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陰沉沉的天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車輪滾動，卷起的塵土變成了稀泥。
馬車內，一隻小手撩起車窗上的簾布，伸出秀美的手指沾著春雨，澄清的眸中小雨綿綿，她微微一笑，耀眼眩目。
小手沾濕，紫淩縮了回去，布簾遮住外麵陰暗的天和淅瀝的雨。
沾了涼的小手一把抓住端坐在馬車內紋絲不動男子修長的手指，把涼意傳給他。
感受到他手微微一顫，紫淩咯咯的笑起來，小手握住他的手背，身子朝他湊近一些，笑著說道：“清羽還是不習慣我親昵的動作麽？”
宮清羽剛想說“不是”，就聽到她輕歎一口氣，小手鬆開他的手背，變天似的小臉。
“裝逼裝上癮了。”低聲說完，也不看他，身子離他遠了一些，獨自靠在車廂壁上，闔上眸子。
宮清羽見某女的臉如外麵天氣般說陰就陰，真的有百張口亦解釋不清他並非尉遲胤洛故意扮演。
尉遲胤洛扮演不了他的冷清，他亦扮演不了尉遲胤洛的妖異。
再次睜開眼，外麵雨勢漸大，雷聲轟鳴。
這回京的路，恐怕不太好走…。
客棧門前，她和宮清羽雙雙下了馬車，紫淩個子矮小，頭頂也直到宮清羽肩膀的位置，他隨手一攬，飄渺的衣擺**在她的肩後，手中一把素雅的油傘，為她撐起一方晴空。
紫淩抬頭，對上他微垂的眸，靜默的黑眸仿若染了墨香，讓人莫名的心安，朝他一笑，往他懷中靠了靠，不可否認，無論是尉遲胤洛還是宮清羽，她都喜歡。
這種喜歡有時候真的很莫名其妙，就好似同時喜歡上兩個人，他們倆卻又是同一個人。
但，無論如何，隻要是他就行了，不在乎一種性格，或是兩種性格…
宮清羽因為她的小動作，黑眸微微一暖，不動聲色的收緊打傘的彎臂，將她環在懷中。
清淡的香氣將她索繞其中。
進入客棧，收了油傘，抖去多餘的雨水，宮清羽才拎著油傘進來。
細節看人性，由此動作可看出宮清羽是個心思細膩的男人。
宮清羽不喜吃油膩的食物，幾碟清油淡菜，一碗白米飯，食之足以。
他吃飯極為優雅，就連夾米粒入口的動作亦能那麽不食人間煙火，雖然這詞用的不恰當，但他給她的感覺亦是如此。
宮清羽被一道目不轉睛的視線盯的很不自在，他放下手中的碗，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怎不吃？是菜不合胃口麽？”
“沒啊~隻是覺得你吃飯的樣子很好看，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紫淩笑著拿起碗筷，往嘴裏扒著米飯。
宮清羽感覺周圍多了數道視線看他，不自在的輕咳兩聲。
紫淩知道小妖精殿下換上白袍是個容易害羞的男子，扒飯的小臉，笑彎了眼兒。
一雙木筷伸來，她本能的放下碗，一塊紅燒肉落入她的碗中，木筷上沾了肉香和油漬，紫淩心中微動，似乎有點驚訝像宮清羽這般冷清不沾葷腥的人會幫她夾肉。
以為他會換雙木筷，誰知，他說了句：“多吃些。”便低頭端起碗，夾著米粒入口。
沾了葷腥的筷子混了米飯，味道似乎也不錯。
晚飯後，紫淩接過宮清羽遞來的廂房鑰匙，正有些好笑小妖精殿下轉性轉的徹底時，一道嬌脆的聲音傳來。
“宮大哥。”
紫淩回頭，便見一個粉衣飄飄，桃粉麵，杏兒臉的少女興高采烈的跑進客棧，頭上和臉上都沾了些春雨，那雙如雨後春筍般嬌脆的眸子更是雪亮的看著…
她的男人宮清羽。
宮清羽見到少女，眉頭微蹙，臉上冷清依舊，比起少女的熱情，他顯得那麽不解風情。
杏臉兒的少女仿佛沒看見宮清羽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表情，隻顧自我興奮：“方才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沒想到真的是宮大哥，這些日子，宮大哥身子還好麽？爹爹給的藥材夠用麽？不夠的話，我喚人多送些去宮大哥府中。”
紫淩瞅著那位視她為隱形人的杏臉少女，呦，聽這小妞說話的語氣，貌似她爹還是宮美人的恩人。
嗯，此女來頭不小。
“嗯，宮某身子已無大礙，藥材之事亦不勞方姑娘費心。”宮清羽淡淡的說道。
“小師妹，怎跑那麽快？等等我啊！”門外衝進來一個身穿藍色錦服的男子，手中油傘歪著一邊，發上沾滿了雨水，顯然是跑快了，傘沒能遮到雨。
男子進來後把手中油傘丟給客棧老板，那老板滿麵笑容的接過，並仔細的收拾了油傘。
但看那老板表情，亦知藍色錦服的男子身份不低。
雲啟陌看到宮清羽，俊臉明顯一僵，赤黑的眸中隱約閃過什麽，但他隱藏的很好，隨後又掛起爽快的笑容：“我說小師妹怎一轉眼就跑了，原來是看到宮兄了。”
宮清羽對雲啟陌微頷首，臉上亦沒有多少熱情，他站在一處，永遠像一幅幽靜的水墨畫，世間萬般繁華色彩，不及他的萬分之一。
就是這般風華深深吸引了方杏兒的視線，一顆少女之心，從見到他的那一刻起，已經遺落在他身上。
被師兄打趣，方杏兒臉兒一紅，如天邊霞彩，嬌嗔：“師兄。”
雲啟陌嗬嗬一笑，轉而對宮清羽道：“上次一局，勝負未果，今日與宮兄偶遇，還請宮兄去往小弟府上一聚，一了小弟心願。”
方杏兒聞言，杏花似的眸中光彩熠熠，嘴角勾起歡喜神采。
“多謝雲兄好意，在下隻在這裏度過一夜，明日就要回京，恐不能與雲兄小聚。”宮清羽禮貌的回絕。
方杏兒眸中的光彩一下子暗淡下去，她小腳移了兩步，靠近雲啟陌，小手在他腰間捏了一下。
雲啟陌眉心微蹙，大掌順勢抓住她小手，手指在她手背上輕點兩下，示意她別急，又對宮清羽道：“回京不在乎這麽一兩日，更何況我們亦是有約，一年之後將那盤未完的棋局下完，就算宮兄現在回京，隻怕三日後，我亦要帶著小師妹去宮兄府上打擾些時日。”
一年之期，還剩三日，他若不答應雲啟陌，恐怕三日後他也會在天下第一莊的門口看到雲啟陌，還有方杏兒。
方杏兒若是去了他的府上，恐怕沒一兩個月是不願意走的，他和淩的婚事將近，若方杏兒在…恐怕…不太好。
宮清羽朝紫淩看去，靜默的鳳眸似在等她的答案。
也就因為他的這一眼神，方杏兒和雲啟陌的視線都落在了紫淩臉上。
方杏兒和雲啟陌眼中同時閃過驚豔，天下美麗女子何其多？但從來沒有一個女子像眼前這嬌小的少女給他們帶來的視覺衝擊大，五官精美不說，那雙眼睛仿若凝聚了鍾靈之氣。
一眼，便讓人難以忘卻。
“雨勢這麽大，回京的路也不好走，留下兩日也無妨。”紫淩豈能看不出他眼中早已有了動搖？
他未先答應藍衣男子，眼神詢問她的意見，是尊重她的想法，也就是說她同意，他則留下，她不同意，他就拒絕。
麵對如此細心的宮清羽，她怎好拂了他心中的意思？
宮清羽點頭，繼而對雲啟陌道：“這兩日就有勞雲兄了。”
雲啟陌收回吃驚的視線，臉上掛起爽朗的笑：“哪裏的話？宮兄能來小弟府中，這是小弟求之不得的事情。”
隨即又看了一眼紫淩：“這位是…。”
紫淩此時一身女裝，雲啟陌這麽一問，倒是難住了宮清羽。
該怎麽介紹？
紫淩看出宮清羽為難，笑著說道：“我是他未來夫君的妹妹。”
天空一記驚雷，劈的眾人裏嫩外焦。
宮清羽未來夫君的妹妹？
江湖上威望極高的宮神醫這是準備嫁人了？
最不敢相信這件事的是方杏兒，她雙眸瞪的老大，眼中沒有嫉妒，隻有不可置信。
嫉妒這詞，對於方杏兒來說，她寧可用在女人身上，也不願意用在男人身上。
這…根本不可能嗎~
宮清羽白玉似的臉上桃彩一片，很是好看，雖然已經做好有損顏麵的準備，但看到別人異樣的目光，他還是心中很不舒服，這些目光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嗬嗬，大家別介意，我開了一個玩笑。”紫淩見宮清羽臉色微變，笑著解釋。
繼而又道：“其實，我是他新買的丫鬟。”
主子會看一個丫鬟的臉色行事？真當他們是白癡？
雲啟陌是不信的，但方杏兒這頭白癡信了。
宮清羽聽她自貶身份，原本心中的不舒服升級為心塞。
他朝她看去，幽幽的眼神仿佛在告訴她，剛才隻是他還未適應她在人前那般介紹自己。
有種情緒，無關歡喜與否，它總是純在的，他喜靜，亦討厭那種看他怪異的眼神。
若是討厭的眼神和她之間做出一個選擇，他會選擇為她去忍受那些討厭的眼神。
沒給多少時間他們眉目傳情，方杏兒就出聲打斷了他們，雲啟陌自然順著方杏兒的意思，喚來馬車把宮清羽和紫淩接到府內。
雲府。
雖已用過晚膳，但還是未能拒絕的了雲啟陌的好意，一席豐盛晚餐已經準備好。
幾人落座，婢女添酒。
紫淩這被宮清羽買來的“丫鬟”硬被他拉著坐在了身邊。
這一幕，雲啟陌看著笑彎了眼，方杏兒看著氣紅了臉。
雲啟陌是個能說會道的男子，麵對宮清羽這張清冷的臉，他也能說的盡興，笑的盡情。
酒過三巡，宮清羽聽著雲啟陌談笑風生，嘴邊也勾起了淡淡的笑容，可以看出，宮清羽對雲啟陌這風雅幽默之人，並不討厭，還有幾分欣賞。
紫淩隻吃菜喝酒，並不說話，倒不是她不想說話，而是身邊坐著一個醋壇子，話多了終究不好，他吃起醋來，那臉色冷的足以凍死一頭牛。
雖說她不是什麽傾城傾國的美人，但這張小臉她還是頗有自信，話多了，難免會招惹桃花債……
如今非常時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想少一事，並不代表別人也如她一般。
偏有人想多一事。
“宮大哥，別光顧著喝酒啊~容易醉，吃些菜吧！”方杏兒夾了一筷子青筍放到宮清羽沒沾一滴油的碗中，俏臉嬌笑。
紫淩瞬間不爽了。
老子不勾搭你男人，你倒勾搭起老子男人來了？
真他媽的不像話！
方杏兒也是個極細膩的姑娘，她知道宮清羽從不吃別人食用過的筷子夾來的菜，便刻意吩咐膳房多備了一雙嶄新的筷子放在菜盤上。
故而，夾給宮清羽的菜亦是用的幹淨筷子。
興許是聽雲啟陌說的高興，興許是身邊人兒的乖巧，興許是喝多了幾杯，宮清羽抬起頭，朝方杏兒看了一眼，嘴邊還掛著未散的笑容。
方杏兒的天邊，雲彩盡淡，天地間，隻剩下他吸食人魂的淡笑。
沉淪，隻需一秒。
紫淩瞅見自個男人和別的女人眉來眼去，心中一堵，桌子底下一腳踹去，踹回了宮清羽的神智。
“怎麽了？”他回過頭，疑惑的看著紫淩，仿佛在說，你幹嘛踹我？
紫淩朝他陰森一笑：“我看你光喝酒不吃菜，大概是快要餓昏了腦袋，所以…。”
她夾起一筷子豬肉硬塞到他嘴裏，看著他油光蹭亮的薄唇道：“所以，我準備喂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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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兩位小妞升為妖殿貢士，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