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六節 暗殺(中)

每年春季,汴倉城最盛大的、令整個邊越國的人為之興奮的,便是在東湖舉行的賽詩會,無數的仕子們在那幾日穿著長衫,齊聚在東湖詩區特意為這個詩會結在湖邊的草棚中,將各自的詩呈交給當朝宰相楚韻歌挑選出評詩組的人手中,由評詩組的人將最上佳的詩句呈報給楚韻歌,由楚韻歌挑選出最好的詩,在汴倉的城門高懸示眾,楚韻歌會在詩篇上寫上的評語會令仕子們覺得莫大的榮耀。

湖風微涼,仕子們輕衫飄飄,坐在窗邊,緩緩的呷著燕衛國送來上好的雲霧茶,隻覺得無比的愜意,楚韻清放下手中的茶杯,滿麵微笑的轉過身,楚韻歌全神貫注的看著從各草棚中送上來優選的詩篇。

“小弟,”將新斟的茶放在案幾特定的位置上,“今年的詩如何?”

“很令我失望,”楚韻歌放下手中墨跡未幹的詩,伸手捧起茶杯,“這些年的詩會,一年不如一年,去年至少還有兩首能令我滿意,今年截止到現在,連一首特別出眾的詩都沒有。”

看樣子小弟真的很失望,楚韻清不懂詩詞,知道自己無法開解他,隻得沉默的坐在一旁,看他將剩餘的詩看完,待他放下最後一頁詩,再次捧起茶杯,“小弟,反正還有一日,說不定明日會出現奇跡呢?”

“奇跡?”楚韻歌搖了搖頭,“我從.來不相信奇跡,大哥,眼看天色過午,咱們到湖畔去踏春吧!”

春意漸濃,湖邊的柳樹早已舒展.開了黃綠嫩葉的枝條,在湖邊清冽的春風輕柔的舞動,幾株野桃夾在柳樹間,開出了鮮豔的花朵,在微暖的春陽下,清新、幽淡的泥土氣息撲麵而來,令人心曠神怡。

“小弟,”本以為楚韻歌是借踏春.之名到草棚間察看是否會有滿意的作品,可是楚韻歌卻離那些草棚越來越遠,不由覺得奇怪,“你想到什麽地方去?”

“湖畔,”楚韻歌的心情似乎很糟糕,滿目的*光都不.能讓他覺得開懷,“很多落選的仕子在湖畔流連,等待最終的結果,咱們去見見那些仕子。”

落選的仕子?難道奇跡在那些仕子中?這般想著,跟.在楚韻歌身後,快步繞到北岸,在那些簡陋的茶棚裏,果然坐滿了落選的仕子,楚韻歌帶著楚韻清無聲的走進最大的一個茶棚,挑了一個角落坐下,和其他的仕子一樣,叫了一壺茶和一碟點心,楚韻歌打開扇子,假裝出神,卻在靜心傾聽仕子們的交談。

聽了半刻,仕子們似乎都在議論自己寫的詩,對.於落選,眾人感慨不已,那些詩句其實平庸至極,仕子們卻覺得字字珠璣,篇篇錦繡,為此牢騷滿腹。

聽得厭了,楚韻.歌緩緩收回扇子,示意楚韻清離開,兩人剛剛起身,卻聽身側傳來一陣冷笑聲,“你們覺得自己的詩句天下無敵?如果真是天下無敵,就不會第一輪就被淘汰了。”

慢慢坐下,打開扇子,轉過頭,隻覺得眼前人頭濟濟,完全看不清剛才那一句嘲諷是誰說的,那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真是膽量出眾。

一言說出,眾人麵麵相覷,隨後惱怒的起身尋找聲音的來源,尋找良久,這才發現是三個坐在茶棚邊的仕子,穿戴很普通,隻是和其他手持扇子的仕子不同,他們手中空空如也,其中一個黃瘦的仕子麵上嘲諷的笑容還未消失。

“你是什麽意思?”眾人拍案而起,“你也落選了,憑什麽譏笑我們?”

“落選?”那個仕子一拍桌子,“我根本沒有去詩棚。”

“這位仁兄連詩棚都沒有去,隻有兩個可能,”楚韻歌輕輕搖著扇子,將自己的聲音偽裝出落選後心不甘情不願的感覺,“難道你對自己的才華沒有自信?”

“非也,”那仕子狂傲至極,“是不屑於與你們這等凡夫俗子同場競技。”

“兄台如此自信,”不待眾人開口駁斥,楚韻歌搶先開口,頗有興致的打量著那個目中無人的仕子,“但是懷才不遇,如同錦衣夜行,兄台不如在此以*光為題吟詩一首,讓大家品評一番,也好證實兄台真的兄藏錦繡。”

“好,”那仕子起身,在草棚前慢慢踱步,楚韻歌在心中暗數他的步數,走到第七步,他停住了,“東城漸覺風光好,縠皺波紋迎客棹。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為君持酒勸斜陽,且向花間留晚照。”(詩出:宋祁《玉樓春》)

果然是好詩,隻覺得詩風清新,尤其是那一句紅杏枝頭春意鬧,一個鬧字寫盡那一派盎然的春意,蓬勃的生機,渲染出一個極盛的境界氣氛。

“好,”楚韻歌合扇擊掌,“好,兄台果然文才過人,敢問兄台貴姓?”

“袁,”也許是楚韻歌的讚歎引起了那個仕子的注意,他越過人群走到楚韻歌桌邊,不待邀請便坐了下來,“袁維朗。”

伸手提起茶壺,含笑為他斟了一杯茶,“袁兄七步成詩,果真是才高八鬥,不知袁兄從何處來?以你的才華,不入朝為官,真真的有些可惜。”

袁維朗也不拘禮,伸手捧起茶杯,舉手對楚韻歌示意,然後仰頭一飲而盡,“唉,我是從果格來的,為了這次詩會,我足足走了半年,但是到了汴倉,卻大失所望。”

“為什麽?”楚韻歌麵露驚訝之色,“詩會所有仕子都可以參加,其實詩會也是國家挑選人材的一種途徑。”

“對,”袁維朗放下茶杯,“也許楚宰相在組詩會的初衷是為了挑選人材,我也希望能夠以我自己所學奉獻給國家,但是我在城門無意中衝撞了大貴族陳……的車架,所以他們不讓我參加詩會。”

竟然有這樣的事!楚韻歌心下大怒,可是又不便表露身份,隻得強忍著怒意,“袁兄如此才華,如果埋沒在鄉間著實可惜了,依在下看,袁兄不如將適才的詩寫下,也算沒有白到汴倉參加這個詩會?”

“對,”袁維朗似乎恍然大悟,滿麵笑容,“夥計,取紙墨來。”

待夥計將紙墨奉上,袁維朗伸手將桌上的茶壺一應事物掃到地上,將紙鋪在桌上,楚韻歌放下扇子,在硯台內注入清水,快速幫他硯好墨,袁維朗提筆醮墨,筆走龍蛇,轉瞬寫完了適才的詩,然後狂放不羈的將筆扔到一旁。

一首詩寫得龍飛鳳舞,極為大氣,整篇字煙霏露結,離而不絕,字跡骨氣洞達,楚韻歌微笑著坐下,將那首詩取到自己而前,取出側袋中的朱筆,抬首對袁維朗一笑,“袁兄,這首詩以在下看應為今年詩會的頭名。”

“頭名?”袁維朗苦苦一笑,對楚韻歌長拘一禮,“袁維朗謝……,請問小兄弟貴姓?”

起身回禮,楚韻歌滿麵燦爛的笑容,“在下姓楚,名韻歌。”

一眾的人跪倒在地,楚韻歌埋首凝神在袁維朗的詩篇上快速的寫下評語,“大哥,命人送回去,告訴他們,這首詩,是今年的頭名。”

“袁維朗謝宰相大人,”五體投地的袁維朗似乎在哭。

“袁兄請起,”楚韻歌伸將將袁維朗扶起坐下,示意楚韻清命人奉上清茶,“袁兄說在城門邊與陳家發生了衝突,我知道陳家的人出行都在儀仗開道,你怎會……?”

“其實……,其實是我刻意上前的,”袁維朗似乎猶豫了一會兒,才抬首注視著楚韻歌,“我在十數日前,得知了一個驚天的消息,可是我隻是一個普通的窮仕子,進不了各處的衙門,可是那個消息又很緊要,我隻好兵行險著,在城門邊等候有達官貴人經過……。”

這般說來,他衝撞陳家的車架,到也合情合理,聽上去,此人一片熱血,赤膽為國,更難能可貴的是願意犧牲自己,真真的一片赤誠。

“你得罪了陳家的人,”楚韻歌笑容可掬,“所以詩會的人不敢讓你報名?”

“是啊!”袁維朗點了點頭,“詩會的人說雖然詩會是楚宰相主持,但陳家是邊越的大貴族,是皇上的心腹,得罪了陳家,即使我能中選,也不會有前途。”

握緊拳頭,麵上笑容不變,“袁兄,請用茶點。”

說話間,詩會的評判趕到了茶棚,滿頭大汗,一見楚韻歌,顧不得其他,“大人,這個袁維朗前些時日在市集衝撞了陳……。”

“我知道了,”楚韻歌沉下臉來,“你們想教我怎麽做事?”

一眾的人噤若寒蟬,不敢再開言,“你們是在為國家挑選人材,不是為某一個人,某一家人,我還奇怪,這幾年的詩越來越差,我道是邊越無人材,原來是你們這些人從中作梗。”

怒斥著一眾的評判,卻見一個評判滿麵的不服氣,楚韻歌盯著他,“你想說什麽?”

“大人,這個袁維朗膽大包天,他擋住陳大人的車駕,說龍皇姬問風和月帝贏嫣然將到邊越……。”

果真是驚天的消息,楚韻歌猛的轉頭看著袁維朗,聲音止不住的顫抖,“他說的是真的?”

“是啊!”袁維朗點了點頭,“我的朋友在安楚遊曆,前些時日寫信給我,說月帝贏嫣然被太極箭所傷,雖然龍鱗黑甲吸出了她體內九成的太極箭,但餘下的一成隻能到咱們邊越的陽泉才能化解,所以龍皇親自背負她到陽泉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