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天穀的人靜靜看著眼前的一切,連一直喜歡大嚷大叫的絡腮大漢都屏住了呼吸。

此時,沐雲休走向了林夜辰。

“沐少主!”朱語清喊道。

看著滿臉焦急的朱語清,沐雲休的手突然顫抖起來,他似乎一切都明白了,他似乎看穿了朱語清的內心。他劍指著林夜辰,眼神複雜的看著他,沐雲休心道:“為什麽,她喜歡的會是你?”

一旁的朱語清焦急萬分,林夜辰輕聲道:“佳兒,別說話了,我死了,他們就離開楚陽,這不好嗎?”話語間,林夜辰卻是將生死看得很開一般,沒有一絲恐懼。

“好什麽好?一點都不好!一點都不好!”朱語清不停的搖頭說道。

林夜辰淡淡道:“好了,佳兒,這是我的選擇,希望你別阻攔我。”林夜辰看向沐雲休,又道:“我相信他答應我的事不會反悔的!”

朱語清卻道:“我不信,我誰都不信!”

沐雲休大駭,眼神更為複雜起來,心道:“這世上誰不信我都好,但翩翩你不能!為什麽,事情要變成這樣……”

“我隻想你不要就這樣死了。”朱語清小聲說道,這句話細如蚊語,怕是林夜辰也沒聽見。眼下的朱語清隻覺得自己什麽也做不了,她的阻攔隻會讓林夜辰反感,朱語清心中歎道:“罷了。”

沐雲休心中難受之極,再也不看朱語清一眼。

林夜辰閉上雙眼,沐雲休又深吸了一口氣,手用力握著劍柄,隻見他將劍身往後縮了幾分,正欲蓄勢而發。

沐雲天輕輕撫著自己的胡子,似笑非笑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切,絡腮大漢長著嘴,什麽也說不出來,一旁的公子吟兒站在大漢身後,雙眼不離的看著林夜辰。在場的所有人都像是停止了生命一般,靜得可怕。

天空淒清,突然傳來一聲老鷹嚎叫,大風拂過,卷起地上煙塵,林夜辰的發絲不由得飄動起來,恰好刮著朱語清的臉。狂風突然來襲,沐雲休衣衫飛舞,他的動作像是被定格一般,劍尖縮到了他的眼角便再也沒有變動。

“動手吧。”林夜辰淡淡說道。

朱語清閉上雙眼,清淚卻劃破臉頰,林夜辰飛揚的發絲觸碰到朱語清的臉上時,那柔和的青絲卻被她的淚水黏住了。

一聲劍嘯,狂風忽止,適才的老鷹鳴叫驟然停止,適才的煙塵彌亂再也不複存在,沐雲休的衣衫停止了浮動,林夜辰的發絲也沒再飄動,宛如它們都失去了生命一般,再也沒有舞動的力量。

什麽都停止了,是不是生命也停止了?

這周遭世界,突然靜得可怕。

朱語清似乎可以聽見劍尖刺入肉體,金屬與骨骼發生的交響。

“不!”朱語清大聲喊道,淚水如洪水一般從雙目湧動了出來。

她看見了,看見一把鋒利的長劍刺中了林夜辰的左胸。

她看見了,看見那把劍的主人沐雲休神色淡淡,沒有一絲憐憫沒有一絲同情更沒有一絲後悔。

她看見了,看見身旁的青衣男子麵色慘白,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沉重,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他倒在地上的聲音,卻是如此轟鳴,她一時聽得格外清晰,也刺痛了她的心靈。

“好!幹得好!”沐雲天連續拍掌說道。

沐雲休放開長劍,雙眼仿佛已經通紅了。

“沐少主,你……你怎麽可以這樣?”身後的朱語清吼道。

沐雲休頭也不回,繼續移步走著。他淡淡的對沐雲天說道:“爹,回去吧。”

沐雲天此時猶豫幾分,但念及沐雲休已答應林夜辰的兩件事,當下也不再多想,便大聲說道:“眾裂天穀弟子聽令!現在立馬啟程回穀!”

絡腮大漢連忙請身道:“穀主,現下就回去嗎?楚陽派的鎮派之寶呢?我們不找了?”

沐雲天立即給絡腮大漢使出一個眼色,小聲說道:“你沒看少主現在的樣子嗎,他方才已經答應楚陽小子那兩件事了,我們現在要是再去找什麽楚陽寶貝,怕是少主要和老夫我鬧翻不成!”

絡腮大漢明白似的點頭道:“穀主說的是,那我們走吧。”當下絡腮大漢又是一喝:“走啦!走啦!快走!”他身後的公子吟兒卻眼神複雜的看著林夜辰,她和林夜辰之前在驛館也不過是萍水相逢而已,可是當她看到長劍刺入林夜辰身體的那一刻,她卻也難過不少。

狂風又席卷而來,後山的竹林不停的搖動著身子,發出沙沙的聲響。氣溫也突然下降了不少,冷風肆無忌憚的刮著。裂天穀的人走得所剩無幾,留得朱語清一人呆呆的守著躺在地上的林夜辰。

此時,雷聲轟然,震耳欲聾,轉眼之間,大雨傾盆而下,洗刷著地上的一切浮沉。雷雨交加,狂風呼呼而過,宛如北方燎原的野狼的嚎叫一般。大雨重重打在朱語清的身上,她卻沒任何知覺,她身子毫不動彈的癱坐在林夜辰身旁,嘴唇瑟瑟發抖,不停的喊道:“林夜辰,林夜辰,林夜辰……”

大雨侵蝕著林夜辰的身體,雨水衝刷著他刀削又堅毅的玉臉,雙目緊閉的他卻不減一股江湖氣息,英氣依然逼人,這不過沒有了生氣。

這番場景,對朱語清而言竟是這麽熟悉,也是她多麽不願看見的一幕啊。四年之前,周君賜死在她的懷裏,也是這番淒然吧。

多麽好的周師兄啊,雖然之前一直與她拌嘴對罵,但是後來卻一直暗暗幫著她。

多麽好的周師兄啊,一心為救她,不惜一切代價,最後死在她的懷裏,內心的心裏話卻沒有告訴她。

朱語清的心宛如被千萬支毒針紮著,是那麽生生的疼,又向一把利刃輕輕的將她的心剝開,一片一片的刮下來一般。

“為什麽,為什麽,老天你要這麽捉弄我?”朱語清指天罵道。

這時,朱語清忽然爬到林夜辰身邊,搖著林夜辰的身子不停的喊道:“你醒醒!你給我醒醒!林夜辰,你不是福大命大嗎,怎麽就這樣死了?”

但,林夜辰卻沒有一絲反應了。

“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小的時候發燒生重病,你娘以為你死了你都沒死;你在慕澤門身受重傷的時候也沒死;還有,你在密室忍受著傷口的疼痛,你還救了我,你還得到了柳滄流前輩的真傳。你怎麽可以死,你怎麽可以輕易死掉?”

曾幾何時,一個吹笛少年身現揚州,化身漁翁救下迷失在揚州運河的朱語清?

曾幾何時,此吹笛少年重現慕澤門,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指出陷害朱語清試練失敗的水沫?

曾幾何時,這個好吹笛的青衣男子,為了救下落水的朱語清,匆匆一吻?

一切宛如夢境一般,或許夢境太美,回憶太好,當夢醒來之時,看著眼前的場景,卻是這般的無法令人接受。

朱語清不停的搖著林夜辰的肩膀,林夜辰依然沒有任何回應,就連鼻息什麽的也沒有了,朱語清愣在遠處,兩眼呆滯的放開了雙手,抬頭仰天又罵道:“老天爺!你就竟喜歡折磨好人嗎?好人你都讓他死了,你還做什麽老天啊?你不配!你不配!”

也不知道罵了多久,她已經哭得前傾後仰,她再也沒有了力氣,便癱軟的倒在了林夜辰身上,她不停的抽泣著,似乎她想把最後殘餘的力氣用來難受,用來心痛,用來絕望。

狂風不止,大雨不停,周遭一切皆是濕淋,雨花打落在地上,卷起一層又一層的雨霧,雖是白天,卻是模糊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