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涼氣闊的日子。似乎過的特別快。

香荷看著慕汐湮日日歸來時臉上漸深漸濃的笑意,便放寬了心,梅兒也由得慕汐湮日日散漫的溜出去玩,酒樓裏大小事情,能處理好的她們便都很盡心的處理。這一日,酒樓裏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慕汐湮恰巧正準備出門散步,剛到樓梯口便聽見一樓還是冷清的大堂裏,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向酒樓裏的夥計詢問:

“請問,清王妃是不是住在這裏?!”

慕汐湮一愣。來人年輕卻氣度不凡,聲音溫厚彬彬有禮,那一身簡潔的裝束與舉止,頗有幾分君臨天下之魄。隻是一出口便是清王妃,令正在櫃台的掌櫃臉色便一變,連忙從櫃台裏走了出來,連連擺手請來人住口,又連忙的打發夥計守著門口。

慕汐湮從高處看清楚那個青澀的聲音主人,年輕的容顏,幾分稚氣,似是微微焦急,卻沉穩莊重,一身玄袍,幹淨俐落,麵色如玉,手間握了一把厚厚的銅紙折扇,單手負在身後,舉止高貴優雅。

看到掌櫃欲說話,慕汐湮淺淺一笑。還是清晨,大堂裏除了年輕的男子並無其它客人,慕汐湮一邊下樓,一邊聲音不高不低地傳出去:

“洛雲皇弟到底是有本事。竟然能找到這裏來了。”

麵如玉色的年輕男子臉色微紅,順著聲音抬頭看著從樓梯下走下來的淺藍色身形,瞬間容顏半羞,神情卻爽朗地道:

“誰叫皇嫂小氣,開了酒樓卻也不請皇弟我來吃一次酒,這要找上門兒還得哄了皇祖母開心,才得了些許消息,這不,我一大早的便巴巴地趕過來,正想跟皇嫂討個說法呢。”

慕汐湮咯咯一笑。在皇宮不長不短的日子。與靳洛雲相處的日子也不算很多,可是這位皇子卻性格溫和,活潑可愛,心胸開闊極是好相處,很是與慕汐湮玩的來。慕汐湮下了樓,到靳洛雲的跟前站定,對陸掌櫃道:

“陸伯伯,毋須擔心,。你去備些酒菜到二樓,再收拾一間上房來,我與十一皇子聊會兒。不過呆會兒有客人來的時候,切不可提起他的身份。”

陸掌櫃點了點頭。慕汐湮這才又看著靳洛雲調皮的一笑,嘻嘻地笑道:

“如此說倒是我的不對了。好吧,既然洛雲皇弟這麽辛苦的找上門兒了,我就給你賠個大大的不是吧!”

說著,便曲膝要向靳洛雲行禮,唬得靳洛雲玉麵一變,一副欲哭不能的樣子,趕緊伸手去慕汐湮的肩膀,卻又不敢用手碰到慕汐湮的肩膀,隻得撒了高貴優雅,像個孩子般尷尬地哭喪道:

“好皇嫂,您饒了我吧。洛雲錯了。”

慕汐湮這才收了剛才假裝行禮的認真,起身站直了淡藍的小身子,咯咯地一笑,一邊轉身領了靳洛雲上樓,一邊輕聲道:

“洛雲,既然皇祖母告訴你這地方,想必也交待了你不少。你就叫我湮姐姐吧,切不可皇嫂皇嫂的叫,不然會出大亂子的。”

靳洛雲點了點頭,一邊跟著慕汐湮走,一邊打量著酒樓裏的裝修飾品,歎息道:

“皇————湮姐姐,您果然是讓皇祖母說中的,年紀輕輕,便將這麽大一家酒樓收拾打理的井井有條,又清雅又安靜,可是比皇宮讓人喜歡多了。趕明兒我也向皇祖母求情,請她放我出來到這兒來吧,您收不收留我?!”

慕汐湮上到了二樓的最後一個樓階,聽到靳洛雲這般歎息,扭頭沒好氣地忽然站定了身子,瞪了還有幾分孩子氣的靳洛雲一眼,氣鼓鼓地道:

“靳洛雲,姐姐我首先提醒你,如果你再開口皇祖母,皇嫂,閉口皇宮的,我保準在兩個時辰後便送你回宮,哼,別提讓我收留你,你想再出皇宮,都沒門兒!”

靳洛雲一窒,看著慕汐湮氣鼓鼓可愛的小臉,連忙用折扇掩了玉麵暗吐舌頭。——他在宮裏慣了的,極少出宮,這一時半刻,想要改口倒真的是有點難呀!不過,他努力,盡量的還不行嗎?!何要對他這麽凶。

慕汐湮看著靳洛雲委屈而不敢說出來的半掩表情,忍不住噗地一笑。收了剛才假裝的凶辣和一本正經,調皮地道:

“原來十一皇子這麽好欺負呀。”

說完轉身繼續自顧地帶頭走。

靳洛雲無言地看著眼前的這位小皇嫂,滿頭黑線。——在宮裏,這位靈動清美的小皇嫂,不僅知書達理,沉穩安靜,而且乖巧靈慧,一副沉魚落雁的大家千金風範。可是這出宮幾日,怎的變得如此調皮有趣,活潑可愛?!

這模樣,倒真的是與靳沐岩姑姑家的蘇碧瑤甚是相像——哦。他終於想起來了,那蘇碧瑤是時常送去莫愁山莊住的,原來,竟然,大概是這位皇嫂教出來的蘇碧瑤!

在二樓的雅閣臨窗而坐。從上俯視清晨還不算人多的街道,靳洛雲半掩了眼底的心事,故作一臉驚歎地道:

“皇嫂——呃,湮兒姐姐,這宮外,到底是比宮裏看著有生氣,有朝氣的多。”

慕汐湮抿了茶,挑了柳眉似個孩子般地看著靳洛雲的身影道:

“那是自然。”

想了想。慕汐湮卻忽然間覺得靳洛雲有些不對勁。在皇宮裏,她覺得最為穩重成熟,做事毫不衝動的皇子,唯有靳洛雲這一個。這樣一個平時裏穩重的孩子,怎麽會忽然就纏了皇太後要出宮,並且一大早就找到這酒樓來?想想,便淺淺的一笑,忍了心事,慢慢問道:

“洛雲,皇祖母和母後可還好?!你這一大早怎的就跑出來了,也不帶上侍衛,倘若發生什麽事,皇祖母和母後怕是會殺了我。”

靳洛雲回頭。如玉的麵容雖是稚氣,卻漸發的穩重,看到慕汐湮如此凝重了表情問他,暗自臉紅,隻得認真地老實地答道:

“母後很好,日日的栽花看書,連父皇都說母後變了,常常與母後一起栽書論佛。至於我出宮,是硬纏了皇祖母才被允的,皇祖母命我不準帶侍衛,也不可聲張。我連寧雅都沒告訴。皇嫂,恕洛雲無知愚笨,剛才不能直言。洛雲此時來找皇嫂,是因為皇祖母近兩日身體不是很好,我問遍了為皇祖母診治的幾個太醫,太醫都隻說皇祖母有舊疾頑固,怕是難治的很,其它的什麽都不說。”

慕汐湮一愣。努力地回一個月前出宮時太後還硬朗爽朗的模樣,幾分不相信,看著靳洛雲認真的神情追問:

“皇祖母有頑疾!?是何病症?!為何我在宮中那麽久,竟然看不出來?!”

靳洛雲稚氣的神色褪去,一臉認真嚴肅,回身在慕汐湮旁邊臨窗的位子坐了下來,思忖了片刻,才黯然地道:

“皇祖母不肯說,也命太醫不許傳出去。我也覺得奇怪的緊,明明前些日子皇祖母看起來還精神矍鑠的,可是怎麽突然間舊疾複發了,而且太醫又不肯說是何舊疾?!我自小在宮裏長大,一向覺得皇祖母身體硬朗,也從未聽說過皇祖母有何舊疾啊!”

慕汐湮沉吟了一下,抬頭看著靳洛雲問:

“你可有仔細看到過皇祖母近來的氣色?!”

靳洛雲道:“自然是有。我就是看到皇祖母的氣色極是不對,才覺得蹊蹺,連夜出宮來的。我本想尋了我皇兄一起回宮,可無奈皇兄這次——這次竟然未曾留下絲毫的訊息,我遍尋無果,卻因著皇祖母的懿旨,也不敢貿然的去莫愁山莊找沐盈姑姑,隻得先來來求教皇嫂。”

慕汐湮臉色茫然的點了點頭。

想了許久,慕汐湮想的頭疼,也想不出所以然來,隻得又看了靳洛雲細細地問:

“皇祖母的氣色與常人有何異樣?!”

“似乎皇祖母的麵色隱約泛著淺藍,呃,我也說不上來,總之看起來臉色有些駭人。皇祖母自前日開始便有些嗜睡,我昨晚晚膳時去給皇祖母請安,皇祖母連說話也懶懶的。卻是叮囑我不得傳出她身體不適的消息,我心急,卻又想不出什麽法子來,連個可以商量的人也沒有。”

靳洛雲皺了眉道,眼底埋著擔心,麵容卻幾乎不露痕跡。慕汐湮看到靳洛雲的神情,淡淡歎了一口氣。靳洛雲雖然年幼,舉手投足間卻有一股子渾然天成的氣魄。慕汐湮忍不住在心裏暗道,賢王即便再不擇手段,眼下卻有一個渾然天成的帝王,如何做,也隻能是白費心機了。但這想法隻是一閃而過,她隨即擔憂的皺了眉,在腦海裏仔細搜尋著她的醫識。

“藍蠱?!”

許久,不知覺的吐出這兩個字。慕汐湮的腦袋嗡地被炸開,嚇得她霍然站起,臉色駭人,蒼白如紙。靳洛雲被嚇了一跳,也倏地站起身,神情一絲緊張,看著慕汐湮的神情試探著問道:

“皇嫂,您想到了什麽?!”

慕汐湮的臉色卻愈來愈難看,幾乎站不穩。她記得她在學識藥材時,靳沐盈曾經告訴她至今極難解的奇毒之一——藍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