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後來給Baron打了一個很長的電話,想勸說他繼續過來參加巡演。

她其實自己也清楚,如果男一女一兩個角色都換成B角演,這部劇基本就等於完全降級了,接下來的巡演不管是口碑還是票房,都會大受影響。

Baron跟她談判了半天,最後妥協的結果是每個城市的巡演隻要蘇青去演一場,他就同意續簽合同來參加演出。

沈重開會去了,蘇青掛了這個電話,坐在自己的桌子後麵,對著沈重的位置發了會兒呆。

如果她去參加巡演的話,不管是對音樂劇本身,還是對所有牽涉其中的演員和工作人員,都是好事,她覺得自己應該還是要為戲、要為其他人負一點責任,可是她又實在不放心沈重,現在連沈默都已經回美國了,沒人陪在沈重身邊,肯定是不行的。

天色漸暗時沈重才回辦公室,他一進門,蘇青就彈起來跑去把所有落地玻璃窗的百葉簾都關上了,回來緊張兮兮地把手探到他腰上。

果然全是冷汗。

知覺回來了,酸和疼也回來了,沈重又死要麵子,特別能忍,從來不會主動開口說自己難受。

他前一陣子心急,手術做完三個星期就回國了,每天晚上要折騰去劇場,剛恢複了一點又做了不少運動,完全是在拔苗助長。

也隻有蘇青勉強能看得住他,勒令他不能亂動,及時休息,還換回了原來高背的電動輪椅,才讓疼痛發作的頻率降低了一點。

蘇青幫沈重趴到沙發上,一邊替他揉揉緊繃的腰背,一邊湊到他耳邊小聲地說了Baron剛才提的要求。

沈重一時沒有說話,蘇青自己邊思考邊說:“離得比較近的城市沒有問題,坐車可以當天往返,演出結束回來大概也就半夜。但是要坐飛機去的城市……我就得提前一天到,晚一天回來了,等於要走三天兩夜。就算有合適的航班,我也至少要周五晚上走,周六演出完回來,否則萬一航班延誤,就要耽誤演出了。”

她自顧自地糾結了一會兒,決定道:“我再去跟Baron說說看,過夜的地方我就不去了,離得近的幾個城市我都去演周六的晚場,你晚上等我回來,好不好?”

沈重思考了一會兒,忽然說:“我跟你去。”

“哈?”

沈重慢慢轉過身來躺好,仰臉看著她說:“這兩天剛好有個公益組織來找我注資,他們是做無障礙設施推廣的,我就當去實地考察。”

蘇青愣了一下:“他們還真會找人哎。”

沈重笑笑:“他們不是直接來要錢對各種場所進行無障礙改造的,而是希望能有人願意出麵體驗一下外麵這個世界有多少困難。你知道的,國外劇場都會有一排位置留給輪椅停放,但是你前一陣子演出那個劇場雖然是新建的,各項設施都很高級,可還是沒有輪椅停放的位置,我隻能去音控室,否則的話要麽得占走廊的位置,要麽得在眾目睽睽之下轉移到座位上,讓人幫我把輪椅推走,演出結束以後再來接我,真的很不方便。我出門都已經這樣麻煩了,那其他沒有專人照顧、沒有私人交通工具的殘障人士,就隻能被困在家裏了。我出去走走,再花些錢在公共意識推廣上,總歸是件好事。”

他說話的口吻完全公事公辦,冷靜極了,蘇青卻半跪到地毯上,默默地把臉埋在他肩頭,很久都說不出話來。

沈重摸摸她腦袋:“我陪你去的話,你是不是每周可以多演兩場?”

蘇青搖頭:“不要太貪心了沈先生。你……你現在連酒店的床都睡不了吧……”

“偶爾一晚沒關係。”

蘇青想象了一下他出門該多辛苦,就有點舍不得,半開玩笑說:“你以前不是一直想買私人飛機嗎?現在是不是可以考慮一下了?”

“不會買了。”沈重認真搖頭,“你知道買一架飛機的錢夠捐多少台電動輪椅了嗎?”

蘇青當然附和他點頭:“也對,每年保養的錢也夠再捐上百台了吧。”

沈重抬手勾住她的脖子,用額頭抵住她的額頭說:“帶我出門要辛苦你了。”

蘇青搖頭,摟住他腰苦笑一下:”明明是你因為我要辛苦了。”

她其實覺得沈重現在的狀況並沒有比原來好多少。

本來不能動的地方還是不能動,反而新添了隨時可能爆發的疼痛,唯一的好處可能就是……動手動腳的時候他有感覺了。

可這一切又都是想要慢慢好轉的必經之路,除了咬牙忍著,也沒有別的辦法。

沈重一旦說到公事就滴水不漏,他要出門“考察”就安排得一絲不苟,每次跟著他一起出門的除了保鏢老胡、林森、他的秘書和幾個工作人員,還有公益組織的兩個負責人,一群人總是神色正經地安排去這兒去那兒,搞到最後蘇青居然變成了他們小團體的編外人員。她也沒什麽架子,到了一個城市就自己去排練,自己去演出,隻有晚上回酒店才能跟沈重團聚。

整個巡演都是在夏天,蘇青每次從台上下來都像水裏撈出來似的,從裏到外全部汗透。

沈重一般會盡量來看演出,散場後等蘇青一起回酒店。

《歌劇魅影》技術設備要求高,巡演挑的城市都很繁華,劇場也都是頂級配置,但即便如此,沈重還是有很多時候都很難進觀眾席,隻能繼續委屈地待在音控室裏,更倒黴的時候就連音控室門口也有台階,他隻能在場外等著。

去到第三個城市時,沈重那天晚上演出開始之前就發消息說他不過去了,讓她自己好好演。

演出結束後有人接蘇青回到酒店,她緊張兮兮地一路小跑回房間,推門看見沈重好端端地在套房的廳裏坐著,才舒了口氣。

她隻卸了妝,頭發還沒拆,滿頭都是固定的小發卡,於是就坐在沈重麵前的地毯上,讓他幫忙拆頭發。

“今天怎麽沒有去看演出?”蘇青背對著他,把頭倚在他一邊膝蓋上問,“神經痛又發作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