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六節 大試(上)

環顧酒樓中因為興奮而滿麵紅光的考生,嫣然突然覺得有些不祥,她第一次覺得這次大試舉行得過於倉促,很多準備工作都沒有完成,很的意外也許需要提前設想,她轉頭,獨孤落日沉著臉,他顯然也想到了,他眼中變幻莫測的神情告訴嫣然,自己沒有想到的那個意外的後果會非常的嚴重。

“皇上,不用擔心,”寧不凡壓低了聲音,“不過是讀書人,皇城的守軍已經足夠讓他們安靜的離開邯陽。”

連不凡都想到了,為什麽自己沒有預期到這個結果?嫣然眨了眨眼睛,獨孤落日轉過身,“皇上,結局會非常的嚴重,甚至超出了我們的想像,我們必須提前想到如何善後,我想已經有很多的人在等待看我們的笑話。”

的確如此,朝中的那些大臣們一定伸長了脖頸,等待著這個新政的失敗,嫣然眯起眼睛,注視著一眾的考生,他們似乎將一切都想得太過於簡單了,嫣然起身,舉步下樓,獨孤落日和寧不凡緊隨其後,“皇上,前日有人送了一塊太湖石給微臣,皇上是否到微臣的府邸去觀賞一番?”

說話的人,是寧不凡,他嘴角噙著一絲笑,突然覺得寧不凡也深沉了,屈指算來,他還不到二十歲,可是長年的征戰令他的皮膚黝黑,比實際的年齡蒼老的許多,嫣然轉首看了看獨孤落日,他卻一臉的悠閑,目光掃過街角,幾個便裝的男子緊張的站在街對麵的酒樓廊下,這些都是朝中的大臣們監視自己的人吧!隻要自己出宮,他們都會尾隨而至,如同擺脫不掉的影子。

“好啊!我想能讓小魚看上眼.的東西,一定不凡吧!”微笑著舉步走進馬車,寧不凡飛身躍到車夫的座位上,“不凡,你和小魚也該成親了,朕想幫你們挑個日子……。”

“下個月十五便是黃道吉日,”獨孤.落日坐在嫣然身邊,滿麵的笑,“不凡,小芷一直期待著能有一個弟弟或者妹妹,這個重任就交給你吧!”

一路的閑談,轉眼到了寧不凡.的府邸,新近賞賜的府邸,修築得簡單而高雅,府門不像其他官員的府邸那般張揚,灰沉沉的,顯得內斂而樸素,寧不凡跳下馬車,“皇上,下來吧,太湖石在後院。”

沿著回廊走到後院,後院中果然聳立著一塊巨大.的石頭,毫無半點兒美感,獨孤落日失望的搖了搖頭,寧不凡微微一笑,帶著他們走近石頭,快速的走動,待他站定,嫣然卻驚異的發現自己似乎置身於石內,四周一片漆黑。

“這……。”

“皇上,這叫隱身石,”寧不凡從懷裏掏出火絨,點燃了.城壁上的火把,四周頓時一片雪亮,牆壁甚至在火把的光芒中微微發光,“是小魚特意尋來的,我本想盡快送進宮中,沒想到竟然提前用上了。”

坐在桌旁,寧不凡伸手在牆壁上輕輕敲擊,很快.就有茶水和點心沿著暗道送了過來,香氣撲鼻,嫣然伸手握著一個茶杯,看著獨孤落日,短短的路程,他似乎已有對策,“皇上,此次大試我們本想錄用一百七十一名地方官員,但此刻湧入邯陽的布衣考生已近三千,從他們對大試的狂熱程度來看,一旦落榜,將會因為過度失望而發生騷亂,這是必然的,我們此刻需要做的,是決定鎮壓,還是取消大試。”

“鎮壓,”寧不凡毫.不猶豫,“對於這些讀書人而言,隻要一個手指,就能平息他們的暴*。”

在心裏,其實是偏向於寧不凡的選擇,嫣然對自己的過失覺得厭惡,她希望用一種更簡單的方法解決問題,可是她心裏也明白,鎮壓過後,會有更多的意外,那就意味再一次的內亂,而且比從前嚴重得多,那就意味著去歲的均田製全然的失敗。

“落日,你的看法呢?”嫣然並不表態,隻是微笑著凝視獨孤落日,“你有什麽樣的看法?”

“皇上,其實我的心裏是讚同寧不凡的,但是我覺得如果真的用暴力鎮壓,會有更壞的結果,”獨孤落日緩聲道:“其一,朝中的大臣們,那些前朝的遺臣會趁機作亂,其二,那些布衣們,那微弱的前途之火突然熄滅,他們的失望恐怕會爆發成燎原之勢。”

燎原之勢?何止是燎原之勢,隻要安楚國內有一點兒內亂的跡象,燕衛國和邊越的大軍就會出現在安楚的邊塞,大試一事,自己定下的的確太過草率了,唯今之計,必須防患於未然,亡羊補牢隻是聊勝於無!

“落日,大試的規則是如何製定的?”嫣然蹙了蹙眉,“你細細的說一遍。”

“是,”獨孤落日沉靜了神情,“隻要飽學之士,均可至邯陽參加恩科大試,大試根據考試成績取一百七十四名考生充任地方官員,成績最好的三名考生,將參加殿試,由皇上欽點頭名……。”

“落日,”嫣然搖了搖頭,“夠了,朕聽清楚了,此時到大考還有月餘,但邯陽已有三千考生,到真的大考之時,朕想會超過五千人,一百七十四個席位於他們而言隻是杯水車薪,是朕的錯,朕令他們將一切想得太過簡單了,落日、不凡,朕想能不能有一個辦法,不用鎮壓,也能讓那些不合資質的考生知難而退。”

麵麵相覷,這個辦法如果能夠想到,想必此時也不會如此騎牆!獨孤落日心念閃動,突然浮出一絲笑,“皇上,你是不是已經辦法了?”

“小的時候,每完成一個階段的學習,先生們都會進行一些小試,確定我們已經掌握了,才會進行下一階段的學習,”想到麈山,嫣然心中一痛,急急的將那種心痛扼製在初始階段,麵上卻浮出帶著疼痛的笑,“所以,朕想在大試一前,根據考生所在的州舉行一次初試,初試合格的考生才能參加大試,初試在半個月之後舉行,落日,初試的地點由你和不凡選定……。”

“皇上,僅半個月做初試的準備是否太倉促了?”獨孤落日皺著眉,“而且,在大試的詔令發出之時,並未說過要進行初試,考生們會不會覺得自己被騙了?”

這的確是一個難題,嫣然緊皺著眉頭,一時間石室內沉靜下來,寧不凡用了兩塊點心,突然笑道:“我有一個法子不知道行不行?”

“說吧!”獨孤落日明顯的表示輕視,雖然他知道他的輕視對寧不凡而言,不比掠過耳邊的風更加有用,可他仍然忍不住做出那個表情,“我們都在聽。”

“不俗曾經對我說過,他說讀書人最最虛榮,凡事都想要爭搶,尤其是能夠證實他們的才華,”寧不凡眼中放光,“既然不能以朝庭的名義進行初試,那麽咱們何不想個法子,以非官方的名義進行初選?”

眼前一陣豁然開朗,嫣然與獨孤落日相視一笑,獨孤落日得意的點了點頭,“寧不凡,你這一次可立了大功,皇上,這個方法可行!”

當然可行!而且連進行初試的人選自己都已經挑好了!

這幾日邯陽城如同煮沸的水,形形色色的人等充斥著邯陽的大街小巷,一個傳言漸漸在考生們之中流傳,話說邯陽的首富似乎想附庸風雅,懸賞一千兩白銀,在聽風樓出了一個絕對,而邯陽的另一與首富不相睦的富戶,在淩雲閣出了另一絕對,同樣懸賞一千兩白銀。

一千兩白銀等閑事小,但是能夠在大試之前,在眾人麵前顯示自己的才華,能夠從人群之中脫穎而出,雖然及不上殿試麵君的殊榮,至少也能睥睨同儕,所以眾人都存一較高下的念頭,相約著分別去了聽風樓和淩雲閣。

聽風樓的對子寫在一幅微微發黃的白綾之上,墨跡也顯得陳舊,想是已有了時日,那幅白綾懸掛在聽風樓的正廳,上書,橋上曬樵風吹樵動橋不動,聽風樓中坐滿了人,卻雅雀無聲,想是對出對子的人並不多。

與之相反,淩雲閣卻人聲鼎沸,淩雲閣的上聯寫在灑金的紅箋紙上,墨跡未幹,上書:堤柳垂絲釣閑月,這個對子似乎不難,但是要對出其中的意境卻非易事,眾人議論紛紛,卻始終尋不出最佳的對子。

不知不覺間過去了五日,每日裏聽風樓和淩雲閣賓客盈門,也有人對那個對子躍躍欲試,卻始終無人能對出令多數人滿意的下聯。

守在城門邊,出城的仕子逐日增加,寧不凡知道這些都是知難而退的人,但人數卻不如預期,而且進城的仕子,遠比出城的多。

接到寧不凡的奏報,嫣然並不著急,她隻將獨孤落日召進禦書房密談了一柱香時分,那日下午,就在眾人對著聽風樓的白綾發愣之時,一個穿著破爛卻極幹淨的婦人執著一個女孩子走進了聽風樓,找到管事的,想謀一個差事。

見那女人穿戴幹淨,管事的略一沉吟,正要將她安排至廚房打雜,不防站在她身邊的女孩子眨眼看著那幅白綾,目光冷竣異常,“下聯應對,洲邊係舟浪打舟舟搖洲未搖。”

一片寂靜中,那孩子的話如同驚雷一般,在座的眾人紛紛轉頭,看著那個衣著破爛的年**子,她已麵無表情的轉過身,隨著那婦人走進了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