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再遇林婆

甄命苦低頭想了想,抬頭說:“林婆,這樣吧,你也先別著急,你們婆孫兩暫時也沒地方去,不如先到我家歇會,把你事情的經過跟我詳細地說一遍,一點也別遺漏,現在事情已經過了三四天,急也急不來,隻能慢慢想辦法了。”

老婆子見識過甄命苦的身手,聽到他這麽說,突然像是有了主心骨般,放鬆了下來,點了點頭,接著臉上又浮現出一絲不好意思的神情,說:“甄哥兒,老婆子厚臉求你件事。”

“你說。”

“能不能給我家小雀兒點吃的東西,隻要能吃的就行,為了在這守著,她跟著我已經兩天沒吃什麽東西了,我一個老太婆倒沒什麽,挨幾天餓也沒什麽,我怕她餓壞了。”

甄命苦失聲而笑:“我還以為是什麽事呢,我剛好也沒吃飯,帶你們去飯館吃吧。”

老婆子急忙搖頭擺手說:“哪能讓甄哥兒這麽破費,你家裏可有灶頭?不若給些錢銀給老婆子,老婆子去菜市場買些簡單的菜回來煮,這些年戰亂連連,掙錢不容易,能省則省,我看甄哥你也好些天沒怎麽收拾了,不如先回家洗個澡換套幹淨衣服,有這時間老婆子的飯也就煮好了。”

甄命苦想了想說:“您說的是,那就麻煩林婆您了。”

……

坐在飯桌上,已經洗了澡換了一身幹淨衣裳的甄命苦端起碗筷,放在他麵前的是幾樣家常小菜,色香味俱佳,比起酒家的那些飯菜來,也毫不遜色。

他給了林婆一兩銀子,林婆買了一大堆的東西回來,有肉有酒還有各種調味料,卻隻花了半兩銀子,甄命苦讓她留下剩下的那半兩,老婆子連聲道謝。

小雀兒已經先吃飽,伏在林婆的懷裏呼呼睡了過去。

林婆臉上有些不好意思:“甄哥兒,真對不住你,小雀兒一直鬧著要吃,就讓她先吃了。”

“沒事,我看小雀兒都累壞了,把她放在我**吧,睡得舒服些。”

“不行不行,哪能放在你**呢,她都好幾天沒洗過澡了,身上髒,可別弄髒了你的床,我抱著她睡就好。”

甄命苦笑著說:“當初我不也跟你們一起在大街上討飯嗎?我這人沒那麽多講究。”

林婆登時覺得親近了不少,笑道:“這哪能一樣,你現在可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小老爺,小雀兒能得你賞口飯吃已經是無以為報了,哪能再鳩占鵲巢,不知好歹呢。”

還是第一次被人稱為小老爺,甄命苦頗感新鮮地哈哈大笑,也不再勉強,這時代的人骨子是根深蒂固的等級觀念,特別這樣一個老太婆,隻怕不是一時半會能夠讓她改變的。

拿起碗筷,吃了幾口,連聲稱讚,卻發現林婆隻是在一旁看著,並不動筷,這才發現桌上除了他的一副碗筷,並沒有備其他人的份。

“林婆,我看你也餓兩天了,一起吃吧。”

老太婆連忙搖頭:“不不不,等你吃飽,老婆子我再吃,給老婆子留點湯下飯就行,甄哥兒,飯菜合你的口味嗎?”

甄命苦點著頭:“我也吃過不少酒樓的飯菜了,林婆您的手藝一點也不比那些酒樓的大廚差。”

“嗬嗬,煮了幾十年的飯菜,多少會有點心得,以前在家鄉的時候,開個小菜館,生意也很紅火,要不是幾年前被一家大酒樓給排擠,衙門收的稅錢又太厲害,經營不下去,又遇上連年旱災,跑的跑,死的死,老婆子也不至於要到洛陽來投親靠友,流落街頭了,如今……哎!”

“林婆家是哪的?”

“我是東郡韋城人。”

甄命苦又問:“小雀兒她爹娘呢?”

“他爹被抓去修運河,幾年都沒有音訊,聽很多服勞役逃回來的多人說,修河的人很多都累死在了運河邊,也沒人通知他們的家裏人,就地埋了,就算活著,隻怕也回不來了……小雀兒她娘家的人見我家道衰落,讓人來把她娘給接走了,怕也是改嫁了他人,小雀兒就一直跟在我身邊……”

林婆說得雖然很平靜,一語帶過,可這其中所經曆的故事,隻怕隻有她這個當事人能體會其中的辛酸。

甄命苦沒有接話,隻是默默地吃著菜,其實他已經聽了很多這樣的故事了,肥龍的,月兒的,孫郎中的,都有類似的經曆,好像在這個時代的人,沒有一個能夠逃脫這種受人欺壓,顛沛流離的命運,對於這些事,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因為任何安慰的話語對他們這些曆經辛酸的人來說,都是徒勞的,還不如直接給她幾兩銀子來得實惠。

幸好這林婆這時突然岔開了話題,說起張氏的事來。

“其實我那侄女跟我沒什麽血緣關係的。”

“十幾年前,文皇帝還在的時候,韋城因為靠著洛陽的緣故,很繁榮,老百姓也都很富足,我林家在韋城也算是大戶人家,世代都是做豆腐的,當時我有個親弟弟叫林貴,開了個豆腐作坊,就是韋城最有名的林氏豆腐,我那弟弟,自小就得了小兒麻痹症,下肢癱瘓,走路不方便,說話也口齒不清,我爹覺得他丟了林家的臉,就隨便把一間豆腐坊分給了他,跟他脫離了關係,我那弟弟一直也娶媳婦,一晃就是四十年……”

林婆頓了頓,事隔久遠,又上了年紀,記憶難免有些模糊,想了一會說:“我記得那年他剛好四十歲,卻遇上了一件讓整個韋城人議論不止的事,我聽人說他走了桃花運,撿了如花似玉的老婆和一個七八歲大,倍可人疼的俏閨女,後來一打聽,才知道他在自家的地窖裏發現了兩個餓得奄奄一息的母女倆,把她們救了起來,見她們無處可去,將她們留在了自己家裏,結果卻招了旁人的風言風語。”

林婆說到這,臉上有些慚愧之色:“我這我那弟弟從小就是個倔脾氣,不顧周遭人的議論,堅持把她們留在了自己家裏,給她們吃住,對她們關懷備至,小女孩當時因為受了風寒生了病,他還花錢請醫生來給她看病,我當時受我爹的影響,也覺得他丟了林家的臉,所以一直都很少跟他們家聯係,他們的一些事也是從別人口中得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