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天氣極熱,蘇青隔著露台玻璃窗,怔怔地看著幾個工人清理遊泳池。
後院遊泳池的位置很好,就在幾棵大樹的蔭蔽之下,水波微漾,透出池底清新的孔雀藍色。
遊泳是各種身體條件的人都能進行的運動,對肢體的恢複也有好處,沈重受傷搬到別墅來以後,蘇青也有想過要請教練來幫他試試看的,隻是擔心他想到以前,心裏落差太大,一直都沒敢跟他提,所以這個泳池雖然每周都有人打理,卻已經兩年多沒人用了。
她回想起這些事來就覺得心如刀絞,奇怪得很,身處噩運中的時候人似乎是麻木的,要站遠了一些,才能清醒地意識到曾經發生過什麽。當時她從來沒想過未來,每天睜開眼都隻琢磨著怎麽讓他這一天過得平靜愉快一點。
所以許諾真的沒說錯,大事上隻有沈重自己才是最理智的,她實在太感情用事了。
泳池半個多小時以後弄幹淨了,蘇青就換了泳衣下去。
她泳技一般,也就是正常緩慢地來回遊上了幾圈。
一抬頭時,沈重坐在泳池盡頭對她笑。
蘇青在齊胸的水中站起來,甩了甩頭發上的水問:“這麽快就出來了?”
“林醫生說有段時間沒複健了,讓我慢慢來。”
沈重說著還撇了下嘴,很不滿足的樣子。
蘇青笑笑,剛要往池邊走,沈重卻審視了一下池水說:“我要下來。”
蘇青往入池的台階和扶手看了兩眼,還在猶豫不知怎麽幫他下來,沈重就已經把輪椅開到池邊,連衣服都沒有脫,兩手一撐就把自己扔到了池裏。
“喂!”蘇青被濺了一頭的水花,大驚失色地奔了兩步過去撈他。
沈重手臂劃拉了兩下從水裏探出頭來,蘇青驚魂未定地小聲埋怨:“你當心一點呀!”
沈重半個人漂在水裏,兩手夠到她肩膀,借著她的身體把自己豎起來一點,直接貼到了她耳邊說:“你穿成這樣,我等不及了。”
他說著就往蘇青耳朵眼裏一吻一勾,蘇青立刻就腳軟了,但她還是很理智地伸手先摟住他腰。
泳池裏浮力大,沈重難以控製自己的大半身體,隻能緊緊地貼在蘇青身上,環住了她的脖子。
但他的心思明顯不在怎麽找一個安全的姿勢上,而是迫不及待地就低頭吻住了她。
沈重的雙手伸到她身後扶住池沿,讓自己更穩了一些,低頭看了她兩眼便再度吻下來。
他這樣居高臨下的位置讓蘇青一下子就心潮澎湃起來。
她略仰起頭,微微離開了他的雙唇一瞬,看著他的眼睛輕聲說:“沈先生,你好高啊。”
蘇青以前隻到沈重肩膀的位置,現在他也不能算是完全站直了,跟原來還是差不少,但沈重聽了這話就分外開心,露出一個明亮的笑容,臉頰蹭了蹭她臉頰說:“一直坐著,都已經忘記一米八六的空氣是什麽味道了。”
雖然是在水裏,但沈重還是不能站太久,蘇青沒一會兒就拖著他到池邊台階上坐著,自己則站在水裏,撈起他一條腿,托住他的腳踝和膝蓋,笑眯眯地問:“既然都在水裏了,就試試看能不能動?”
林森還沒有讓沈重試過動腿,沈重有點心裏沒底,但想到在水裏比較不容易受傷,於是就低頭用力試圖調動肌肉。
他努力了許久,最終也還是沒能順利地動起來。
沈重對蘇青略帶尷尬地笑笑,蘇青則緩緩鬆開他的腿,遊過去抱住他腰盡力安慰他:“慢慢會好的……不要著急。”
沈重一手仍然抓著扶手,一手環住她腰,任由自己的腿漂在水中,點頭說:“嗯,不著急,你還要趁機欺負我。”
蘇青笑了笑,把兩手都環到他身後,兩根食指同時對稱地繞了半個圈,用指尖在他腰上畫了個心的形狀。
這是她專屬的表白方式,隻是這近三年來都沒有用武之地。
沈重終於能重新感覺到她這個手勢,笑著吻吻她頭頂,輕聲說:“我也愛你,青青。”
天清氣朗,陽光濃烈,兩個人在水中的身體都瑩瑩發光,久久地糾纏在一起。
沈重因為做了無障礙推廣的事情,除了在很多推廣體驗視頻裏出鏡以外,還不斷地有人來采訪他,他都沒有推,一時間露了很多次臉。
這種采訪每次都意味著把沈重的傷疤揭開來給別人看,讓人知道他身體多麽不便,要麵對多少困難才能走出門去,但即便如此,還是有很多網友會罵他,說他這麽有錢,根本就算不上什麽弱勢群體,根本就不了解底層人士的生活,居然還好意思說社會對他有什麽不公。
沈重捐了很多錢給那個無障礙推廣公益組織,還直接跟當時自己住院時的神經外科聯係過,又定向捐了很多康複治療和輔助設備,但是這些事他一句都沒有在采訪裏提過。
蘇青以前從來不在乎流言蜚語,她身在這個圈子裏,很早就知道不能把所有人說的話都往心裏去,但隻要一看到有人說沈重半句不好,她就氣得跳腳,怎麽忍都忍不住。
沈重現在已經不讓她跟著,每天去上大半天的班,回來還要埋頭複健,連晚上都得處理幾個小時的公務,所以她閑得要命,每天都有大半的時間在氣鼓鼓地上網。
其實《歌劇魅影》巡演結束以後,無數的舞台劇和電影劇本都朝她湧過來,隻要她願意,檔期可以一直排到三年後。
但是她不願意,因為沈重的情況還是很不穩定,神經痛發作的頻率雖然已經降到了幾天一次,但肌肉酸痛無力還是免不了的,運動功能一時也很難恢複,複健進行得相當緩慢。
林森說:“神經不是原裝的,怎麽可能很好用?讓你自己的胳膊動,和讓提線木偶的胳膊動,這能一樣嗎?”
林森並不著急,蘇青也不大著急。
唯一心急火燎的,隻有沈重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