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小居,樓閣上的客房裏,沐雲休半坐床榻,他已然醒了過來,但往日俊美的臉上卻有些慘白,沒有血色。

花月苒在一旁坐下,身後的薑罹抱著雙臂靜靜的站著。

“師姑……”沐雲休話音虛弱,但依然對花月苒很有禮貌的稱呼著。

水沫見沐雲休醒轉過來,她立馬眉開眼笑,很是激動的說道:“少主,你可醒來了,可真是嚇著我了,現在傷口還痛不痛?”

沐雲休隻是淡淡的搖了搖頭,卻聽花月苒說道:“你也別怪崢兒和盈兒他們,這些年來,他們一直受不了裂天穀和慕澤門的人,時間久了,他們早就對你們埋下了種種怨恨。”

聽花月苒這麽一說,沐雲休臉上不禁浮現出尷尬的神色,屋子中一時變得安靜起來,氣氛尷尬和冷清充斥著,眾人一時無話,水沫站起身來,走到窗邊,將窗戶開得更大,緩解氣氛的說道:“今兒天氣不錯,屋子透透氣要好些。”

薑罹看著水沫,又轉過頭來對花月苒說道:“月苒,你看這姑娘像不像當年的清雅?”

水沫和花月苒同是一震,水沫慢慢走了過來,對薑罹友好的問道:“這位前輩,你認識家師?”

“哈哈,她是你家師?這也難怪了。”花月苒輕輕一笑,接著便對薑罹說道:“梨子,若你不說我還真沒發現。”

水沫妖媚的雙眼正在打轉,她靜靜思忖,她雖知道花月苒是沐雲休的師姑,但是她卻不知道薑罹是什麽身份。

薑罹眉毛一揚,對水沫饒有興趣的問道:“你是慕澤門的人吧?我有一件事想問問你,也不知道你知不知情。”

“晚輩正是慕澤門惜香堂之人,前輩有什麽事盡管開口問便是。”水沫盈盈一拜。

薑罹和花月苒對望一眼,二人心有靈犀一般頷首,卻聽薑罹說道:“四年前,你們慕澤門煉草堂的徐堂主到底是怎麽死的?你可知道?”

一聽“徐堂主”三字,水沫花容失色,接著冷汗涔涔,這三個字她是很久很久沒有聽見了,除此之外,她還一直排斥著這三個字,畢竟當年徐鏡嵐是被她暗算而死的。這些年來,她也曾做過噩夢,夢見滿臉鮮血的徐鏡嵐來向自己索命,每次醒來,都是大汗一場,嚇得渾身發抖。

水沫此時被薑罹這般一問,心裏慌張得不停,她強忍著內心的慌張,屏住呼吸暗道:“為什麽這前輩要這麽問我?他和慕澤門有什麽關係?他和徐堂主又有什麽關係呢?”

“罷了,算我多嘴,偌大的慕澤門,你也不一定事事都知道。”薑罹莞爾一笑,也沒多在意,他隻是單純的詢問水沫罷了。這些年來,每每聽朱語清提起此事,朱語清每次都將當年發生的經過說得很詳細,薑罹聽得自然也是仔細,他一直想不通的便是徐鏡嵐到底是怎麽死的,然後又是誰嫁禍了朱語清。而今有一個慕澤門的弟子水沫現身此處,他以為水沫會了解此事的經過,便對她問了起來。

“當年事發突然,晚輩也不甚明了。”水沫話音有些顫抖,有些語無倫次。

薑罹自然不會想到水沫就是凶手,他淡淡一笑,搖頭道:“沒事,事情發生這麽久了,過也過去了,現在想起也是徒增傷感罷了。”

花月苒見薑罹有些豁達的樣子,不禁嫣然一笑,“你也倒真變豁達了?這麽看得開?”

薑罹嘿嘿一笑,並沒回答。

而半坐病榻的沐雲休卻蹙眉沉思,他看著水沫,隻見她臉色極不好看,她的神色不禁令沐雲休感到奇異。

須臾,沐雲休抬起頭來,看著花月苒,“師姑,你們也別誤會,此次前來花月小居,我並沒有與你們爭奪噬情劍的打算。”

此話一出,花月苒臉上掠過一絲驚喜,半晌後笑道:“好師侄,我知道了,你是來單純看師姑的,可對?”

沐雲休輕輕頷首,表示承認,“花月小居,清靜淡雅,我來到這才發現,世間再如何繁華,塵世再如何迷人,都及不上這裏的閑適恬靜。我,都有點不願回去了。”他語氣有些衰弱,但卻是字字發自肺腑。

花月苒一怔,雙眼有些朦朧,“真是好師侄,幸好你沒學得和你爹那樣。”她站起身來,麵色變得有些慈愛,“師侄,好好養傷,這裏是你師姑的家,也算是你的家,你想在這裏待多少天都成。”

“那真多謝師姑了。”沐雲休嘴角竟然掛上了微笑,他是很久沒有笑了,看來他真的很向往遠離俗世的生活。

“好好養傷,想吃什麽盡管說,我讓崢兒去做,他可是一手的好手藝。”花月苒說到此處,柳眉輕挑,似乎想起了什麽來,又道:“他和盈兒對你的誤會也會消除的。”

言畢,花月苒和薑罹走出門外,屋外天空一片純淨,容不得一絲纖塵。

※※※

悠悠青山,鳥雀啼叫,清脆盈耳,微風拂過,夾雜著幾絲葉子枯黃的氣息,全是秋天的味道。

白露天涼,滿地為霜。

葉雨昔和聶雲崢走進了種著茶葉的田地,雖是秋季,但茶葉依舊青蔥,其間每一籠茶葉裏都生出了嫩綠的葉子,葉雨昔采了幾片茶葉,轉過頭去對聶雲崢說:“聶大哥,鋤頭給我一下。”

聶雲崢此時有些木訥的將頭一點,然後遞給了葉雨昔鋤頭,隻見葉雨昔輕輕拿著鋤頭,在茶葉根部的土地上挖了幾下,原來她是給這些茶葉鬆土。

秋季雨量有所減少,鬆下土要好些,總不會泥土幹涸,天幹起了裂痕。

“我來吧。”聶雲崢知道葉雨昔身體虛弱,也不想讓她多作勞動,當下便伸過手去,一把將鋤頭握住,誰料他除了握到鋤頭以外,還將葉雨昔的手緊緊蓋住了。

觸碰到葉雨昔滑膩的手,聶雲崢麵色一怔,耳根不禁熱了起來,連忙將手收回,葉雨昔見狀也不由得玉臉一紅,低下頭去,不好意思的將鋤頭遞給了聶雲崢。她回過頭來,有些慌亂的整理著茶葉,手有些顫抖的采摘著。

二人默不作聲的各做各的事,時過半晌,卻聽葉雨昔輕輕一歎,道:“過不久就是中秋了,中秋可是團圓的時候呢。”

品嚐到葉雨昔話中有些悲涼,聶雲崢不由得一怔,他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靜靜的聽著葉雨昔的言語。

“也不知道身在異鄉的人,會不會在那天特別想念家鄉呢。”葉雨昔垂下眼簾,獨自喃喃。

聶雲崢放下鋤頭,星目望向遠方,隻見群山沐浴在清澈的天空之下,雲卷雲舒,一切看起來都是如此的柔美,少傾之後,聶雲崢說道:“中秋月圓,合家歡樂,一派團圓之景。不管在哪裏,大家在一起也是很熱鬧的。”他轉過身來,雙目看著葉雨昔,語氣不似往日的生冷,此時變得有些溫柔,“葉姑娘,若你不嫌棄,你也可以把花月小居當做你的家,中秋我們一起過。”

葉雨昔心中一動,抬起頭來,四目相對,她怔怔入神,為什麽這些話聽起來都是那般的暖人心腸呢?

葉雨昔看著眼前的著男子,他本是冷酷的眼神,此時此刻竟變得這般柔情萬裏,許是隻有對心中的人,才會流露出這番感情吧。

葉雨昔心跳又加快了,每次和聶雲崢四目交接不到片刻,她都會顯得有些慌亂,她連忙低下頭去,撥弄著那嫩綠的茶葉起來。

“可好?”誰料聶雲崢又是溫柔的說了一句。

葉雨昔不敢抬頭,她生怕自己的目光又觸碰到他那溫柔的眼神,她擔心自己招架不住。心中的林夜辰越去越遠了,或許,她也該學著去接受另一個人了吧。

葉雨昔想著心事,手中的茶葉不禁掉落在了地上,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茶葉已經撒得遍地都是。葉雨昔蹲下身去,匆忙的將茶葉拾起,聶雲崢看著地上的茶葉,順勢也蹲了下去,身手伶俐的撿起一片又一片茶葉,不到片刻,茶葉全然撿了個幹淨。

“謝謝了,聶大哥。”葉雨昔莞爾一笑,此一笑很是自然,但在聶雲崢眼裏卻好似九天仙子一般。

聶雲崢一怔,有些呆滯的點了點頭,葉雨昔快速的站了起來,忽然覺得眼前一黑,雙腳有些站不住,一時間身子要倒向地麵去了。聶雲崢見狀,立馬扶著她的纖腰,訝道:“葉姑娘,你沒事吧?”

葉雨昔麵色有些慘白,不知為何適才站起來的時候,頭腦感覺很重,眼前發黑,什麽都看不見了。葉雨昔身子一時沒有了力氣,柔軟的靠在了聶雲崢的懷裏,除了聽見聶雲崢有些急促的呼吸之外,還可以聽見他有力的心跳之聲。

“不知為何,我站起來的時候,麵前什麽都看不見了。”葉雨昔小聲說道。

聶雲崢劍眉一蹙,有些擔憂的說道:“想是你身子虛弱,一時蹲的有些久了,連忙站起的時候,血脈不暢所致。”

葉雨昔輕輕頷首,像個小孩子一般的聽著聶雲崢說的話。

“還能走回去嗎?”聶雲崢又是一問。

葉雨昔勉強的站直了身子,卻不知為何雙腳無力,走了一步,竟差點摔倒,她雙腳有些發麻。葉雨昔臉色有些尷尬起來,聶雲崢看見此狀,二話不說,便走到葉雨昔身前,半蹲下去,道:“上來吧,我背你回去。”

“這……”葉雨昔臉又是一紅。

“上來吧。”聶雲崢說道。

葉雨昔也不再多想,伸出手去,輕輕的摟在聶雲崢的脖子,一時間聶雲崢便將她背了起來,葉雨昔單手拿著那隻輕巧的背簍,卻不知道怎麽拿鋤頭才好。

聶雲崢轉過身來,忽然笑道:“那鋤頭明天我再過來拿吧,反正茶葉我們采到了。”

“嗯……”葉雨昔小聲應道。

茶葉已然采好,它們都安靜的躺在竹條編好的背簍裏,聶雲崢背著葉雨昔,慢慢的往花月小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