時,是否也遇到過這種陷阱?可那兩個人,從來都沒跟她說過……她到底給徒弟們帶來了怎樣的困擾……

她又怎麽能怪夏承玄輕信他人?

阮琉蘅低下頭,心裏已經想得明明白白。不論是為了自己還是關心她的人,都應潛心修煉,衝擊化神期。

忘了羅刹海,忘了那片小漁村。

她堅定了信念後,重新抬起頭,看向夏承玄。

粲然一笑。

夏承玄得了這一笑,像吃了定心丸一樣,語速也快了許多。

正說到與夜刃纏鬥時,門外像是刮了一陣風,一身森然冷意的月澤進了玄武樓,他看了一眼花葉中的阮琉蘅,而後向宏遠神君行禮道:“弟子月澤,前來玄武樓求問,究竟是誰人害了吾徒!”

宏遠神君不以為意地道:“那便也坐在一邊旁聽吧。”說罷又想起什麽似的問道,“那個受傷的小姑娘如何了?”

月澤回道:“隻餘本命元神燈的一絲元神,弟子尋了一段養神木,隻能暫且養著。”但他仍然不善地看了夏承玄一眼,“不知在她的壽限之內,是否還能救回。”

夏承玄心裏又是一鬆,對修士來說,隻要有一線希望,都是天道降下的機緣,便有起死回生的可能。

夜帝王宮殿的變故其實正是從夜刃哀鳴開始的,先是夜刃不知何故放棄抵抗,重新回到寶座化為黑琉璃石,從而暴露了核心。

阮琉蘅才道:“恐怕那時,正是她得知月刃被我殺死,才一心要拉你們陪葬。”

之後便是林續風突然發難,設下結界和陣法,將夏承玄煉化,而趙綠芙也是因為要救夏承玄,才犧牲了自己。

林畫不等月澤詢問,站出來道:“莫說我是修士,與凡塵已斷了因果,就算我還在林家,也不允許家族中有此等孽子。如果林續風真的是我林氏族人,那麽血蹤法便可以找到此人。”

血蹤法是修真界比較常規的尋人法門,除非是像夏承玄一樣有夏涼這樣逆天的結界靈獸,可以放出號稱修真界三大結界之一的玄無結界,否則一般陣法和結界都無法阻擋血蹤法。

林畫當即從指尖引出一滴精血,結印之後便由精血懸浮在空中,閉上雙眼追蹤林續風的蹤跡,果然在南海一處島嶼上找到了林續風的蹤跡。

月澤立刻起身,施禮道:“血債血償,殺盡不義人。弟子這便去給綠芙討個公道。”

宏遠神君自然不會攔他,隻有阮琉蘅叫住月澤。

她從身上掏出一枚翠玉,正是格物宗中如元君曾經送給她養身的那枚。

“月澤師兄,此物我尚不知道使用法門,但既然中如元君曾說它能養神,便給綠芙用吧。”

月澤接過來,他想說謝,卻又說不出,隻留下一句:“你多保重。”便轉身離去。

宏遠神君聽到這裏,也將夏承玄所說與諦聽鼠匯報的內容一一對比,並無遺漏,且他判斷一個人是否說謊,自有一番獨道法門,當下也不再拘著夏承玄,說道:“相關內容本座會向劍閣匯報,此事本座已有定奪。”

他看了看夏承玄,緩緩道:“靈端峰夏承玄,雖然你並無私心,也非故意破壞秘境,但此事由你而起,失察、失責、失手,鑒於此三錯,撤去你朱雀廷掌劍一職,並罰在靈端峰禁足百年,你服從否?”

“弟子夏承玄,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