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朱謹故作輕鬆的話,沈月包紮的手頓了頓,眼睫扇動,想說什麽,

最終嘴唇蠕動半響收了聲,

等這次結束後,朱謹恐怕再沒有機會上戰場了,叮囑又何必?

手指穿梭在布條之上將朱謹前胸傷口全部裹起,她低垂著眼眸,將朱謹敞開的衣衫合攏,

“一路奔波,恐怕你也沒有好好休息過,趁著天還沒亮先睡一會兒吧,等你養足精神了我再與你講述最近發生的事情。”

朱謹眸中的紅色血絲在燭光下格外明顯,他這會兒同自己聊天,不過是強撐著精神罷了,

他目光雖盡力維持著清明,卻難掩那份深重的倦意,

沈月抬手撫上朱謹眉宇間的疲憊,歎道:“先睡吧,”

吹滅油燈,室內重新歸於寂靜。

許是被吵了睡意,沈月就躺在榻上眼神清明,

橫在腰身上的手臂結實,身後胸膛滾燙,她在黑暗中睜著眼順從朱謹的力道依偎進他的胸口,

沈月身上的馨香讓朱謹緊繃的神經徹底放鬆,他閉上眼,依著沈月後頸緩緩陷入沉睡。

聽著身後舒緩的呼吸,沈月不知不覺也陷入了睡夢之中。

一夜無夢,

翌日,沈月是被窗柩射進的陽光喚醒的,身旁被褥已然冰冷,朱謹不知去向。

還未完全蘇醒的身體陡然怔住,她坐起身攬著滑落的錦被,險些認為昨夜的一切都是臆想出來的夢境。

失落在不知不覺間蔓延心房,她指尖揪著錦被,眼神漸漸灰暗,

“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穩有力的腳步聲大跨步走進內室,

布滿陰霾的天空陡然被豔陽撥開一塊空洞,讓陽光照了進來,

沈月杏眸陡然亮起炙熱的光,

“怎麽用這種眼神看我?”

朱謹撩開簾子正對上沈月複雜的眼神,心神一**,薄唇霎時間勾起淺笑,

他大踏步走到床榻邊坐下將沈月連人帶被子一同摟進懷中,

“可是睡迷糊了?”

“我以為昨夜是一場夢。”

沈月順著朱謹力道靠在他肩上,素白的指尖扣著他胸前衣襟的盤扣,眸底縈繞著化不開的濃霧:“以為你沒有回來,心裏有一些失落。”

原來在她都沒有意識到的時候,朱謹對於她而言已經變得這麽重要了,

在京都時候,哪怕不在一起,她也知道他是好好的,

她大可放心的在遠遠的地方望著他,心便會安定,

可直到這一次朱瑾冒著巨大的風險深入敵後,他方才在每時每刻的煎熬中察覺內心深處的恐慌,

原來朱瑾於她已經難以割舍,

他就如她身體中的一部分,牽動著她的喜怒哀樂。

情這一字終究害人不淺。

她越是想要自由,這些情誼卻偏要組成個牢籠,將她困在朱謹身邊。

心下歎息,沈月將頭在朱謹肩上蹭了蹭,複雜道:“遇上你也不知是我的福還是劫。”

沈月沉重的語氣讓朱瑾心尖一跳,按在被子上的手緊了緊:“好端端的怎麽會想起這個?於你而言是否是禍我並不知曉。但於我而言,我願用我這輩子所有的運氣來換遇上你的機會。”

朱瑾的緊張格外明顯,感受著他僵硬的身軀,沈月心軟了下來,歎道“也許吧。”

為情所困隻是一瞬,

不過一息之間,沈月收起臉上的軟弱,拍了拍朱謹橫在身前的手正色道:“京都的事刻不容緩,既然你已經回來了,該做的事情也該提上日程了,我們的時間不多,每一步都必須趕在潘家之前。”

簡單梳洗,沈月又恢複成眾人熟悉的清冷謀士模樣,

雖然快到立春,可邊陲天氣依舊寒冷,

沈月身著一襲藍紫色鑲皮毛襖裙,毛領潔白如雪,輕輕搭在她肩頭,襯得白皙的麵容越發膚白如玉,

她捧著手爐端坐在朱謹下方的圈椅之上,身姿挺拔,宛如寒風中傲立的青鬆清冷絕塵,

在她身上,朱謹一襲黑色圓領袍,頭上束著玉冠,眼神銳利如鷹,

他低頭審閱著桌上攤開的密信,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過信箋邊緣,鳳眸陰鷙,

“太後被宋家救出來了?有意思。”

自從他們的大軍被困在邊陲的風雪中寸步難行後,京都那些人的心思就跟著活絡了起來。

年前潘家將族中優秀的子弟都帶上了京都,潘夫人更是大手一揮斥巨資在京都舉辦宴會,宴請京都的勳貴家眷,

潘夫人大氣,隨手贈禮便是奇珍異寶,鴿子蛋大小的南海珍珠手串,龍眼大小的紅寶石金釵,更別提贈與各府主母的羊脂白玉觀音,更是精妙絕倫,價值連成。

不過十來日潘夫人便借著財大氣粗與京都女眷打成一片,

潘家女眷在後宅圈子裏籠絡人心,潘家家主也沒閑著,

經過潘家和宋太妃的運營,潘家一脈的大小官員紛紛得到重用,

在朱瑾的暗中囑咐下,攝政王一脈的官員紛紛坐壁上觀,以至於潘家幾乎把持了大半個朝堂,

許是見這樣朱謹都沒有出手,宋太師料定朱謹已經大勢已去,原本十分的顧慮隻剩下六分,

借此機會高仲暗中的推動,將宋太師原本想謀給宋梓的兵部尚書的位置,給了潘家一脈,

這件事成了潘宋兩家的導火索,本就各懷鬼胎的兩脈徹底撕破了臉皮,將京都官場變成兩家博弈的戰場,一時間京都亂流洶湧。

朱謹手中信件一張不落的看完後,揉著眉心冷冷道:“豫北王還是要滅的,至少不能讓他再往南邊去了。”

徐先生幾人覺得不妥,紛紛諫言。

“殿下,有王妃舅家守著,豫北王一時之間也難以突破,當務之急是要將京都那個爛攤子平掉。”

劍眉緊蹙,朱謹直接否定:“不妥,他攔不住的。”

幾經勸勸,朱謹想法堅定。

見朱謹鐵了心的要先平豫北王之亂,徐先生等人隻能將求救的目光投向沈月,

居安夫人畢竟是殿下的心上人,深得殿下信任,這時候這就隻能寄希望於殿下能多考慮一下居安夫人的意見了。

灼熱的目光從四周傳來,

沈月眼尾跳了跳,忍不住撫額,

這幫子老狐狸,都不敢去摸老虎尾巴,就指望著她去!

腹誹歸腹誹,但大事還是不能耽擱的,

沈月正了正神色,冷然道:“殿下若是執意要先平複豫北王並沒有錯,不過,殿下可有想過,如果雙方激戰到疲乏之時,京都切斷糧草供應,並且帶著大軍從側方堵住殿下的退路,三麵夾擊,殿下當如何?”

離開京都越久,對他們來說越發不利,

真的等潘家在京都站穩腳跟,想要再拔除就難了!

“殿下是必須要回京坐鎮的,殿下離開的時間越久,人心越發容易渙散。”

這個京都,朱謹必須要回,

但怎麽回去這件事,倒是可以做做文章,替朱謹拉攏民心。

指腹摩挲著手爐上凸起的花紋,沈月眼神幽沉:“不如這樣,我們先順著京都的意思出兵,再兵分兩路,給京都來一出大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