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洛雲一愣,看著慕汐湮凝重的表情還是點了點頭,問道:
“可是皇嫂,皇祖母有令,除非國喪消息傳出,否則沒有我帶路您要如何進宮!?”
慕汐湮頭也不抬,甩手將一塊黑色玉牌甩到靳洛雲手裏,已經抬腳一邊往門口走一邊道:
“這個我自有辦法。你自己想辦法,在一個半時辰裏,必須趕到莫愁山莊,以這少莊主之令,你以它集起莫愁山莊所有習武弟子,全麵防禦外人入侵!”
靳洛雲一愣。就連孤傲清高的老師傅也愣愣地看著慕汐湮嬌小而堅定的身影,啞口無言。靳洛雲看著手裏觸手生溫的黑玉令牌,張大了嘴,卻說不出一個字————
莫愁山莊的實力,等於大靳一半的江山。可是靳沐盈竟然把大靳一半的江山,交在了這個還不到十七歲的小女孩手中!
但。靳洛雲明白,慕汐湮毫不猶豫的將這一半江山甩給自己,表示的是對自己的信任,便毫不猶豫的順從慕汐湮吩咐,換衣迅速離開。
馬蹄揚起,秋風微寒。由蘭兒指派的一位莫愁山莊仆人帶路,靳洛雲馬不停蹄的趕路。耳邊時不時掠過微微寒冷的疾風,撲在身上微微的刺痛,靳洛雲竟然覺得心微微的清醒,忽然明白了太後密令他不許傳出消息的緣故——
倘若慕汐湮知道了,定會趕回皇宮,那麽靳沐盈也定會知道,也定會不顧一切趕回皇宮,接下來便是靳楚天,也會趕回皇宮。而當這所有的人都趕回皇宮。那意味著什麽?!意味著皇族有變!靳楚天和靳沐盈若都回宮,又無絕對的兵權,非旦不能保皇宮與大靳周全,恐怕也他們自己也會凶多吉少!若他們倒下了。得到皇位之人若不是一代賢人,隻怕是大靳江山之難,天下百姓之災!
他也忽然理解。皇太後與靳沐盈為何如此看中慕汐湮這個嬌小瘦弱的女子了。這個小女孩,原來在那安靈動單純的麵容下,竟然有這樣一顆豁達的心胸,甚至有那冷漠,縝密,斜睨江山的氣魄!
鞭。揚的極高。馬蹄。疾起一陣風塵。靳洛雲在馬背上顛簸著,忽然間覺得自己長大了很多,忽然間覺得自己原來也有責任,而不是隻做一個一天到晚的悠閑皇子,就連那一雙一直溫和羞澀的眼睛,也變得堅定而沉穩。
慕汐湮風馳電掣般的趕到皇宮,天空已經泛著淡淡的暮色。守門的人看到一身淺藍衣衫,身材嬌小的慕汐湮從馬車裏彎腰出來,便伸手攔著道:
“何人?!何事入宮?!”
慕汐湮輕盈地跳下馬車,掃了一眼守門將士,淡淡的拋出手中金牌不語。守門士兵看了一眼金牌,立刻恭敬地單膝跪地行禮道:
“屬下參見清王妃。請王妃恕罪,屬下有眼無珠。”
慕汐湮淡淡的單手輕抬,道,
“你職責所在。無妨,起來吧。”
將士起身將金牌雙手捧給慕汐湮,轉眼看到跟著下了馬車的老師傅,微微皺眉道:
“娘娘,恕屬下冒犯,王妃娘娘應知宮中規矩,除了宮中主子與當差之人,其它男子若是沒有特召,屬下一律要攔下,還請這位前輩出示腰牌或者手諭。”
說著,便有另外一個士兵重重的將守門長戩落在地上,神情嚴肅的緊盯著慕汐湮身後的老師傅。慕汐湮淡淡的皺眉,看了一眼身後神情漠然,負手而立,麵容毫無懼意的老師傅,伸手從腰間出另一塊溫潤的淺白色玉牌,遞給士兵道:
“這位是本王妃入宮前的師傅,頗得沐盈公主賞識,本王妃此次出宮多日便是求了皇後娘娘與太後娘娘的旨,特意尋師傅進宮繼續教導本王妃的醫術的。你可有異議?!”
士兵看了看白色的玉牌,微微猶豫,似乎有些疑惑,卻還是恭敬的又向慕汐湮行了個禮,交回玉牌,揮手放行。
宮城門之後長長的路,不可再騎馬或乘車。慕汐湮便和老師傅兩個人安靜的走著,四周寂靜無聲。老師傅忽然低聲歎息道:
“這皇宮。果然是牢籠。進難。退亦難。”
慕汐湮微微一笑。臉龐幾分苦澀,已覺得背後涔涔汗跡。輕聲道:
“師傅。今日,已經算是萬事順利了。”
老師傅歎了一口氣。又淺聲問:
“此時要直接去麵見太後娘娘嗎?!”
慕汐湮的眼底一黯。隱約幾分淚意。太後雖然與她相處不多,也命她做許多她並不快樂的事情,可是她總是感激她的生命裏有著一個可以讓她叫一聲祖母的長輩。此時忽然的去世,她的心底到底還是有說不出的難過,甚至微微的疼,和再一次失去的茫然。輕輕忍回眼淚,慕汐湮聲音極輕,隻留得老師傅一人聽得到,她道:
“此時宮中看起來尚還平靜,想來太後娘娘已經安排好一切。我們此時切不可去,若去,隻怕會壞事。先到我的王府裏等候吧,有消息定會有人傳到王府的。”
老師傅在暮色沉沉中點了點頭。想了想,看著四周寂靜無人,又輕聲道:
“王妃明知事實還請老夫進宮,可是擔心其它人!?”
慕汐湮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回到王府。偌大的王府空落安靜,燃了幾盞照亮的燈,靜靜的搖曳。府裏沒有香荷,沒有梅蘭竹菊,也沒有靳楚天。隻有守門和打掃的幾個下人,全是不太熟悉的麵孔。慕汐湮一王府便看著這些人迅速的聚攏在她麵前機械的下跪,竟然有種隔世和陌生的感覺。
依稀歎了口氣,沒有看到梅兒的身影,慕汐湮的心裏七上八下,竟然緊張的有些無助,抬手無力的向跪在地上的一群人淡淡地道:
“都起來吧。”
跪在地上為首,也最先起來的一個青衣刺花嬤嬤恭敬地向慕汐湮道:
“啟稟王妃娘娘,府裏午時便有一位公公來等候傳旨,說是奉了太後娘娘的命,直到等到王妃回來,親自接旨。奴婢因王妃娘娘不在府中,便鬥膽做主,安排了房間給那位公公住下,並告知王府中所有仆人,自今日起若沒有王妃或王爺之命,不得與府外任何人接觸或者私傳消息。違者杖斃。”
慕汐湮點了點頭。看著年老卻眼神冷漠,安靜執著的老嬤嬤,又看著身後站著的一群安靜的仆人,淡淡地道:
“嬤嬤辛苦了。您做的很好。湮兒謝謝您把王府照看的如此好。”
老嬤嬤一福身子,麵容無悲無喜,依舊眼神冷漠,隻是雙手輕握交疊在身側,恭敬的沉聲向慕汐湮說:
“王妃娘娘過獎了。太後娘娘把奴婢賞給王妃,王妃便是奴婢的主子。奴婢對主子盡忠是應該的。”
慕汐湮放心地點了點頭。看著老嬤嬤依舊木無表情的眼神,慕汐湮淡淡地微笑道:
“嬤嬤,既然傳旨的公公一直在等著,我便去接旨了。還煩請嬤嬤替我師傅尋一間上好的客房,也備好茶水點心,師傅一路舟車勞頓,還未曾進食。”
老嬤嬤恭敬的點了點頭,仍舊麵無表情,眼神沉穩,側身恭敬地向老師傅行了個禮,又恭敬地等著老師傅動身。慕汐湮轉頭看了老師傅淺淺笑道:
“師傅,委屈您先在這裏住下,我且忙完,再來打擾您。”
老師傅點了點頭,似是想說什麽,卻未開口。眼底微微流露一絲歎息和欣賞,轉身便跟著老嬤嬤走開。
慕汐湮拖著微微疲憊的腳步,走向候旨公公的房間,忽然覺得習慣了香荷在身邊,這半天看不到,便覺得心裏空空的。走到候旨公公暫住的房間時,房間裏亮著燈。不等她推開門,一個人影就竄了出來,一把拉著慕汐湮進閃進房間裏。
慕汐湮被驚得一身冷汗,隻是直覺來人並無惡意,便沒出手。進了房間,借著並不明亮的燈光,才看清楚是已經換了一身男裝的梅兒,便驚訝地道:
“梅姐姐,嬤嬤說傳旨的公公便是你了!?”
梅兒點了點頭,放開慕汐湮,恭敬的抱劍在手向慕汐湮行了個禮,低聲向慕汐湮道:
“小姐,屬下奉小姐之命進宮,以小姐給的令牌一切順利。屬下見到太後娘娘時,太後娘娘除了麵色微藍,其它還安好。太後娘娘給了屬下一道懿旨,並讓屬下一直候在王府。太後娘娘說,倘若小姐回來,便讓屬下對小姐說,太後娘娘對您說聲對不起,但是請小姐在王爺回府之後的七日之內不得離開王府一步。否則她的秘衛便要了屬下的命。”
慕汐湮一愣。看著梅兒也疑惑沮喪的神情,有些莫名其妙。但來不及想,便焦急地先問了心底冒出來的問題,道:
“梅姐姐你說,你見到皇祖母時,皇祖母還安好?!那,為何信鳥身上會有那六個字?!”
梅兒聞言,忽然慚愧地低頭,片刻,才黯然地道:
“是太後娘娘逼屬下如此做的。她親眼看著屬下寫了字,把信鳥放出去,才放屬下假冒慈寧宮中太監,帶著懿旨來王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