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火光映紅大地,喊叫聲、嘶鳴聲、奔跑聲、號角聲交雜在一起,沸反盈天。

王慧龍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水,知道還不到休息的時候,雖然暫時擊潰了魏騎,點燃了魏軍營寨,但魏軍的人數仍在己軍之上,若讓魏軍緩過神來,重整旗鼓,勝負仍未可知。

叔孫建帶著一身血水衝出城來,很快於栗磾聞訊尋來。叔孫建望見營寨火起,本就心焦,又見於栗磾灰頭土臉地奔來,喝問道:“於栗磾,你遇到多少雍軍,為何會兵敗?”

於栗磾麾下有一萬三千多名輕騎,而且知道雍軍援兵將至,以於栗磾多年統軍的經驗,怎麽會輕易落敗。

“火藥”,於栗磾從嘴中擠出兩個字,叔孫建轉頭望著滑台城中熊熊燃燒的大火,兩人異口同聲地歎了一聲。

叔孫建望著雜亂奔跑的麾下,傳令道:“樹纛旗,鳴號集結。”

一丈八尺高的長方纛旗高高揚起,青緞黑心,正中鬥大的“魏”字。低沉的號角響起,慌亂逃竄的魏軍聽到號角、看到纛旗,紛紛朝纛旗方向聚攏而來。

王慧龍率軍從魏軍營寨殺出,同樣看到了那杆魏字纛旗,號角聲召喚散亂的魏軍將士朝纛旗方向聚攏,再有一刻鍾,恐怕魏軍要重新集結成陣。

“驍勇營集結。”王慧龍高聲傳令道。

楊安玄組建驍勇營,不少將士已經成為軍中屯長、校尉甚至將官,聽到王慧龍下令,那些健兒紛紛策馬上前,約有七八十人。

“驍勇營為鋒,眾將士隨同前往,奪取魏纛旗。”王鎮惡斬釘截鐵地道:“有進無退。”

驍勇營的兒郎全部執槊在手,如同猛虎下山般朝裏許外的纛旗衝去。

於栗磾見雍軍朝纛旗方向馳來,沉聲道:“壽光侯,愚帶人前去迎敵。”

叔孫建知於栗磾勇力過人,道:“衝散雍騎,再與愚匯合重奪滑台城。隻要能奪下滑台城,就不用退回對岸。”

於栗磾揚起黑矟,對著聚攏過來的輕騎道:“隨愚殺敵。”

很快,兩股輕騎對撞在一起,借助馬勢黑矟刺破寒空,發出尖銳的嘯聲直指對麵的雍騎。那名雍騎毫不示弱,手中馬槊同樣刺向於栗磾的胸口。於栗磾將黑矟往外一掛,摚在槊杆之上,將馬槊彈歪,矟尖仍劃向對手的左肩。

那名雍軍身形下挫,矟尖在耳旁劃過,於栗磾往回一帶,矟鋒回割雍軍的脖項。雍軍毫不避讓,居然催馬朝於栗磾的戰馬直撞而來,飛速地抽出腰間鋼刀朝馬頭劃去。

雍騎居然如此悍勇,準備兩敗俱傷,於栗磾不得不往側旁閃避,矟鋒走空。緊接著,又一杆馬槊朝他麵門刺來,雍騎的攻擊有如急雨般接踵而來。

舞動黑矟將刺來的長槊撥來,於栗磾心中暗驚,這些雍騎悍勇過人,又猛又快,戰法犀利,而且悍不畏死,身旁親衛已有人被挑落馬下。

驍勇營將士在魏騎陣中撕開一道口子,王慧龍帶著其他輕騎緊隨其後,朝著纛旗方向奮力前行。

於栗磾發覺雍騎想要搶奪纛旗,可是他已經衝進雍騎陣中,根本無法回轉,隻能帶著麾下兒郎向前搏殺。

叔孫建見雍騎衝纛旗而來,喝令在前方布起盾牆,樹起長槍,哪怕用血肉也要擋住雍騎前行。隻要拖延些時間,等於栗磾鑿穿雍騎後,再回師殺轉,雍騎必敗。

盾立如牆、長槍如林,將道路封堵,可是驍勇營的將士絲毫沒有勒馬的舉動。戰馬奔騰如飛,重重地撞在盾牆之上,被長槍刺透,連同馬上的兒郎一起倒斃。後麵的戰馬接踵而至,再度撞擊在盾牆之上。

持盾的魏軍還未從巨震中緩過神來,被隨之而來的巨力震得向後跌去,長槍剛從馬屍中抽離,被隨之而來長槊撥開,戰馬騰空躍起,踏入魏軍陣中。

魏軍見盾牆出現缺口,紛紛湧上前來堵漏,寒光閃耀,呼聲連連。很快,裏許長的弧形盾牆很快便被雍騎衝得七零八落。

叔孫建見雍騎離自己不過百餘步遠,若真被奪下纛旗便大勢將去。他征戰多年,遇到的險境數不勝數,知道此時絕不能泄勁,當即舉刀喝道:“雍賊猖狂,眾兒郎隨老夫殺敵。”

說罷,叔孫建催馬朝前馳去,身旁的魏軍見主將如此英勇,個個勇氣倍增,如潮水般朝前湧去。

滑台城中,火勢稍弱,喊殺聲傳至內城之中。

齊恪高呼道:“援軍已至,破敵就在今日,眾兄弟隨愚一同殺出城去,裏應外合,大破魏軍,立功獲賞。”

三千將士和五千拿出兵器的青壯在齊恪的率領下從東門殺出,戰鼓聲從魏軍身後響起,魏軍倉皇轉身應戰。

齊恪帶著三千將士衝在前麵,他知道五千青壯並未受到訓練,隻能順勢殺敵,絕不能讓他們失了銳氣。

戰場上魏軍數量仍占多數,在號角的指揮下逐漸鎮定下來,見滑台城中雍軍殺出,身處後方的安頡帶了數千魏軍返身迎戰。

戰場形勢膠著,王慧龍聽到戰鼓聲,知道齊恪帶人出戰。勝負關鍵就在七十步外的纛旗上了,可是魏軍在前進的道路上層層疊疊,一時間很難殺透,若等身後的魏騎折返,極可能被魏軍翻盤。

既陷身困境,唯有拚死一搏。王慧龍用刀指著鼓聲方向呼道:“愚命王強率滎陽兩萬大軍到來,誰能折斷纛旗,當可封侯。”

重賞之下雍騎戰力猛漲,衝著纛旗又衝近三十餘步,離著纛旗不過四十步遠。王慧龍取弓在手,對著身旁親衛道:“射落纛旗,當記大功。”

三十餘張弓齊齊射向纛旗,纛下有百餘名魏軍護衛,看到箭來舉盾防禦。王慧龍心中暗暗祈禱,希望能一箭將係纛旗的繩索射斷。可是相距四十步,繩索細不可見,而且刮著北風,根本無法瞄準,隻能瞎射一氣碰運氣。

叔孫建見雍騎朝纛旗射箭,生恐纛旗被箭矢射落,傳令道:“纛旗後撤五十步。”

王慧龍見魏軍居然移動纛旗,喜出望外,高聲呼道:“叔孫建已死,魏軍逃了。”

雍軍齊聲呼喊,“叔孫建已死,魏軍逃了”。

叔孫建醒悟過來自己此令失誤,移動纛旗動搖了軍心。命左右高呼“雍軍使詐”,依舊止不住頹勢。

遠處的魏軍更不明真相,看見纛旗果真向後移動,立時引**動。

齊恪正率軍與安頡所率的兵馬苦戰,聽到呼喊聲喜道:“叔孫建已死,兄弟們,把魏人趕下河去。”

鼓聲“隆隆”響起,那些青壯沸騰起來,齊司馬可說過殺一名魏軍可獲二十畝田的賞賜,搶到一麵旗幟賞賜相同,這遍地都是錢糧,多殺幾個娶媳婦、養小孩的田地就有了。

見到雍軍如狼似虎,安頡有些驚疑不定,若叔孫建真的身死,這場仗恐怕要輸了。

就在此時,號角聲遠遠從東麵響起,毛修之帶了三千兵馬趕至戰場。魏軍突破白馬津,毛修之緊急聚集了三千郡軍趕赴濮陽城駐守,王慧龍與齊恪裏應外合,事先派人通報了毛修之。

毛修之並不看好這場戰事,畢竟魏軍數量太多。還是彭平的一句“皮之不存,毛之焉附”讓毛修之下定決心,率兵前來增援。

雍軍援軍的到來讓原本士氣低迷的魏軍越發驚恐,有人脫離戰場朝河邊跑去,於栗磾來不及回援,率領數千輕騎朝毛修之所率的援軍衝去。

正在緊要之時,數名魏騎從遠處衝來,疾聲呼道:“壽光侯何在?緊急軍情。”

叔孫建此時已重回到纛旗下安穩軍心,那幾名魏騎被指引著來到纛之下。叔孫建問道:“有何軍情?”

一名魏騎從懷中取出告急信,稟道:“滎陽雍將王強率一萬四千雍軍從玉門渡口過河,直逼汲縣,丘將軍命我等前來告急,請壽光侯回師。”

叔孫建率師過河,汲縣城中留遊擊將軍丘堆駐守,城中僅有魏軍五千人。汲縣是魏軍南向的基地,城中儲存著大量的糧食和輜重,一旦汲縣有失,而此時滑台城又無攻克的希望,那麽渡河的三萬魏軍當陷入險境。

雍軍圍困汲縣,即便短時間內不能攻下城池,但城中糧草也不能運往對岸,現在營寨的糧食被焚,沒有糧食兵馬必亂。

“鳴號集結,過河救援汲縣。”叔孫建咬牙傳令道。

號角聲“嗚嗚”響起,於栗磾聽到號角命令一愣,不明白叔孫建為何下令撤退。

對戰毛修之所率的援軍,於栗磾的輕騎穩占上風,可是戰場之上聞令而行,於栗磾無奈隻得率軍往纛旗方向折返。

叔孫建開始組織魏軍過河,於栗磾策馬而來,高聲問道:“壽光侯,勝機已現,為何撤走?”

“汲縣告急。”叔孫建道。四個字讓於栗磾心中一緊,汲縣若失便是奪得滑台城也得不償失。

於栗磾當即道:“愚率輕騎先行前往馳援。”

叔孫建點頭道:“你率輕騎走棘津過河,可快上半個時辰。”

王慧龍與齊恪順利會師,兩人見魏師開始撤走,不明所以,兵馬戰了一個多時辰,兵困馬乏,不敢緊追。

一刻鍾後,毛修之的援軍亦趕到滑台城下,眾人會師一處進駐滑台城。此時滑台城有萬餘雍軍,據城而守根本不用擔心魏軍再攻。

站在城牆上目送魏軍從河上撤走,看樣子不像是誘敵之策,王慧龍凝思道:“看樣子魏軍後方不穩。”

毛修之問齊恪,道:“你可曾向滎陽求援?”

齊恪點頭,王慧龍恍然大悟道:“估計是愚的族叔趁魏軍大舉南下汲縣空虛,率軍反攻汲縣,圍魏救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