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開始(4)

京城西城門,張府,祖祠。

張明瑞站在祖祠裏,麵對著那十幾層供奉著張家祖先牌位的靈台。密密麻麻的紅木牌位就好似一張網,網住了這一千多年來固守京城的張家,也牢牢鎖著這張家一千多年來的子孫,不得自由,永遠為楚朝皇室奴仆!

張明瑞靜靜的站著,月白色的袍服,腰間的紫色碧玉帶,頭上的青色方巾,都為那俊雅溫和的臉添了幾分脫俗,隻是那雙此時盯著那靈台的眼眸深幽不已,透著冷。

飄忽的輕柔的聲音此時突兀響起,“我還是看輕你了。嗬嗬……果然,那玉神女的血脈之人又豈會是這般輕易服輸之人?”隨著這飄忽的聲音響起,一半透明的影子慢慢的出現,就在張明瑞跟前。

張明瑞輕淡一笑,“宗主過獎了。”

“……那方浩然對你來說就當真那麽特別?”那影子突兀的問著,聲音很輕柔也很冰冷。

“十六年前,宗主從我手上奪走了他,如今我終於將他找回了。”張明瑞淡淡的說著。

“嗬嗬……你就那般確定,你已經找回他了嗎?”那影子輕柔的聲音透著森。

“許未……已經來了京城,三皇子也來了。”張明瑞突兀的說著,語氣很輕,“還有……宗主,您最大的願望可不是殺方浩然呀。”

那影子沉默了,半晌,卻是低低的笑了,輕柔的聲音笑起來的時候應該給人暖花開之感,但此刻聽來卻是透著森然,“嗬嗬……不錯。是個癡種……嗬嗬……好。我不會再動那方浩然,但是,張明瑞,在皇子冊封大典結束之前,你最好不要有所動作。否則,我會讓你悔之莫及!”說到最好,那輕柔的聲音裏透出的卻是凜然的殺氣和淒厲。

張明瑞心頭微微鬆了口氣,垂頭拱手,“如此,明瑞多謝了!”

待張明瑞再次抬頭的時候,那影子已經消失不見了。

張明瑞臉上微微勾起一笑,深幽的眼眸掃了眼那靈台,眼裏閃過冷意,背負雙手,轉大步走出祖祠,待走到門口,張明瑞對恭敬等候在祖祠門邊的仆人說道,“封了祖祠,自今起,無需再祭拜祖祠!”

那仆人一愣,隨即急忙恭敬彎腰拱手應下,“是!”

啪!

方浩然一顆黑棋截住了對方的退路,一手晃著扇子,很是得意的露出白晃晃的牙齒,這下棋的本事,當初可是那張狐狸教他的!除了那狐狸,他方浩然隻輸給過一個人,就是他老師莊賢。對坐在對麵記得抓頭撓耳的老頭子咧嘴一笑,“您老穩著點,這開弓可沒有回頭箭啊!”

那老頭子恨恨的瞪眼,怒,“你小子也不懂得讓讓我老人家!”

方浩然雙手一攤,很是無辜,“是您說的,要玩來局真的!您要是像讓小子我讓您幾步,您早說唄!”

老頭子冷哼一聲,扭頭,手裏的白棋一丟,“這局不算!再來!”

方浩然聞言,嘿嘿一笑,很是無所謂的收拾起桌上的棋子,“行,您老人家說來幾局就來幾局,小子我今天奉陪到底,不過……是不是得先把您家的那令牌拿出來?”

那老頭子聞言,轉頭定定的看向方浩然,突兀的怪笑一聲,“小子!你覺得老頭子會給你嗎?”

方浩然正作答,那老頭子卻是自顧自的開口說道,“那三皇子是墨鬼,就憑這點他即便拿到了七塊令牌,楚朝皇室也不會準許他登上那寶座!當然,除非他發動叛變!”說到此處,那老頭子又桀桀怪笑的看著方浩然,神秘低語道,“還有,當初跟在你後頭給你收拾爛攤子的張明瑞如今可是站在二皇子這邊,你確定,你真的要幫助那三皇子?”

方浩然瞅著老頭子半晌,才深深的歎了口氣,左右環顧了一番,才一臉古怪的看著老頭子說道,“您老人家就不怕隔牆有耳?”什麽叛變之類的,他也真敢說!

那老頭子卻是冷笑連連,“我怕什麽?那楚朝皇室如今不過是一個空殼而已,十二家族早已架空了這個朝廷,其中尤以你那好友張明瑞為盛!不然,你以為,我們這些不該駐紮京城隻有每年大盛會才準許來京城的十二家族又為何能夠在京城有個館驛?!”而最讓人鬱悶的是,那張明瑞派人一個一個的上門,將根本不想趟這渾水的保持中立的家族給“請”來了京城!

方浩然聞言,默然,的確,這就是現在的朝廷現狀!

“皇子若想登基,就必須取得我們十二家族的令牌?!哼!”老頭子冷笑著,“隻怕當年的太祖是瘋了才會定下這個破規矩!”又瞥了方浩然一眼,說道,“你當初那十二天策令不就說的很清楚明白了?如今還問我老人家怕不怕?”

方浩然撓頭,訕訕一笑。

那老頭子撇嘴,伸手往懷裏摸出一塊玉佩丟給了方浩然,“拿去!”

方浩然接過,微微一愣,隨即大喜過望,急忙拱手感激道,“如此,謝過老人家了!”

那老頭子擺手,懶懶道,“你也別謝我。反正都是遲早守不住的東西,與其給那二皇子,我倒不如給你。”

方浩然一笑,“老人家就不怕墨鬼亂世之說嗎?”

想著這京城裏的流言,什麽墨鬼亂世的,方浩然心頭冷笑,還真是夠無知的!

那老頭子嗤笑說道,“老頭子看來,這世道呀,早在一千年前就亂了!”

方浩然晃著扇子走出館驛,正上馬車的時候,眼睛無意識的一轉,就不由怔愣住。

馬車對街,那月白色袍服,束著青巾的俊雅的男子正對他淺淡笑著,笑容雖然淺淡,可那裏頭藏著的溫柔卻是毫不掩飾。方浩然有些恍惚,看著那男子慢慢的朝他走來,他似乎看見,曾經,這走來的男子常常如同此時一般,著月白色的袍服,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默默的等著,然後,在他做完事或者從那處人家裏拜訪歸家的時候,從角落裏,或者對街走了過來,對他輕淡笑著,輕聲喚著,“浩然……”。

“怎麽了?”不同的是,此時,這男子看著他發呆的模樣,露出有些無奈的寵溺的笑容,低聲問著怎麽了,還伸手輕輕的握住他的手,

方浩然的手被握著,微涼的觸感喚回他的神智,怔愣了一下,有些呆呆的應道,“想你。”

這話一說完,方浩然就猛然一窘,他都說了什麽呀。而對著的這男子,卻是微微睜大眼睛,隨即心很好的彎著眼睛笑了。看著這男子笑了,方浩然輕咳一聲,別開頭,可惜,紅紅的耳朵尖露出他此時心的窘迫。

“那個……我們走吧。”方浩然掙脫出自己的手,轉正朝馬車走去,但隨即又被那笑著的男子拉回,“浩然,我們走這邊。”說罷,便用雖然很溫柔,但卻不容拒絕的力度將方浩然的手握住,快步朝另一邊的巷子走去。

方浩然被這麽一拉有些反應不過來,但無法掙脫的手,還有前方快步走著的男子那明顯比以往要輕鬆得多的步伐,那略略無法壓製透露出來的喜悅,仿佛孩童一般的歡喜,都讓他無法強力掙脫,隻能心裏暗暗默念,可千萬別讓二哥看見啊。

殊不知,就在方浩然被張明瑞拉走的那一瞬間,方敬然正朝連家館驛走來,於是,那月白色袍服的丞相大人笑著拉走自己弟弟的那一幕就這麽落入了他的眼裏。方敬然微微眯眼,這浩然是把他說的話都當成了耳邊風嗎?!

待轉入了巷子,行人稀少,這巷子他很熟悉,雖然說離開京城已經十幾年,但當初喜歡拉著某隻狐狸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四處亂竄挖掘美食美酒的子,他可沒忘!且,清晰深刻,仿佛就在昨。

“明瑞,那家的大燒餅還在呀!”方浩然拉住快步走的某人,眼睛一亮的直盯著那不遠處正吆喝著大燒餅的某個小攤,吞了吞口水,嘿嘿笑道,“走!我們去吃!”

那正急著想把人拉走帶到自己地盤的某人,也就是張明瑞,心頭輕輕一歎,這人……真是,但看著那幹淨清朗的眼睛,那嘴邊掛著的嘿嘿傻笑,忍不住緊了緊握著的手,低柔說道,“好。”

不管多少年,他都無法拒絕他。

坐在小攤前,看著旁的方浩然嘎吱嘎吱的咬著,不時說著話,“我說你今兒個來找我,就這麽大大方方的來,沒事吧?”

張明瑞微微一笑,伸手將邊的方浩然,那嘴角的碎末輕輕擦掉,一邊有些無奈的說道,“你小心些,別噎著了。”

“沒事!”方浩然含糊不清的說著,低頭嘎嘣一聲咬掉大大的一口,抬頭繼續含糊問道,“你還沒說呢!”

張明瑞隻是但笑不語。手裏的大燒餅卻是未曾動過,一雙眼眸隻是深深的溫柔的注視著邊的人。

“對了,你以後來找我小心些,我二哥……他很生氣。”方浩然咬掉最後一口大燒餅,撓頭有些無奈的說道。

張明瑞眼睛微微一轉,淡淡說道,“我知道。”

如今,方家最不待見自己的,不是方庸,不是對自己冷言冷語的方嵩,而是那恭恭敬敬喊著自己丞相大人的方敬然。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對浩然的這份心思,或許方敬然不會這般不待見自己,誰叫方家兩兄弟裏,最疼浩然的,其實就是那方敬然呢。

不過,那又如何呢?

張明瑞拉起方浩然,抬手將正擦嘴的方浩然的手止住,抬起自己的手輕柔的擦去方浩然嘴角的碎末,擦罷,微微一笑,繼續勾住方浩然的手,朝小攤的已經白發蒼蒼的老爺爺一笑,放下幾個銅板,“老人家請收好。”

方浩然笑嘻嘻的對老爺爺說道,“老人家,您家的燒餅都這麽些年了,味道還是那麽正啊!”說罷,還豎起了大拇指。

白發蒼蒼的老爺爺嗬嗬憨笑了一下,摸頭對張明瑞和方浩然結結巴巴說道,“兩位公子的感還是這麽好啊。”

方浩然微微一愣,下意識的瞥了眼遮擋在寬大袖子裏的被勾住的手,有些不好意思的打著哈哈,“哈哈……是嗎?哈哈……”

張明瑞隻是輕笑,繼續勾著方浩然的手,轉快步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目前此文依然是主打更新~~~另,《清歌+唐風+明河》的繁體版已經開通印刷,單本《清歌》開通定製印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