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午覺眾人昏昏欲睡時分,段卉快速地寫好了信,交給神出鬼沒的孫婆婆帶了出去。待她無聲無息地消失之後,正打算叫小丫頭上來收拾筆墨,自己則下去和情況已經好轉許多的海鷗聊聊天,就聽得樓下傳來一陣嚷嚷聲。

探身一望,卻是段美嬌竟然帶了一大群人來。她顯然是早有準備,一進來就命人堵住大門口,臉上雖笑著,那眼神卻分明是惡狠狠的:“本大小姐好久沒和二妹妹親近親近了,今日有暇,正好閑聊閑聊增加姐妹之情,要是哪個沒長耳朵的敢上來打擾,可休怪本小姐不給臉麵。”

她擺出了這個興師問罪氣勢洶洶的仗勢,段卉倒是不怕了,從容地依著欄杆淡淡一笑:“大姐要和小妹親近,自然是求之不得,青花,奉茶。”真是個沒智商的女人,也不想想能庇護她的那個人早已死了幾個月樂,自己又還沒出閣就失了未來夫婿的心,卻還以為自己是從前那個可以任性妄為想欺誰便欺誰麽的大小姐麽?

“是。”青花在樓下擔憂地應了一聲。段美嬌哼了一聲,撩起裙子就往樓上來,身後隻跟著落霞一個丫頭,就連朝雲也隻能帶著些微局促地守在樓下。

段卉仍是不動,隻注視著樓下海鷗房間的動靜,果然馬上就看到本該臥床休息的海鷗隻穿著小襖掙紮著出來想要來保護她,立時目光淩厲地瞪了一眼她身邊的小丫頭。那小丫頭吃了一驚,忙招呼夥伴拚命地將海鷗攔住。

“小姐!”海鷗不得前行,忙抬頭焦急地喚她,段卉卻對她安撫地燦爛一笑,又微微搖了搖頭,示意她盡管放心。見海鷗還想上來,目光才轉為不悅的責備,輕斥著兩個小丫頭:“還不快把海鷗扶進屋去,要是讓大小姐過了病氣可怎麽辦?”

海鷗咬住了唇,遲疑中,終究還是被兩個慌張的小丫頭連拉帶架地扶進房裏去了。

正好上樓來的段美嬌卻是不吃這一套,開口便是冷笑:“二妹妹還真是主仆情深啊!”

段卉悠悠然地對她福了福,淡笑道:“大小姐若是覺得海鷗伶俐,小妹就讓她上來伺候如何?”

段美嬌哼了一聲:“不必了。”

“那請大小姐裏邊坐!”段卉優雅地一擺手。

段美嬌趾高氣昂地走了進去,毫不客氣地占據了段卉原本的位置,並用挑剔的眼光先掃了一遍屋中的擺設。段卉微笑著不疾不徐地隨入,索性挑了了一個離她最遠離的座位,見青花正好端了茶上來,見她立時側身好像就要去取喝,便微笑著搶先道:“我們這裏都喜歡泡熱熱的茶,大小姐當心燙手,若是不喜歡熱的,我再讓丫頭們泡溫點的。”

段美嬌正是打著借茶冷熱來個下馬威的主意,不料這個小伎倆卻被段卉一眼看破,頓時惱羞成怒地索性一掀茶座,將一碗熱茶係數潑在了還來不及退下的青花身上,在哐當一聲地滾落在地。幸好樓上的地麵上都鋪了地毯,杯子倒也沒有碎裂。

青花尖叫了一聲,本能地往後退了幾步,雖然因冬日衣裙厚實,熱水不曾直接燙到裏頭,但一雙**在外的手卻沒能逃過熱水的傾灑,很快地就泛起了幾片紅。

“看來大小姐這是存心找茬來的。”段卉臉色一沉。

段美嬌冷笑:“是又怎樣?”

方才得知這小賤人居然聯合了那大賤人,妄圖想得寸進尺做平妻的時候,她簡直氣得肺都要炸了,直想立馬找人殺了這個禍害。要不是落霞口口聲聲說什麽要是段卉有個好歹將軍一定會想到是她,以後所謂夫妻之情恐怕會形同虛設,如今哪裏還輪到得這個賤人現在還好好地坐在這裏?想到淳於戟對她的維護和對自己的不理不睬,還非得自己主動提議納妾才多看自己兩眼,她就又忍不住恨得咬牙。

段卉卻是不理她,隻對已疼地眼淚都冒出來的青花和悅地道:“你先下去擦點燙傷膏,再換身衣服,記住,不必再讓人上來服侍。”

青花猶豫了一下,見段卉神

色淡然,屈了屈膝縮著手下樓去了。

“大小姐有這樣的本事,多向男人去使,跑到我這裏來欺負小丫頭算什麽能耐?”待屋中隻剩下自己和段美嬌主仆兩人,段卉端起茶,纖手輕捏著茶蓋從容不迫地撥著水麵上的茶葉,說出來的話卻一反從前的謙讓忍耐,而句句刺人。

“你!”段美嬌大怒,就要衝過來。

“怎麽,想對我動手麽?”段卉倏然抬頭,冷然一瞥,作勢捏住杯口,“莫非大小姐也想嚐嚐這熱茶的滋味?”

瞧見段卉從未在自己麵前流露過的銳利眼神,段美嬌本能地有些怯步,口中卻怒喝:“你敢!”

“大小姐若不相信,不妨試試!”段卉好整以暇地微笑,麵容嫻靜甜雅地看不出半點囂張模樣,目光徐徐地在她那妝容精致的臉蛋上打轉,“我倒想看看,淳於將軍是寧可你傷了我呢,還是寧可我傷了你!”

“賤人!”這一刻,段美嬌隻覺得自己十數年來的尊貴和驕傲,係數都如一張麵皮般被段卉毫不留情地扯下,那被嚴重冒犯和侮辱的疼痛頓時激得她雙目泛紅,隨手抓起架上的一個花瓶,便欲再次衝上來。

“小姐息怒啊!”怕盛怒之下會出人命,落霞忙駭得一把抱住她的腰,拚命地阻止。

所謂事不過三,她卻一而再地想來逞凶,還真以為自己是隻病貓,連伸爪子的力氣都沒有不成?段卉眸色一沉,放下茶盅起身揮手,動作一氣嗬成,在誰也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她已經清脆地啪了一聲重重地摑在段美嬌的臉上。

花瓶砰然落地,空氣有瞬間的凝滯,隨即,段美嬌就殺豬般地尖叫了起來,簡直就像被一群男人扒了衣服般歇斯底裏地使命地伸手就想回擰:“你敢打我!你敢打我!”

段卉利落側身避開她的張牙舞爪,不管掌心還在火辣,一把端起那碗已經揭開蓋子的熱茶湊到她的麵前,作勢微微傾斜,眼眸危險地半眯:“信不信我還會把這真潑在你臉上,讓你再也見不得人?”

段美嬌一下子猶如被點了穴道般僵硬了下來,恐懼地盯著那不住泛騰幾乎熏到臉上來的熱氣,整個身子都微微地顫抖起來,塗的嫣紅的嘴唇不住哆嗦,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隻在心底不可置信地狂吼。她不是一直都隻是個卑賤懦弱,靠仰人鼻息過活的臭丫頭,怎麽敢怎麽敢?可是心裏再怎麽不堪設想,喉管裏滾動的卻隻有越來越急促的喘息。

“想來你是相信的,唔……這樣可就沒趣了!”段卉側著頭斜睨了她一眼,毫不掩飾失望之意。

段美嬌終究是養了十幾年的大小姐脾氣,所謂的傲氣還是有一點的,震驚過後羞惱之下,還是激起了一點血性,終於本能地脫口否認道:“你不是段卉!”

“呀!”段卉十分吃驚地睜大了眼睛,“你怎麽知道?”說著,故意邪惡地端著茶盅在她臉蛋前輕輕地畫圈圈,陰森森地吐著氣,“不瞞你說,自從兩年多前,我被你一頭推倒在假山上去了一趟閻羅殿再回來之後,這身子裏頭住的還真不是以前那個段卉了。”

咯咯咯!隻聽一陣異響,原來竟然是段美嬌被嚇得打起了寒顫,原本抱著她的落霞索性啊地一聲暈了過去,雖然不知道是真暈還是假暈,但玩興大起的段卉也懶得理會這麽一個小角色,隻是一邊穩穩地端著茶,一邊忽然間又盈盈地笑了起來。

“大小姐,你想不想知道那地獄是個什麽摸樣?原來隻聽說陰間比人間公正,每個人死後自會賞罰公平,還真是如此呢!我就親眼見過一個在陽間為惡的女子死後被活活地剝了皮的呢!嘖嘖,那個血肉模糊的,啊!我現在想起來還害怕的緊呢!還有那些被扔到油鍋裏頭的,那手都被燙的沒肉了,還一個勁地伸出來想要求饒,那臉都隻剩骨頭了,還在那裏使勁哀嚎……”

說著,忽然渾身都像泛起雞皮疙瘩似地一顫,茶盅也跟著在茶托裏一抖,正好濺了一滴在段美嬌的臉上。

段美嬌的恐懼終於被引到最高點,猛地尖叫了一聲,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和勇氣一把推開段卉,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下樓去了。

段卉被她一推,雖然早有準備,及時扔掉了茶盅,隻袖子濕了一點,手上卻沒碰到。正檢查著,卻見地上原本暈過去的落霞居然像隻狗似地四肢並用,想要趁著她不注意偷偷爬出去,那姿態簡直可笑之極。

段卉也不阻止,隻等她爬到門邊,才忽然懶懶地道:“主子不懂事,不代表丫鬟都是如此,我瞧你也是個聰明的,回去之後應該如何可都理清楚了!”

落霞駭然地回頭,正對上她明亮地猶如雪山之巔的眼神,輕顫了一下,本能地應道:“是,奴婢清楚了!”

“嗯,去吧!”段卉意興闌珊地退回自己的椅子中,隻對著自己的手微微地吹起。落霞見她發話,趕緊一骨碌爬起來去也去逃命了,盡管從始至終,段卉都沒想過要殺人什麽的,對她們來說,卻偏偏比持刀的凶手還要可怕。

樓下,因為段美嬌突然雲鬢散亂瘋子一樣地奔下來衝出去,她的丫鬟婆子們都被嚇一跳地也趕緊跟著追出去,再也無人看守樓梯,海鷗和青花搶了空立刻擔憂地跑了上來。

不料又在狹窄的樓梯中間和落霞撞個正著擠個一團,好不容易分開後上樓來,卻見地上又是花瓶又是茶盅地地毯也皺皺地一片淩亂,偏偏唯有段卉還是好整以暇地坐在椅上,發髻不亂衣著正常,還笑容愜意地扶著手玩。再想起剛才看見的段美嬌主仆那雲鬢散亂的狼狽模樣,兩人都不由徹底呆住了!

半響後,海鷗才遲疑地往前一步,試探地問道:“小姐……你……你沒事?”

“怎麽,你還希望看到我有事啊!”段卉俏皮地一笑。

“沒事就好。”見段卉語調輕鬆,不像是受了欺負的樣子,海鷗總算呼了口氣,怕青花在旁段卉不好回答,便沒有再問,隻彎下腰去撿腳邊的花瓶。青花也回神跟著去收拾地上的茶盅。

見青花還是那身濕衣,隻在手上摸了點藥膏,顯然是擔心著自己不敢離開,段卉微微一笑,佯怒道:“讓你趕緊去換身衣服,你這個小丫頭怎麽不聽話,難道也等著悶出病來不成?”

海鷗微微推了一下青花:“快去吧,這裏有我呢!”

青花百般複雜滋味地下去了。海鷗立刻上前來仔細檢查段卉,發現她袖子濕了,又忙瞧她的手。

“放心,我好得很,而且從來沒像今天這般開心過。”段卉笑道,“隻可惜這氣出的不過癮,我都有點後悔這麽快就將她嚇走了!”

海鷗雖在樓下上不來,段美嬌那幾聲尖叫卻是聽得十分清楚,哪裏笑得出來,反而蹙著眉頭憂心忡忡地道:“小姐你一直都讓著她,而今突然……隻怕她是不會幹休的。”

“不幹休又怎樣?”難得這樣肆無忌憚地出一回氣,段卉心情極好,笑道,“你不用擔心,今非昔比,以前她還能仗著那個人的寵愛為非作歹,現在她四麵楚歌都來不及了,還能去哪裏找靠山?脫去段家大小姐那層外皮,她不過是隻欺軟怕硬的可憐蟲而已。”

其實,如果她今天沒主動上門尋事,她本來還懶得和她計較,反正從未打算過要和她共侍一夫,以後也不會有什麽交集,但倘若這樣送上來門的報複機會都不要,那傻的不是她段卉麽?若真計較起來,今天這出小戲,可遠不夠償還這兩年多的忍辱負重。

“可她畢竟是未來的將軍夫人……”海鷗還是有所顧慮。

“淳於戟要是想護著她,早就護著她了!”聽到樓梯上有人上來,段卉停止了這個話題。

不管經過這一回,那個女人是終於能認清一些現實也好,還是還想著要報複回來也罷了,隻要淳於戟一天對自己不失興趣,她就一日不會得逞。而且有了自己的“聽話”,唐氏想必也不會再忌憚她,從此後這繡樓可不再是她段美嬌想來就能來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