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沐盈的眉頭微皺。眼底隱約愧疚。這十幾年來,她喜極這個小女孩甜甜淺淺的笑容,習慣帶她一起做任何事情,似乎她根本就是她親生的女兒。她想起她如同蘇碧瑤般的精靈,想起她連莫愁山莊樹林間的蟲子也不舍得傷害的善良,更想起她小時候練功受傷,靳沐盈替她包紮傷腿,她扯了她靳沐盈的胳膊聲音清脆如鈴般的說,師父,等湮兒長大了就叫您娘親好不好?!
靳沐盈眸中愧疚漸深。——她早就把這小丫頭的聲聲師父,當成聲聲娘親了呀!昨日梅兒一入宮太後的秘探便已經去找她。太後也早已經準備好了一切,她並不擔心自己會有任何危險。隻是,忽然之間看到心愛的母親在一場突如其來的陰謀中身中世間奇毒而亡,麵容詭異駭人的痛苦,真的讓她感覺無法承受。她一時悲極攻心,萬念俱恢,竟然忘記了,自己親手帶了十幾年的孩子慕汐湮會因為保她安危而毫不猶豫的出手點昏她,衝在前頭!
好在這個女子冰雪聰明。好在這個女子安然無恙。否則,她恐怕比失去太後還要痛苦萬分!靳沐盈淡淡的微笑,寵溺地緊緊地攥著慕汐湮的小手,小心的生怕這個女子一不小心便消失的無影。
“稟莊主。清王爺回來了。”
一個莫愁山莊的侍衛在門口聲音不高不低的稟道。
靳沐盈微微睜眉,嘴角泛起一絲笑意。起身理了衣裝,負手在背走了出去。似乎昨夜那個孩子般哭泣的女子隻是一個小小的夢,此時隻有一個身材略高,滿目英氣的中年女子,氣度不凡,閑庭信步的去處理一些家事。
過了起居的院,才到王府的正院。靳沐盈走到院中,靳楚天才一身月牙白衫風塵仆仆地闖進了院子。滿院子的仆人趕緊跪拜行禮,靳楚天也氣也沒喘便向靳沐盈走去,一身玄色勁裝的書玄隻好對著還跪了一地的仆人道:
“你們都起來吧,王爺正煩心。各自忙各自的去。”
靳楚天看到靳沐盈便行了一個禮,急急地道:
“姑姑,這裏如何了!?”
靳沐盈淡淡地看著靳楚天道:
“你母後帶著寧雅和眾人都已經去慈寧宮守靈了。母後則是有心饒賢兒一命。所以,早早就給了你父皇一道懿旨,將此罪怪在玉貴妃頭上。你父皇昨晚下令暫時圈禁賢兒,也命人抄了玉貴妃的娘家。隻不過沒想到,玉貴妃為了兒子跟娘家人,竟然自己一個人扛了下所有罪。”
靳楚天微微皺眉。想了想,又看著靳沐盈微微怒道:
“父皇就這般篤信是玉貴妃一人所為?!皇祖母不是有心要撤去玉貴妃父親的勢力嗎?!此時,為何隻追究玉貴妃一人,而放過了她父親和她的幾個兄弟!?姑姑,我寧願父親留著玉貴妃,也不願意玉貴妃的家人再在朝間撒野!玉貴妃的父親竟然敢在中間搭線,讓賢皇兄與夏國野心之人有染!”
靳沐盈歎了一口氣,她如何不知這些。隻是想起昨夜她醒來趕到慈寧宮時看到的那兩隻泛著淺藍的白貓,心裏有些哭笑不得。她的湮兒啊。也怪她昨天沒有機會告訴慕汐湮太後的計劃,才出了如此岔子,讓她毫無防備地被慕汐湮打昏送回清王府。醒來便已經成了這樣。但。這又算得上什麽事呢,隻要她的湮兒安然完好。一切都不是問題。
靳沐盈想著,微微一笑,看了一臉疲憊的靳楚天道:
“中間出了一些小岔子,加上你皇祖母的懿旨,你父皇又有心饒了賢兒,便篤定了一切隻是玉貴妃所為。不過這些無妨大礙,接下來慢慢處理其它的便是。天兒,你先去看看你的王妃吧,她昨兒受了驚嚇,姑姑很心疼她。”
靳楚天一聽。便眉頭緊蹙。白皙臉龐上兩條好看的黑眉,似是快要擰到了一起,就連眼底,也是毫不猶豫的厭煩。他不敢抬頭正視靳沐盈,隻能略垂了眼眸小聲地道:
“姑姑,見她還是免了吧。侄兒不敢瞞您,侄兒實在不喜歡這位任人擺布的潘家義女。求了皇祖母幾次,皇祖母都不肯讓侄兒休婚。這次出宮,侄兒心中已有佳人,更不會再見她一麵。我打算等皇祖母的喪期一過便放她出宮,讓她自在的過宮外生活,也免得一生都葬在這無趣的深宮裏。”
靳沐盈眼底一笑。挑了眉在心裏暗道。你說她任人擺布?!你心上已有佳人!?你還想放了她!?恐怕,到時候她若生氣,你哭著求她留下也沒用,還是她休了你呢!。自慕汐湮出宮,太後便一直派人暗中保護著慕汐湮,早已經知道慕汐湮和靳楚天見麵之事。而且太後中毒之後,聽梅兒說太後給慕汐湮留了一道懿旨。想來太後就是為防自己去世之後靳楚天意氣用事,搞不清楚狀況,連麵也不肯見便休了慕汐湮,所以才出了如此之策。
靳沐盈想著,微微忍了笑意。隻是將雙手負在背後,美麗的眼睛一亮,英眉微挑如劍,頗是幾分強硬的口氣向靳楚天道:
“她是個善良的好孩子。為了保護皇室安危,為了保你姑姑我安全,連命都豁出去了,如何是你想象的不堪女子?!天兒。就算是你不喜歡她想休她,也看在姑姑的麵子上,念及救命之恩,去看她一眼吧。”
不等靳楚天再開口。靳沐盈已經負手離去,臉龐盈盈笑意,那微濃的英眉份外好看。靳楚天留在原地,看靳沐盈灑脫的背影無奈的鬱悶。——在他心裏,一個已經成了別人未婚妻的女子,還任人擺布嫁給另外一個人,如何能好到哪裏,又如何會這般心胸和有能力保皇室安危!
可是。靳沐盈認真強硬的口氣讓他納悶疑惑,又不敢不從。想了又想,靳楚天還是無奈地拖了疲憊的身子慢吞吞地在府裏仆人的帶領下走向新房。
新房裏靜悄悄的。安靜清冽,收拾的幹淨整潔,素淨清雅。似是一個清雅少女的閨房,完全沒有一絲豔紅與俗套。桌櫃及隔屏之邊,皆擺放著幾盆清雅寧靜的白色玉花,在微微溫冷的空氣裏淨澈的綻放。房間休憩的坐榻旁,筆墨信箋在一小盆碎花邊擺放的清淡悠雅,靜靜地,仿若隻在等著夢裏那個傳奇女子來提筆書寫。
靳楚天一進這房間看到家俱擺設與素淨清雅的感覺,心裏的厭煩忽然間少了幾分,但仍是忍不住微微皺眉,在心裏哼道:這潘府義女倒真是毫不客氣!真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了!
踏入隔屏,才及臥房中的圓桌旁,靳楚天便透過淺白薄薄的床幔看到一個嬌小的女子蓋了微薄的被子靜靜的躺著,仔細聽聞呼吸,還有幾分驚恐與不安。靳楚天垂眸暗自歎了一口氣。欲再上前,忽然間竟然感覺心裏有些忐忑不安,忍不住回頭朝帶路的仆人看去,可帶路的仆人已經退出房間,毫無蹤影。
靳楚天忍不住自嘲的一笑,抽了腰間的折扇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在心裏笑著歎道:原來我靳楚天也會對毫無好感的女子良心不安啊。
這時。床榻上的女子在夢中似乎隱約委屈,驚恐的低聲喃喃了一句:
“不要傷害我師父!”
微低帶著哭泣的聲音,吐字仍然清楚。正在猶豫掙紮和矛盾的靳楚天忽然聽見這一句低低的夢囈,像是被一記雷劈過。驚呆了些許片刻,他才回過神來,一臉茫然,身子震驚的蹌踉不穩,高大的身軀幾乎坍塌倒地!
那聲音。委屈,倔強。驚恐,悲傷。可是,那聲音也熟悉,清脆如珠,如此獨特,以至於一直深深的刻在他的記憶裏!那婉如天籟的聲音,與那一顰一笑,都像是前世的烙印,深深的,清楚的他一刻也不曾忘記和模糊!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在這裏聽到!!!!怎麽可能••••••
靳楚天的身子微微抖。就連第一次出手殺人,他的心也不曾跳的如此激烈!手指微抖。身子幾分不穩。一步步走向紗帳,幾乎是目不轉睛。可是到了床幔之前,手指卻顫抖的像是在抖篩子,眼睛竟然膽怯的緊緊閉上!!!
滿腦子。都是那清澈婉如天籟的聲音。仿佛忽然間又回到了與那個女子在街上初見時。她揚了精致的小臉,一雙天真無邪的眼睛,朝他微微地歪了頭,疑惑而清冽地向調侃她的他道:那要如何,他總是知錯了啊!
一切都清晰如在眼前。有那淺白如夢的衣衫。有那清澈如泉的眸子。有那淺淺的嫣然一笑,淡淡梨渦。還有在暮色之時迷朦的委屈醉眼,躺在他懷裏淺淺的蹙眉,還有她隱忍著悲傷,笑了抽掉他手裏的玉簫,笑著對他道:
“之闊,這簫送我好不好?!”
“別說你沒有這江山天下。就算有這江山天下。我一個小小女子,要它來做什麽。還是要這短玉簫來的實在,又精致又有曲樂可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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