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5 計將安出?

張氏本以為自己堅強,聽到這些惡毒謾罵,還是忍不住眼眶泛紅,硬是沒有讓眼淚流下來,看著這些人嘴裏抱怨著她將她們拖下水,害她們丟了飯碗,弄不好還要丟了性命,無不忿忿地扔下手中簡陋的兵刃,轉身朝營地外走去,她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挽留的話來。

她並不怪她們,畢竟人都是想要活著的,好死不如賴活著,沒有規定她們一定要活得高尚,也沒有規定她們人要為了無法實現的夢想不惜性命,更何況,她們看不見任何贏的希望。

她現在明白了,她背負的是一份多麽沉重的責任,也理解了甄命苦的苦心,理解了他為什麽不願讓她留在這裏。

轉眼間,兩百多人走得隻剩下了幾十人。

張氏看著這些依舊留在原地的人,紅著眼眶,問:“你們為什麽不走?”

其中一人是曾經欺負過她的婦人,沒想到這些人反而留在了身邊,對方臉上帶著無所謂的樣子,看著她笑說:“我們相信你,張妹子,別放棄,她們被人欺壓得太久了,已經忘記了怎麽反抗,是你讓我們知道了人還可以有另一種活法,你那句話怎麽說來著,女人也可以跟男人一樣,擁有自己的一片天空,自由自在不受束縛,我已經活了快四十歲,至今孤苦伶仃一個人,活夠了也看夠了,什麽苦沒吃過,今天拿這老命想要賭賭看,就算不成,我也不會怪你,你千萬不能放棄,一定要帶我們離開這裏。”

張氏環視了其他人一眼,從她們眼中看到了同樣的信任。

她轉身擦了擦眼角,再次轉過身時,臉上已換上了平日裏那自信陽光的嫵媚笑容,嬌喝道:“就讓我們放手一搏,生死無悔!”

“諾!”

……

遠在幾百裏之外的滎陽李密府邸。

“已經十多天了,還沒有秦叔寶的消息,倉城隻怕已經落入邴元真的手裏,形勢危急,甄將軍,你那邊有什麽消息沒有?”

李密轉過頭看著坐在他右側上首的甄命苦問,這些天甄命苦給他的感覺,就像是一個木頭人,沒有生氣,沒有靈魂,不過腦筋反應倒是挺快,句句直中要害,眼光獨到。

此時甄命苦手腕上的那個奇怪小玩意此時正在發著亮光,發出嗡嗡的震動聲音。

他隻是低頭稍微看了一眼,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和猶豫,卻並不理會,聽見李密問他,這才抬起頭淡淡地說了句:“事到如今,不是李當家你死就是翟讓他亡,先下手為強,李當家不能再猶豫。”

李密環視了眾將一眼:“我雖有意,可如今的滎陽人心惶惶,不知所從,若貿然動武,內亂之下,瓦崗軍四分五裂,恐怕要被城外虎視眈眈的宇文化及坐收漁翁之利,計將安出?”

甄命苦微微一笑:“流血在所難免,為了瓦崗軍的前途,該狠心時不能有婦人之仁,甄某想引薦一人與李當家認識,有此人在,李當家就能兵不血刃地奪下滎陽兵權。”

李密大喜道:“快快請來!”

甄命苦轉過頭,向身後的兩名衛兵吩咐了幾句,兩個衛兵轉身出了大廳的門,沒過一會,便帶著一個魁梧漢子從門外走了進來。

眾人看清這人的容貌時,無不驚呼出聲,一臉驚駭:“單莊主!”

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二賢莊的莊主單雄信。

李密與王伯當麵麵相覷,轉過頭一臉不可思議地望著甄命苦,眼中帶著警覺和不解。

甄命苦微微一笑:“不用驚慌,單莊主是三小姐的人。”

李密徹底被震住了。

別人不知道單雄信,他可是認識他三四年了,一向是翟讓死忠的他,從瓦崗軍起事時起,就跟著翟讓,怎麽可能在一夜之間成了三小姐的人。

他想到了什麽,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恐懼,盯著甄命苦道:“莫非百花樓的牡丹仙子淩霜就是李家的三小姐?”

單雄信和甄命苦聽到笑而不答,單雄信臉上的自豪和眼中流露出的愛戀癡迷,卻向在場的人表明了李密的猜測沒錯。

李密突然明白了,這兩人,都已經成了三小姐美色的俘虜,李家三小姐最拿手的手段,是離間和刺殺,她此行潛入瓦崗寨,本來就打定主意要將瓦崗攪得雞飛狗跳四分五裂。

她利用了瓦崗本不是鐵板一塊的弱點,直刺要害,收攏了單雄信和甄命苦,乘瓦崗軍出現裂痕之時,順勢推波助瀾,這等心機,堪稱可怕。

從他帶著一眾手下進入龍門鎮刺殺皇泰主,擄劫月桂仙子逼甄命苦就範之時,他們就已經落入了她的算計。

她故意讓人送來關於張氏的情報,故意失手被擒,借機潛入瓦崗寨,迷倒單雄信,又讓皇泰主攻打倉城,製造混亂,她則在瓦崗軍收攏人心,離間策反,乘著他與翟讓決裂的時候添上一把火,一切的一切,都在這個女人算計之中。

這個女人的心計,何止是厲害,簡直是可怕。

事到如今,明知中計,卻也隻能硬著頭皮幹下去,他與翟讓已勢成水火,無可挽回。

單雄信絲毫沒有因他們的震驚而動容,甄命苦轉過頭朝他笑了笑,說:“單莊主,有勞了。”

單雄信像個接受指令的機器人,木無表情地開口說:“倉城已落入邴元真之手,你們已失憑仗,翟讓接下來就是要取你們的性命,不久就會有所動作,你們避無可避,既然如此,何不將計就計,由我做內應……”

李密府中一行人聽著從單雄信嘴裏說出的除翟大計,卻都知道這樣天衣無縫的奪權計策,其實是出自一個女人,無不湧起一股寒意。

跟這樣的女人作對,恐怕最後會落得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

單雄信離開之後,李密手下紛紛離開了李密的府中。

剛出大門,甄命苦就被身後一人叫住。

“甄兄弟,請留步。”

甄命苦回過頭,木然地看著走到身邊的巨漢,正是洛陽的舊識柱子,如今的瓦崗猛將程咬金。

“一起喝杯酒如何?”柱子臉上帶著一絲歉疚,很不自然地笑了笑。

甄命苦微微一愣,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