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刺史府,燈火通明。
一道道軍令從府衙大堂發出:重新關閉城門,命襄陽世家抽調部曲在城中巡邏;打亂原襄陽軍兵編入潁川兵馬;急調陰績從新野率軍趕赴襄陽;命河南太守辛恭靖從洛陽出兵,協助攻取宛城……
一直忙到子時,大堂內才安靜下來,楊安玄起身伸了個懶腰,對一旁仍在奮筆疾書的王鎮惡道:“鎮惡,歇一會,愚命人送點吃食來。”
王鎮惡將手中筆擱下,轉動了一下手腕,笑道:“此次行險奪得襄陽,城中尚不安穩,主公將彩瓷贈於世家以安其心,此舉甚妙。”
當初楊安玄決定暗取襄陽,王鎮惡便建議從南鄉郡調兵屯駐樊城以備不時之需,結果果然用上。
王鎮惡率軍入城之後,楊安玄隨即授其治中從事史之職。治中,位在刺史、別駕之後,掌眾曹文書、財穀簿書。
雍州沒有刺史,別駕不過虛設,原來的治中是刁暢地親信,楊安玄當然不會用他。
楊安玄委任王鎮惡為治中,實際上將雍州地民政大權交於其手中,王鎮惡深感楊安玄對他的信任和器重,遂認楊安玄為主公。
不過,楊安玄地身份僅是潁川、滎陽太守,根本沒有資格任命雍州治中地權力,王鎮惡並不是很在意。
無論朝庭是否會任命楊安玄為雍州刺史,雍州實際上都掌控在楊安玄手中,隨著桓玄東進建康,亂世來臨,手握雄後自然有話語權,當年劉備不是自命漢中王嗎。
張鋒帶人端上熱氣騰騰地羊肉羹,喝上一口著實解乏。
王鎮惡細嚼著鮮嫩地羊肉,道:“主公,發往朝庭的奏折已寫好,明日一早便派人送往京城,要盡快,趕在桓玄進京之前。”
楊安玄點點頭,他與王鎮惡等人商議,向朝庭報捷徑,同時要求朝庭授任他為雍州刺史,並劃滎陽、穎川、汝南、襄城四郡歸入雍州。
今天是三月九日,按照史書記載三月三日桓玄已經入主建康,此時司馬元顯的人頭已然落地。
隻是因為楊安玄的出現,曆史的車輪被阻擋了一下,開始改變了方向,走向未知的未來。
曆陽城在馮該猛烈的進攻中堅守著,劉衷的水師神出鬼沒襲攏著桓玄大軍,劉牢之在朝庭的催促下派出水師與豫州水師協同作戰,不過他拒絕了劉裕請戰的要求。
姑孰帥府,桓玄眉頭緊皺,戰事並不如他想像的那樣勢如破竹,曆陽如鯁在喉,若不撥除無法揮師前往京城。
刁暢的急報已經送到他手中,楊安玄率軍西進,已經奪取信陽、義陽、新野等郡,襄陽城告急。
拖得時間越久,對他越不利,西軍的銳氣正在消耗,糧草的補給也變得困難起來。朝庭發出勤王的詔書,若是各地的兵馬到來,自己就隻能退守江陵了。
卞範之的臉上滿是凝重,當初他力主桓玄發兵,若是西軍敗退,朝庭豈能饒了自己。
自二月二十八日入駐姑孰,已經過去半個月了,曆陽仍在堅守,劉牢之一旦參戰,勝負難料。
“南郡公,劉牢之意在觀望,何不派人說服他歸順。”卞範之建議道:“若是劉牢之願為公所用,大事可成。”
“何人可為使?”
卞範之道:“劉牢之的堂舅何穆在軍中任主簿,可命其前去勸說劉牢之。”
三月十六日,何穆乘一葉扁舟來到冽洲劉牢之駐軍所在,順利地見到了劉牢之。
駐紮在冽洲近月,劉牢之依在舉棋不定,他深知自己的一切來自北府軍。
對於麾下這隻雄師,劉牢之充滿自信,無論是桓玄兵馬還是豫州兵馬都不他的對手。
現在的問題是投靠桓玄還是相幫朝庭,若桓玄失利他自會加入殲滅桓玄之戰,或桓玄得勝自己不妨投靠桓玄,利用桓玄除去司馬道子父子,再尋機滅掉桓玄,說不定將來自己也可做回曹操。
豫州兵馬的表現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原以為很快會敗亡的豫州軍依舊堅守著曆陽,水師更是靈活多動,背倚自己多次出戰,屢立戰功。
這隻水師的統率劉衷原是楊安玄巡江營的麾下,看來楊安玄有識人之明。
想起與楊安玄並不愉快的接觸,劉牢之心中生煩,楊安玄數敗秦、魏大軍,在軍中聲名大躁,隱有後來居上之意,將來說不定會取己代之。
朝庭數次催自己進軍,聲稱楊安玄已經率軍西進奪取襄陽牽製桓玄,劉牢之心想,若楊安玄果能奪取襄陽,便立下大功。
自己的北府軍除了水師外大部仍按兵未動,事後就算擊敗桓玄,首功當屬譙王司馬尚之,次功落在楊安玄身上,北府軍出力拚命,最終落個為人做嫁衣。
得知何穆求見,劉牢之心知這位堂舅帶來了桓玄招攬自己信息,屏退左右聽他說些什麽。
何穆開口便道:“自古以來手握震主權威,身立不賞之功,有誰得全性命。越之文種、秦之白起、漢之韓信,皆事明主,為之盡力,功成之日,都不免被誅殺。何況司馬元顯父子,愚昧凶殘,豈能得善終?”
劉牢之麵沉似水,默不作聲。
何穆繼續道:“你現在是進退兩難,戰勝則傾宗,戰敗則覆族,該如何選擇?”
劉牢之變顏道:“按舅父所說,愚隻有死路一條了。”
何穆笑道:“當今之計唯有投靠南郡公,方能長保富貴榮華。牢之你是大將之才,手握北府雄兵,南郡公將來主政還需你相扶持。你與南郡公並無宿怨,南郡公讓為舅轉告你,青袞刺史為你所設。”
劉牢之怦然心動,對何穆道:“阿舅且在愚軍中歇息,待愚與敬宣等人商議後才做決斷。”
送走何穆,劉牢之坐在帳中沉思良久,何穆的說辭切中自己的心思,桓玄的許諾比起司馬元顯更為可靠些,關鍵是軍中將軍會不會隨自己投靠桓玄?
建康,西明門,城門緊閉。
城頭的守軍看到數匹快馬急馳而來,忙鳴鏑喝道:“來騎止步,何事入城?”
張鋒抬起滿是灰塵的臉,望著城樓上的守軍道:“仆是潁川、滎陽楊太守的親隨,楊太守奉旨奪取雍州,特來報捷。”
守將馬宏聞訊趕來,城下三人六騎,他認出張鋒,下令開啟城門,放張鋒等人入城。
建康城內風雨飄搖,大街上三三兩兩的人群,在兵丁的引領下,張鋒直奔兵部,來之前楊安玄交待過他,務必將奏疏搶在桓玄之前奏於天子。
近兩千裏路程,張鋒三人兼程急奔,日行三四百裏,六日內趕到京城已是又困又乏,總算桓玄大軍仍未進京。
兵部,尚書董懷愁白了須發。
恒玄率軍來襲,軍中兵馬、物資不足,便連軍糧都籌措不齊。劉牢之駐軍冽洲遲疑不前,主帥司馬元顯每日喝得醉熏熏,絕口不提出征之事;豫州求救的文書如雪片般飛來,朝庭五軍守護建康猶嫌不足,哪有兵馬增援;征募的數千新軍,連隊列都排不齊,去到戰場不過是送死。
正坐在官廨茫然無措,一名小吏奔了進來,高聲稟道:“啟稟董尚書,襄陽捷報,潁川、滎陽楊太守奉旨奪取雍州,除南陽宛城外雍州各城盡皆掌握。”
董懷接過奏疏一目三行看過,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道:“總算有了點好消息,愚這就去稟明大將軍。”
桓玄駐軍姑孰,司馬元顯就搬到了西堂,美其名曰隨時處理朝政。
看到董懷的身影,司馬元顯眉頭先皺,這段時間董懷帶來的不是告急就是要糧,沒有一點好消息。
董懷快步趨前,揖禮道:“大將軍,楊安玄奪取襄陽,威懾江陵。”
司馬元顯愣了片刻,才醒悟過來,喜道:“快快將奏疏呈上。”
奏疏中楊安玄簡要地述說了二月二十日率軍西征,沿路各郡見到朝庭旨意盡皆相迎,唯輔國將軍、司馬刁暢及南陽太守嚴強據守抗拒朝庭兵馬……襄陽世家深明大義,打開城門……為安定人心,率軍南下江陵,臣請朝庭授雍州刺史,劃滎陽、穎川、汝南、襄城四郡歸入雍州……
司馬元顯滿麵笑容,起身道:“前往東堂,召聚眾臣,愚要告知他們桓玄後方不穩,本大將軍要率軍出征。”
兩刻鍾後,群臣齊聚,司馬元顯讓兵部侍郎荀奕大聲宣讀楊安玄的奏疏。得知楊安玄取雍州威脅江陵,朝臣們總算看到了一絲獲勝的可能,臉上泛起笑容。
祠部尚書郗恢出班道:“大將軍,楊安玄忠心報國,理當封賞,應答應他的請示,授其雍州刺史之職,讓楊安玄率軍南下,奪取江陵。”
此時司馬元顯如同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再不忌憚楊安玄的武勇,連聲道:“郗尚書言之有理,加封楊安玄為雍州刺史,督雍、梁、益、寧四州軍事,劃滎陽、穎川、汝南、襄城四郡歸入雍州。”
尚書左仆射何澄道:“楊安玄雖立大功,但年歲尚輕,不如暫授。梁、益、寧三州刺史皆是宿將,讓楊安玄督四州軍事似有不妥。”
梁州刺史郭銓依附桓玄,益州刺史毛璩、寧州刺史毛璠是兄弟,其父毛穆之隨桓溫平蜀,後為益州刺史,毛家在益州亦如桓家在荊州一般。
郗恢道:“國難當頭,若不重賞有功之臣,誰人為國效力。”
司馬元顯道:“郗尚書說得有理,桓玄自江陵起軍,梁、益、寧三州並未出兵牽製,有負朝庭所托。楊安玄雖然年少,但勇於王事,宜加獎擢。”
想起劉牢之駐軍冽洲,滯步不前,司馬元顯道:“除授楊安玄雍州刺史督四州軍事外,贈都鄉侯,任龍驤將軍。命其率軍攻取江陵,以解京城之危。”
一直以來,司馬元顯認為自己強過楊安玄,楊安玄能奪取雍州,司馬元顯認為自己亦能戰勝桓玄。
司馬元顯被楊安玄鼓舞得渾身發熱,起身宣布道:“明日本大將軍要親率六軍出征,平定叛逆桓玄,還京城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