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再看看沈重的神色,見他已經眼底泛紅,立刻著急起來:“是不是哪裏痛?”

沈重明顯已經說不出話來,隻是不自覺地死死捏住了她的肩膀。

沈默很快握著一隻小藥瓶回來,倒出一粒藥塞給沈重。

沈重立刻就把藥片幹吞了下去,鬆開蘇青,轉而緊緊握住了輪椅的扶手。

蘇青驚詫地看看他,又抬頭質問沈默:“這是怎麽回事?”

沈默一點也不敢騙她:“是腰和腿的神經痛。哥哥下半身的神經已經荒廢很久沒有用了,突然重新使用的話,肯定需要一定時間的適應過程。”

蘇青起身先抱住沈重,輕聲安撫他說:“沒事了……抱緊我……”

沈重根本無力抱她,隻在她懷裏抖得像一片暴雨裏的落葉,腿上癱軟的肌肉都微微晃動著。

蘇青沒好氣地又抬頭問沈默:“你嶽父大人給你哥哥做的手術到底算是成功嗎?”

沈默匆忙點頭:“手術本身是很成功的。”

他怕蘇青不明白,很努力地解釋道:“幹細胞培養和神經橋接都有人在做,隻是將這兩個技術結合在一起的case(案例)還比較少,許諾爸爸研究很多年了,但是因為這個手術非常複雜,成本太高,效果也因人而異,不是很明確,所以臨床做的人一直很少。”

蘇青皺起眉頭:“這個手術真的是不論效果如何,都不會比以前更差嗎?”

沈默支吾了一下:“神經的事很難預測,新移植的細胞有多少能派上用場,身體能恢複多少,不是任何人能決定的。但是……理論上是不會比原來差的,最好的狀況……應該是可以站起來,借助拐杖或是助行器說不定能走路。”

“那他為什麽會疼成這樣?是副作用?以後會好嗎?”蘇青板著臉問。

沈默看著腳尖,聲音莫名變小:“哥哥比較心急,傷口愈合沒多久就想要開始複健,可能給肢體和神經的壓力有點大……但是許諾爸爸已經交代過了,要讓他先好好休息,等神經痛發作減少,甚至是沒有以後,才能開始複健。林醫生也知道的……所以哥哥這兩個星期都沒有再複健了……”

沈重還是痛得隻能咬緊牙關說不出話來,他抬眼瞪了瞪沈默,而沈默刻意躲開他的眼神,小心地補充說:“其實手術的事,是許諾直接聯係哥哥說的,他們都決定好了才通知我的。許諾說……哥哥是最理智的那個,所有事隻有他親自決定,才能達到最理想的效果,所以……現在既然手術做都做了,隻能希望接下來會……漸漸往好的方向發展吧。”

沈默這個口氣,明顯是不讚成沈重的決定,也沒抱什麽太大的希望。

沈重慢慢平複了一些,聲音沙啞地叫蘇青:“青青,是……是我自己的問題……不能怪別人……”

蘇青氣得都有點暴躁了,鬆開他質問道:“是啊,所有事都是你自己決定的,如果讓我知道還有這種副作用,我寧願你不要去做這種手術。你那天跟我說的時候怎麽不說自己會痛成這樣?要是一直不好怎麽辦?”

兩個男人都不說話了,身後鉛桶裏麵的紙錢漸漸燃盡,花園裏慢慢陷入一片黑暗。

蘇青看沈重這麽難受,就還是心軟了,用手替他擦擦額角的冷汗問:“好點了嗎?我們上樓去?”

沈重小心翼翼地握住她手,點了下頭。

沈默自告奮勇留下來收拾花園,蘇青就推著沈重上樓。

兩個人回到房間簡單洗漱了一下,蘇青一直都沒有說話。

窗外滾過一個炸雷,明亮的閃電劃破天際。

蘇青確認了一下窗戶都關死了,又把窗簾也拉緊,才回到床邊坐下。

沈重半躺著握住她手,淡定地說:“沒關係,過段時間會好的。”

蘇青垂著頭不說話。

沈重晃了晃她:“想要有變化,就一定要付出一點代價的。我可以堅持得住。”

蘇青歎口氣,對著他手問:“你確定真的能好嗎?”

沈重低頭不說話了,蘇青也不再問了,隻是湊過去吻了下他的額頭道“晚安”,自己也脫了衣服躺上床,輕手輕腳地摟住他,緩緩摩挲他的肩膀。

沈重大概真的疲憊不堪,沒多久就睡著了,蘇青已經睡了好幾天,這時完全清醒過來,聽著窗外陡然密集起來的暴雨聲,愈發睡不著了,於是就悄然起身去衣帽間整理自己的行李。

她的行李箱又是蔻蔻幫忙打包送回來的,所有衣服這兩天都已經有人幫她洗好熨好掛起來了,現在行李箱裏隻剩了幾樣劇組同事互相送的小禮品,她五分鍾就收拾完了,接下來就無事可做,在衣帽間的地上坐了一會兒,開了已經關機好幾天的手機,翻了翻洶湧而至的各種消息。

有不少祝賀她演出成功的,不管熟不熟的聯係人,一夜之間都冒出來了,她每個人回一句“謝謝”都要回上半天。

楊歡給她發了很多消息,都是媒體要來采訪她的,見蘇青一直沒有回複,大概是問過沈重了,最後給她發了一條“你好好休息吧,采訪我都先推掉了,你也不需要那些熱度。”

蘇青知道,自己敢不跟圈裏人交往,敢不接通告,敢不去搶資源,甚至敢在這個年紀待在家裏,其實都是沈重給她的底氣。

她不用靠著他紅,是因為她根本就不用在乎自己紅不紅。

蘇青扔下手機,抱著膝蓋在衣帽間又發了會兒呆。

這個衣帽間比她在劇組住的那個酒店房間還要大一點,半邊是她的,半邊是沈重的,本來分得很清楚,但是現在沈重那幾件被她當睡衣穿的T恤就跑到了她的格子裏。

蘇青歎歎氣,從地上爬起來把那幾件T恤放回沈重那半邊。

他那半櫥裏最底下有隻大半個人高的公仔熊,是蘇青認識他的第一晚中獎的獎品。這個熊一直都被沈重嫌棄地扔在城裏的頂層公寓裏,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搬了過來,身上還古裏古怪地套著一條蘇青的真絲睡裙。

蘇青趴下去聞聞,熊是用她平時的沐浴露洗的,聞起來跟她自己一個味道。

她把熊拖出來,抱著走回了臥室。

沈重還是剛才那個側躺著的姿勢,被幾個枕頭圍在中間,是她剛才幫他擺好的。

她想到他一個人抱著這隻熊睡了兩個多月,每晚大概都在艱難忍痛,不禁就心頭滴血,走過去把熊扔在**,自己則半趴在沈重身後,淺淺吻了吻他的脖子。

他在夢中醒了一下,然後條件反射地去夠那隻熊,對著熊叫“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