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外倒是喧嘩,待出了城門許久才算是安靜些,窈娘並不知道沈謙這是要帶自己去何處,隻瞧見車簾浮動之間,陣陣細光打了進來,照在沈謙的衣衫上,看著這緋紅格外的明豔。

這一路倒是安靜不少,沈謙心中藏著朝堂上的事,隻讓她靠著自己休息,就再無多的話。

她是安靜慣了的人,眼前隻不睡去,歪著頭看他合眼假寐,從眉骨到鼻梁,後落在他的雙唇上,真是如詩中所言“積石如玉,列鬆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她正是看得入神時,那雙眼眸忽而睜開,對著她笑:“怎得偷偷打量我?”

窈娘雙頰紅透,眼波帶著羞意,惱道:“我哪裏偷看你,不過是想瞧瞧外頭罷了。”

細語聲聲嬌軟,惹得人心也跟著起伏跌宕,沈謙伸手將她的下巴勾住,而後雙唇緊貼其上。

世間何物似情濃,真是教人又醉又呆,沈謙心尖一窒,將人攬入懷中,輕柔地撫摸著窈娘的肩。

京郊的樹林裏,一輛並不打眼的馬車緩緩駛過。看似十分平淡,可裏頭坐著的郎君卻是平日裏一絲不苟的人,而他此時胸口沒來由的燥熱,卻隻能緊緊抱著身旁的女子,沉沉呼吸去忍著,去克製。

沈謙的手不知不覺已按住窈娘的月華裙絛絲,他隻需兩指輕輕一撚,就能將這結解開。感受到他沉重的呼吸聲,窈娘紅著耳朵,呢喃道:“這裏不成的。”

他自然是知道這些,若非如此他怎會努力去克製這情愫,隻是鼻息之間的陣陣軟香如梔,撩撥著他的理智,沈謙喉結滾了滾,低聲道:“可是......娘子好香。”

熱氣在窈娘耳間流轉,他這話就這樣席卷著她的身軀,就快讓她骨頭也化作水去。

正在裏頭進退兩難之間,簾子外頭傳來青鬆的聲音:“大人,到地方了!”

馬車勒停,青鬆下馬站在道上等著,可過了好陣子也不見車簾掀起,倒是讓他不知何意,忐忑上前提醒道:“大人?”

過了半盞茶的功夫,沈謙臉色極冷的出來,青鬆不知何意,看著後頭跟著下馬車的窈娘沒有異樣。可明明冷臉的大人,竟然轉過頭又是溫聲細語,倒是讓他摸不著頭腦。

“這是宣武湖的上遊,每年夏日酷暑時,就有不少人到此處納涼。”沈謙扶著窈娘往湖麵走去,解釋道:“冬日裏少有人來,何況今日人都去寺廟裏了,我想著此處清靜,就帶你過來散散心。”

青鬆看著離去的兩人,就近在去樹下喂馬,嘀咕道:“難不成我今日開罪大人了?”

可馬是聽不懂他在說什麽的,隻不耐煩地甩了甩尾巴。

日頭還未回正,斜插在雲中,映照著破冰的湖麵,閃著波光粼粼。窈娘看著四周,果然如沈謙所說,這裏遠村僻靜,近岸無人,倒是無人能打擾。

沈謙將窈娘送到他的懷中,這大氅寬闊就這般將兩人包裹著,窈娘看著遠山青靄,許久才打破這寧靜:“你覺得李氏現在可猜到是我設的計?”

沈謙先前對李氏並不了解,後來因著窈娘的緣故,才曉得原來孟府後宅的主母是如此偽善,頷首道:“自然是猜到了。”

窈娘也是知道李氏的心機,勉強一笑:“我起先覺得人心貪婪,隻要自己算無遺策,必能報仇雪恨。可如今才知道,若是沒有你相助,這路走得定會十分艱難,說不準還要將我自己也搭進去。”

一開始窈娘沒有說要沈謙相助時,他就知道懷中的女子看似軟懦,實則最是有骨氣要強的,聽得她說這樣的話,沈謙忙解釋道:“論聰慧論心機,你是在李氏之上的。可你心善,不如她心狠。”

沈謙曾經在沈府時,也說過她心善,可在窈娘看來,自己手上已然是沾了人血的,若是真的善,定然能釋懷仇恨,淡忘一切。

“世人隻勸人向善,可這輕飄飄的話,並沒有界定如何善又為何惡,也未說其中的艱難。”沈謙望著平靜的湖麵唏噓:“若是你連殺母之仇也能和解,我才是真看錯你了。”

晴天裏的風,將沉寂在時間許久的寒冬漸漸吹散,窈娘抬起眼眸平視前方,淡笑道:“那我等著,與她相見。”

李氏躺在冰冷的地上,想著過往種種,她心中也詫異窈娘究竟是何時生出了這般歹毒的心思。

“可當初她隻有五歲,怎麽可能......”李氏反複說著這句話,她實在百思不得其解。

夜裏孟儉再打開了屋門,環顧四周才見李氏趴在地上,他嘲諷一笑:“你以為裝作這般可憐的樣子,我就能放過你?”

還好是暗夜中,他深色袍子上殘留的血跡並不真切,白日裏因著李氏抵死不認,他便鞭笞了陪嫁過來的曹氏,誰知那倒是個忠心的老嬤,分明打得半死,還是不吐半字。

李氏見他進來,才艱難坐到椅子上,依舊是挺直了背脊,如同往日那般。

“那個賤人到底想怎麽樣?”

孟儉一愣,隨後反應過來,罵道:“早前還嘴硬,如今知道那丫頭有了靠山,這就認輸了?”

李氏並不說話,燭火映著她的臉明暗變化,顯得格外陰深詭異。

孟儉看過去隻覺得她如魑魅,哪裏還有半分心思多停留,起身撣了撣衣裳道:“你若識趣趁早去死,免得彥兒因你蒙羞。”

提到孟彥,李氏眼裏又燃起了希望,人人都要她死,可她偏要活著。

他話音甫落,就聽李氏忽而笑出了聲,偏偏是這樣的夜裏,實在讓人生寒,孟儉快步離去,邊走邊罵:“瘋婆子,我看你是瘋了!”

窗下燭火明亮,紀氏這幾日眼見著眉宇間輕鬆不少,正逢朝廷過節封印,孟彥也是整日裏陪著她,竟然比新婚時還讓她歡喜。

“明日打算回門?”見她舉著燭台與丫鬟翻箱籠,孟彥問道。

紀氏回頭見他似不喜,臉上的表情也跟著緊繃了,答道:“是,明日按禮數是要回娘家的。”

見妻子這般,孟彥有些於心不忍,可想著這些日子因著李氏的事,是不便出門做客了,默了默才沉聲道:“你讓丫鬟回娘家說一聲,今年家中有事,暫回不去了。”

“郎君,可那是我娘家……我爹娘對郎君一直好,連我兄弟也敬著你。”

紀氏眼裏包著淚珠,卻隻能在孟彥的背影中,化作一聲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