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三節 悲憤

及至傍晚,贏天正才終於得空到月陽宮求見嫣然,許正是歲末,一路之上看見不少的貴婦離開月陽宮準備出宮,看她們匆忙的模樣,不由在心裏冷冷一笑,這些人中,有多少是真心的呢?她們下跪的時候,心裏不知懷著怎樣的念頭,也許最多便是厭惡吧!

前日便收到了那封密信,心急著想要告訴嫣然,沒隨想竟然耽擱了兩日,說到底,都是商不忘的過錯,若昨日他不曾將嫣然帶到梅園,那封密信早已交給了嫣然,一切都按照自己的預想進行。

現在也不算晚吧!這麽安慰自己,眼前又出現贏仲略略有些憤怒的臉,“父親,你這麽做會傷害嫣然的!你讓她如何在宮中立足?”

立足?嫣然那般的聰明,根本不用擔心,贏仲傻了,傷害?什麽是傷害?若說到傷害,那麽最大的傷害是贏家失去所有的權勢,那才是真正的傷害,嫣然做為贏家的子孫,理應承擔起她的責任,否則自己費盡心機的送她入宮做什麽?

“大人,月陽宮至了。”

緩步下了轎,早有太監們迎上前來,福安滿麵堆笑,“大人可算來了,娘娘等了大人一日了。”

進入前廳,嫣然坐在案幾前正在研究棋譜,看她悠閑的模樣,贏天正就覺得怒發衝冠,都到了這個時候了,嫣然還在做這些無關緊要的事,真想當頭棒喝,讓她清醒過來。

“老臣參見皇後娘娘。”

聽見聲音,嫣然立時轉過了頭,在自己還未完全跪倒的時候便笑吟吟的回,“大人無需多禮,福安,賜坐。”

坐在錦墊上,正對著嫣然,她一臉淺笑,“爺爺,您有什麽急事兒嗎?”

“老臣前日得了幾句佳句請娘娘品鑒。”說著,從袖中抽出那封業已捂得溫熱的書信送了過去,“娘娘請細看。”

細細讀了兩遍。心中一片茫然。信自己是看明白了。隻不過爺爺要自己做什麽?疑惑地盯著他嚴肅地臉。“福安。給大人換一杯茶。”

眾人識趣地退了下去。嫣然緩緩後退著。直到與贏天正地距離足夠地安全。她才緩緩道:“爺爺。您想要我做什麽?”

“信看明白了吧!”許是因為沒有旁人。贏天正地語氣恢複成一家之主那種君臨天下地語氣。“你應該明白這對我們來說意味著什麽?”

“爺爺。”輕輕地抓緊自己地衣襟。覺得說話都那麽地困難。“我明白是什麽意思。不過如果真地這麽做了。對贏家有百害而無一利。”

花白地胡須劇烈地抖動著。這是贏天正發怒地征兆。他壓低了聲音。幾如耳語。“嫣然。隻要你寫一封信給楚韻歌。信地內容隻需簡單地寒暄。你說對咱們贏家有什麽害?而且與楚家結盟。對咱們來說。也是製掣皇上地一個……。”

意識漸漸地模糊了。無論贏天正說什麽。嫣然都聽不清楚。她知道爺爺看不出這個陷阱。對於爺爺來說。他認為這是個大好地機會。他為什麽沒有想到楚家突然提出與贏家結盟並不是真正地想給贏家什麽利益。而是想借姬無塵地手毀滅贏家。

不知什麽時候,贏天正已經講述完畢,他瞪大眼睛看著嫣然,似乎想要她即刻應了,即刻提筆寫信,即刻與楚家結為盟友,猶豫片刻,終於抬首看著一臉嚴霜的贏天正,“爺爺,這封信我不能寫,您好好兒的想想,無緣無故的,楚家為什麽要與咱們結盟,結盟的理由是什麽?”

“楚家與咱們結盟,是因為贏家是安楚最大的氏族……。”

沒想到爺爺真的那般老了,他連局勢都看不透了,這般想著,嘴角浮出一絲冷笑,“爺爺,贏家早已莫落了,即使我是皇後,您仍然是宰相,但是安楚真正的權力卻牢牢的掌握在皇上手中,您能做的,隻有份內的事,其他的,皇上根本不想假手與您。

我猜楚家與咱們結盟的真正原因,是想借皇上的手消滅贏家,六國大軍頻頻擾亂邊防,安楚為了守衛邊疆疲於奔命,這個時候與楚家結盟,無疑是授人以柄,咱們私通……。”

看著贏天正漸漸變得鐵青的麵色,嫣然的聲音越來越小,最終完全消失了,“你懂什麽?就是因為皇上不再相信咱們,咱們就必須找一條退路,難道真的困死在安楚嗎?嫣然,現在皇上忌憚你和姬問風,所以對咱們多加容忍,一旦有一日,姬問風立了王妃,與你再無半分情意,皇上沒有了忌憚,咱們就是魚俎。”

如此的倔強,和從前一般模樣,爺爺完全是權迷心竅,他還夢想著回到從前,在安楚呼風喚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日子,他還不明白什麽是盛極而衰,贏家早已過了鼎盛之時,他連問風都看不清楚,怪不得贏家江河日下了。

“嫣然,這封信,你寫得寫,不寫也得寫,”贏天正一邊說,一邊伸手將硯台和紙筆放在嫣然麵前,“聽爺爺的,你才多大,這些事,你懂什麽?”

看著紙筆,又莫明的笑了,寫信容易,但是這封信一寫,贏家便是邁出了走向刀山火海的第一步,既然爺爺要毀滅贏家,那自己就推波助瀾吧!贏家的榮光是爺爺掙來的,他要毀滅也是毀滅他自己的心血,至多贏家一百多口人的性命為他的野心陪葬而已,微笑著提起筆,目光有些森然的看了他一眼,然後認真的垂下頭,既然要寫,就寫得花團錦簇吧,既然人家設下了陷阱要贏家滅族,那麽就稱了那個人的心願吧!贏家滅亡的時候,不知道爺爺會如何的憤怒與悲哀,不過那個時候,他應該明白,一切都是他自己招惹的,與他人無關,贏家的人,隻是他野心的犧牲品。

“好了,”微笑著封了信口,再落上火漆,“爺爺,送出這封信時,你得小心謹慎一些,萬不可落到其他人手中。”

“知道,”贏天正滿麵喜色的將信收到袖中,“我走了,過些日子再來看你。”

看著贏天正急急離去的身影,由始自終,連聲問候都不曾有,有些悲哀的起身,在殿中來回踱步,福安站在門口,“娘娘,適才贏仲大人送了口信來,他說無論娘娘做什麽決定,首要的,是保護自己。”

也許在家裏,最關心自己的,便是爹爹,看著福安小心翼翼的放下燕窩和珍珠粉,“娘娘,這些是贏仲大人送過來的,奴才聽說,贏仲大人賣了城外的園子……。”

“福安,明日你出宮去,”返身從首飾盒裏拿出兩顆金瓜子,“一顆交給爹爹,另一顆你到金樓換了銀子拿去給你奶奶換一副上好的壽材。”

“娘娘,”接過金瓜子,福安抬首,有些不能置信的盯著嫣然,“這……。”

“拿去吧!”嫣然微微一笑,“我知道,若你不是為了你奶奶,怎麽可能進宮?你奶奶老了,該得好好的孝順她。”

“娘娘,奴才替奶奶謝謝娘娘,”福安磕了幾個響頭,“奴才小的時候,是奶奶要飯養活了奴才,有的時候,要的飯少了,奶奶寧願自己挨餓也要留給奴才吃,奴才就是粉身碎骨了,也得報答奶奶的養育之恩。”

耳中聽著福安的絮語,心裏的悲哀彌漫開來,與福安的奶奶相比,爺爺真的太自私了!為了他自己的利私,寧願犧牲贏家所有人!他不是看不透、看不清時局,隻是不願意相信自己已經大江東去了!可憐!可歎!

回到書房,贏天正摒退了所有人,關閉了窗戶,從袖中抽出嫣然的回信,手指輕撫著火漆的封印,到底嫣然在信中說了什麽呢?但是火漆的封印一旦破了,再送出去……,笨,自己怎麽笨了,換一個信封,用贏家的印鑒封印火漆即可。

用銀刀小心的挑開信封,一點一點的抽出信紙,密密麻麻的字跡令贏天正微微有些發愣,到底嫣然寫的是什麽,這般的多。

快速展開信紙,一目十行,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以弗如是……,滿紙寫的都是心經,贏天正大怒,怪不得嫣然這般聽話的就寫了信,從她下山始,便覺得嫣然的性子變得有些難以掌握,此刻看來,不是難以掌握,而是變成了脫韁的野馬。

喘著粗氣坐了下來,手中的信紙早已揉得爛了,怒火燃燒得連胡須都卷曲了,這般好的一個機會,難道真的要放棄?

“來人,”突然高聲喚,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老爺,”管家不敢走進書屋,站在屋門垂手而立,“老爺有什麽吩咐?”

“你知道街頭的柳先生嗎?”將揉成一團的信紙塞進手袖中,左手輕輕拈著胡須,“就是那個擅長模仿他人字跡的柳先生?”

“老爺,那位柳先生回鄉下過年了,”管家不明所以,“前日我在城門口遇到他……。”

走了?難道真的是天意?贏天正不由猶豫了,也許真得好好兒的想一想了!上架日期改成九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