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知道他偷偷做了手術那天起,蘇青就一直憋著緊張,這回終於發作了出來,果然一下子戳到了沈重最擔心的痛點,他臉色一瞬間便陰下來,簡直如同暴雨前的天色,隻能全力握住輪椅的扶手克製著自己不對她發火。

蘇青也知道自己慌不擇言,真的觸了逆鱗,看沈重一副強忍怒氣的樣子便沉默了,兩個人無聲地對峙了一會兒,沈重先晃晃她手,輕聲說:“洗澡吧。”

蘇青沒有別的法子,隻好被他拖去了浴室,開了浴缸的水龍頭,兩個人呆呆地坐著,不約而同地盯著熱水看。

這浴缸不夠大,隻能坐一個人,蘇青幫他坐了進去以後就半蹲在外麵,先拿著花灑幫他衝濕頭發。

兩個人每天都一起洗澡,做這種事情已經很有默契,沈重默默地閉上了眼,兩手抓住浴缸邊的扶手不敢亂動。

蘇青還帶著氣,擠了一堆洗發水到他頭頂用力地揉搓。

沈重被她略帶僵硬的動作弄得有點疼,又敢怒不敢言,隻能微微咬住了牙關。

洗完頭蘇青的火氣已經消了大半,歎著氣拿起海綿搓搓他背,帶著別扭地輕聲問:“下午溜出去的時候有沒有偷吃過止疼藥?”

沈重立刻回答說:“沒有,你可以一粒一粒數。”

蘇青又歎氣,海綿擦過他依舊虛軟的腰身時就更心疼,看他一直默不作聲地乖乖坐著,才繼續裝作若無其事般幫他洗完。

沈重出來以後也不肯回房間,坐在浴室裏等蘇青洗完澡,又盯著她抹護膚品,抬頭對著鏡子裏的她問:“你在擦什麽?給我也擦一點。”

蘇青有點想笑,努力繃住臉說:“你天生麗質,曬都曬不黑,還要擦什麽擦?”

沈重振振有詞地說:“我比你大好幾歲,會先老的。”

蘇青這下真的笑場一秒,摳了一坨眼霜,在他兩隻眼睛下麵各點了一下說:“好吧,那賞你一點。”

沈重還是不肯放過她:“你幫我擦,我不會。”

蘇青晾著他,把自己都塗好了,才蹲下來說:“閉眼。”

沈重很老實地閉起眼睛,她就拿兩邊無名指緩緩把眼霜抹開。

“青青。”他忽然叫她,“我也很怕的。”

怕疼,怕不會好,怕她生氣。

他沒有說下去,也沒有睜眼,可微微顫抖著的睫毛已經把心裏話都說了。

蘇青手頓了一下,還是先把眼霜塗好了,才無聲地坐到他腿上,半倚到他肩頭。

兩個人默默摟在一起,什麽都沒有解釋就算和好了,蘇青許久以後才冷哼一聲:“你以後要是再敢瞞著我去做這麽大的手術,我就真的再也不理你了,聽見沒?”

她說著就張口輕輕咬住了他的頸側,大動脈的血流貼著她舌尖,被他的心跳帶著一突一突的,無比真切清晰。

“不會了,青青。”他微搖了一下頭,“要是這次都好不了,我就真的認命了。”

他說完就微微抿起了唇,倔強的神情底下是掩蓋不住的心虛和膽怯。

蘇青長長歎氣。

她主意大不過他,性子倔不過他,還偏偏被他吃得這樣死,心疼他心疼得要命,於是鬧再多別扭,最後都隻能不了了之。

蘇青挫敗地把沈重拖回房,逼他上床陪自己看無聊綜藝,看著看著就手癢起來,扒了他衣服,從上到下,從左到右地吃他豆腐。

她一晚上都在偷瞄時間,等零點一到,就跳下床去,從迷你吧的小冰箱裏取出一個巴掌大的紙杯蛋糕。

沈重看她一手托著小蛋糕回到**就忍不住笑了。

“笑什麽啦。”她鄭重其事地把蛋糕交給沈重捧著,又從床頭櫃抽屜裏翻出一根細細的生日蠟燭和火柴,“到立秋了,今天是你的生日,許願的機會怎麽能錯過。”

蘇青點著了蠟燭,關掉房間裏所有的燈,小心翼翼地把蛋糕拿回自己手上,對沈重說:“許的願不要告訴我哦,說出來就不靈了。”

沈重忍住笑點點頭,又繃著臉,正正經經地許了願,吹了蠟燭。

房間裏陷入完全的黑暗裏,蘇青摸索著拔掉蠟燭扔在一邊,低頭咬了一口軟軟的蛋糕,又找到沈重的雙唇送過去。

沈重張開嘴,準確地把她連唇帶蛋糕一起咬住。

“好甜。”沈重咽下自己嘴裏的蛋糕,又去吻她舌尖上留著的殘渣。

蛋糕不大,但這種吃法,兩個人吃了很久才吃完。

最後一口蛋糕咽下去後,沈重在全然的黑暗中抱住她,把臉埋到她肩上,緊緊把她箍在懷裏,用力到手臂都微微顫抖。

他一句話都沒說,可她知道他在想什麽。

他這麽堅強勇敢的人,剛才被她逼得說出了心底那個“怕”字,應該真的已經焦慮到極點了。

她在黑暗中抵住他額頭,握緊他手,又輕吻了他一下,才堅定地說:“阿重,不要怕,你會好的,一定會的。”

下一次巡演又遇到了沈重進不去的劇場,於是蘇青把他帶到了後台。

諷刺的是,後台因為經常要走大型設備,為了讓拖車和帶輪設備箱通行,居然全程都可以算是無障礙的通道。

她安排沈重坐在舞台監督旁邊,那裏有監控可以看到舞台,還可以在蘇青上下台的時候看到她本人,偷拉一下小手。

雖然這是完全違反舞台紀律的事,但所有人都知道坐輪椅的這位是金主,大家對他都特別客氣,走來走去都要跟他打招呼。

這晚演出結束後有媒體采訪,蘇青演出完就先去了,等半個多小時的采訪結束以後,沈重還在後台坐著等她。

蘇青看他低著頭看手機的樣子就覺得他乖乖的很可愛,四下看了看,悄然走過去啄了一下他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