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 有朋自遠方來

她甚至隱約感覺到了他的陰謀,他雖然從來沒有讀過四書五經,但對裏麵的各種金科玉律卻似乎早有定見,總要跟她辯論一番,不像她一樣將這些聖賢之言當成真理,她很難改變他的一些看法,反而她的看法卻漸漸地朝他靠攏,這也是她後來才醒悟過來的。

他的理由是,世界在變,時代在前進,科學在發展,思想也應該與時俱進,論視野和眼光,對世界的認識和對事物本質的理解,今人都遠遠超越了幾百年前的古人,有什麽理由讓古人來指導今人的思想與行為?

就算古人有些真知灼見適用於現在的人,自己不動腦筋,全靠古人之言指導自己的行為思想,豈不是懶漢一個?而且,別人灌輸的,怎及得上自己身體力行所體悟出來的深刻。

從她對他的測試情況看來,以他目前的水平,想要通過武舉人文試部分,簡直比登天還難。

啪——

戒尺在甄命苦手上打了一下,將他從昏昏沉沉的狀態中敲醒,他急忙睜開眼,端正坐姿。

張氏連看也不看他一眼,轉身回到座位坐下,自顧自地講解。

自從她禁止了他在課堂上舉手發表一些歪理怪論之後,他雖然收斂老實了許多,卻總會想些搗亂方法,比如眼皮上畫眼睛,讓她以為他在認真聽講,其實早已經睡得昏天暗地。

她爹小時候教她讀四書五經的時候,別說是質疑這些聖賢學說,哪怕是不小心打個噴嚏,都要被她爹用戒尺打一下手心,讓她想忘就都忘不了,這個男人簡直就是塊朽木。

後來,對於他的一些離經叛道的言論,她總是一句話打斷了他的高談闊論:“考試又不考你這些。”

這一招非常管用,經常讓他無言以對。

“子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不知禮,無以立也;不知言,無以知人也,若不知禮義廉恥為何物,就算身為大將軍,也不過是一個有勇無謀的莽夫一個。”

甄命苦連連點頭:“老師教訓的是。”

張氏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她可不會被他這表麵的虛心受教給迷惑,繼續講解:“子曰,取其上者,得其中,取其中者,得其下,取其下者,則無所得也……立誌當高遠,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立誌成為達者,才不辜負上天賦予你的聰明才智。”

她滿口之乎者也,一副老學究的樣子,不用想也能猜到這是她爹小時候教她時的語氣和表情,被她完全模仿和繼承了下來。

看來是因為她從小隻有她爹一個老師,導致在她的觀念中,老師都是一副嚴肅古板的模樣,不苟言笑,動不動就子曰有雲的。

隻是,她這硬裝出來的老學究模樣與她嬌媚的外表實在不太搭調,顯得有些滑稽。

“聰明才智?”甄命苦臉上露出得意的神情:“哈哈,一般一般,世界第三而已,沒你說得那麽好。”

張氏終於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嗔道:“誰誇你了!”

甄命苦打蛇隨棍上,涎著臉問:“老師,學生有一句不太明白,想跟老師請教一下。”

張鵝已知他無心向學,存心搗亂,沒好氣地瞟了他一眼:“你不是世界第三嗎?還問我做什麽?”

“老師是世界第一嘛。”甄命苦及時奉上馬屁,張氏本不想搭理他,卻還是忍不住問:“哪句?”

甄命苦拿起一本《孟子》,翻到其中一篇,問:“告子曰,食色,性也,孔老夫子又說,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這所謂的色,到底是怎麽定義的?想想算色嗎?調情可以嗎?摸摸親親算色嗎?夫妻造人算色嗎?還是說隻要不融為一體就不算色?我很迷惑,這色與不色的界限到底在哪裏?能戒不能戒,這戒是指揮刀自宮呢,還是指規定一個月多少次,超過了就算沒戒好?先生能否幫學生授業解惑一下,最好是能言傳身教,說實話,學生其實不太想戒的。”

張氏漲紅了臉,氣呼呼地站起身,摔門而去,留下甄命苦坐在書房裏哈哈大笑。

門口響起一名丫鬟通報的聲音:“甄護院,有個閻公子想要見你。”

甄命苦聞言一個骨碌站起身,大喜道:“請他到客廳稍等!”

……

甄命苦帶著一摞資料走進月桂樓一樓處的待客大廳時,一名正在廳中觀賞著客廳作為詩詞畫作的年輕男子轉過身來,望著他,臉上露出一絲驚訝之色,顯然是沒想到來的人竟然是一名年屆六十的老頭。

他本以為能畫出那種活色生香的**的人,是一個血氣方剛,風華正茂的年輕人。

甄命苦打量了他一下,這年輕人體型消瘦,個子不高,須發濃密,雖然隻有二十多歲,但臉上曆經滄桑的感覺卻像是三十多歲的中年人。

“你就是閻立本?”

“你就是甄護院?”雙方同時問出一句,接著,相視而笑。

“正是老夫,閻公子請坐。”

兩人坐下,對方也不廢話,開門見山地說:“甄護院特地用一幅精妙無倫的**引我過來,想必不是想要跟我切磋技藝這麽簡單吧。”

甄命苦見他為人不拖泥帶水,說話簡單直接,頗對他的脾性,微微一笑,也不繞圈子,將手中的一摞有關西方油畫技法的資料給他遞了過去。

這些材料都是他花了好長時間才在手機的百科圖書庫中找到並打印出來的,其中包括西方油畫史,油畫技法,三色原理的研究,和一些經典油畫鑒賞。

對方一臉不解接過這些材料,隨手翻閱了一下,很快就被吸引住了,臉上的神情越來越驚訝,最後變成了如獲至寶般的驚喜。

甄命苦也不去打擾他,靜靜地坐在一旁等待著,悠然自得地喝著茶。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閻立本停止了翻閱,從一臉震驚中回過神來,抬起頭盯著甄命苦:“莫非這些都是甄先生所作?”

甄命苦不答反問:“閻公子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