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口是心非

紫淩有些詫異土豆的反應,心道,土豆見鬼了?跑那麽快?

眼前,她隱約能看到一個模糊的白色身影,他的臉是一片模糊的玉色,紫淩現在視力下降的連他鼻子嘴巴在哪裏都分不清,依稀能看到一雙靜逸幽黑的眸。

這雙黑眸,她根本看不清晰,卻能感受到一種由靈魂深處散發出來的幽靜,脫俗,仿若皚皚雪山上不沾凡塵的睡蓮。

隻飲仙山雪,不喝人間露。

紫淩搖晃了兩下腦袋,她想什麽呢?把眼前這連五官都看不清的男人想的那麽高雅聖潔?

“姑娘,請回。”麵對小女娃的闖入,他神色未動,聲音依舊淡如清水。

紫淩低頭便能看到一圈模糊的金色在白如玉色的手上纏繞,動作優雅如斯。

這金絲線,就是方才替她把脈的線。

紫淩心中輕嗤,裝模作樣,擺譜。

“宮神醫,你看我這病還有治麽?”她小身子前傾,一張小臉往他麵前湊。

快給看看眼睛啊!光把脈有屁用?

紫淩小臉就快湊近他模糊的臉時,一個東西拍在了紫淩整張小臉上。

“我給人治病有三不喜,一、不喜刻意靠近,二、不喜強行求醫,三、不喜女色接近。”冷清的聲音說完,就把她的小臉推了出去。

紫淩眼前白乎乎的一片,拍在她臉上的也不知道是雞毛扇還是鴨毛扇,反正有那麽幾根毛隨著他推來的勁道,跑到了她嘴裏。

呸,呸,紫淩被推出紗簾,直呸嘴裏的毛。

什麽狗屁三不喜?不就是明擺著說她麽?

紫淩回身,一屁股又坐上椅子,摸到盤中糕點往嘴裏塞著,邊吃邊說:“宮神醫,你這兒的糕點可真好吃,茶水也不錯,想必,晚膳也一定吃的不錯吧?對了,宮神醫什麽用晚膳?”

某個餓了快一天的土豆聽到“晚膳”二字,興奮的差點沒在地上打滾。

土豆要吃肉,要吃肉。

廢話,何止土豆要吃肉?某小女娃也要吃肉。

紗簾後,一片寂靜。

那雙把玩金絲線的玉手,指尖撚著金絲,稍微頓了一下,又恢複了常態,金絲線優雅且緩慢的纏繞起一圈圈金色清華。

紫淩未聽到他出聲,心中冷哼一聲,這裏有好吃的,好喝的,我有的是時間和你耗。

她吃糕點時,又垂頭尋找那白團子似的小萌獸,眉心微皺,土豆今兒怎會這麽反常?讓她有種土豆看到小妖精殿下的錯覺。

她又朝紗簾看去,隱約能看見白茫茫身影,那裏麵的男人雖然手中金絲在動,整個人卻靜若處子,宛若空中清月,和小妖精殿下妖美,詭譎的性子完全是不一樣的。

若非如此,方才土豆跑下去的那一刻,她也會把裏麵的人當做小妖精殿下。

約莫一個時辰。

芸憐兒輕步走了進來,看到紫淩還在,她微微有些驚訝,心中偷偷一笑,看來主人也是拿這小賴皮沒有辦法。

“主人,飯菜已經備好。”她恭聲對紗簾後的白影說道。

紗簾後,傳來一聲淡淡的“嗯”,房間裏,再次靜逸下來,當然,若你能忽略某小女娃砸吧嘴吃糕點的聲音。

芸憐兒走時,又多瞧了紫淩兩眼,見她看過來,雲憐兒美目一凶,好個狡詐賴皮的孩子,方才她又被她騙了。

若是爹娘死的早,無依無靠,這孩子哪來的金元寶給她?

紫淩感受到芸憐兒傳來的“惡意”,她反而朝她咧嘴一笑,缺守的漏風齒已經長出來一大半,這笑,也比以前少了幾分滑稽,看上去,燦爛的如同太陽花,暖入心扉。

芸憐兒別開眼睛,理也不理紫淩,蓮步走了出去。

片刻

紗簾後的白影終於有了動靜,紫淩能看到他身影移動,雖看不清,但那頃長如雪的白袍仿若這世間最純潔無暇的顏色。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紫淩腦中忽然冒出這段話來。

白影從紗簾中走了出來,紫淩連忙從椅子上跳下來,跟在他背後。

用她模糊的視線目測,宮神醫的身高和小妖精殿下差不多,身影似乎也和小妖精殿下差不多,但除了這兩點相同,別處就無一相同。

他的背影如雪中清竹,渾身散發出來的氣質都是清清冷冷,而小妖精殿下,鬼魅如妖,抬手舉足間,都散發著惑人心魂的妖氣。

紫淩搖了搖腦袋,今兒是怎麽了?自從看到這位宮神醫後,滿腦子都是拿小妖精殿下和他做對比。

他和小妖精殿下簡直就是天和地的區別,南極和北極的差別,又怎可能聯係到一起?

若他真是小妖精殿下,現在恐怕會直接把她拖到懷中,或是用卑鄙無恥的手段逼到**……

一念一想間,眼前的雪袍已坐在小竹凳上,一雙碗筷,一碗白飯,兩碟清油素菜放在小院中的石桌上。

紫淩一屁股跟著做到石桌旁的另一個小竹凳上,眼瞅著清淡的菜色,她沒多少食欲,大概是在宮裏把嘴養刁了。

某小萌獸就看到這晚膳,差點沒氣暈過去,抬起獸頭,看到那張讓它害怕膽顫的臉,某小萌獸敢怒不敢叫。

某小萌獸餓的要命,看到小院的竹子上幾隻蜻蜓在飛,它眼睛一亮,蜻蜓也是肉,抓蜻蜓吃去。

漸晚的天色,夕陽暗淡,照映在眼前男子的臉上,似灑了一層淡色的霧靄,紫淩總覺得這張模糊的臉似乎有點熟悉,她腦中把所有認識的人都想了一遍,卻沒有一個人和他身上的氣質像似。

但那種熟悉……

紫淩移動手肘,小臉又往他臉上湊去,近了,近了,再近一點,她就可以清晰的看清楚他的五官…。

又近了一點,終於要…。

一把羽扇拍在了她臉上,再次遮住了她的視線。

清淡的聲音傳來:“我不喜女色接近,望姑娘自重。”

紫淩一把搶過他手中的羽扇,呸掉嘴裏的白毛,小爪子捏著扇子上的羽毛一通亂扯。

敢當老子視線?撕了你……

拿羽扇出完氣後,紫淩將扇子扔到一邊,撐著下巴瞅著眼前模糊的人臉,露出八顆小牙,天真可愛的微笑,甜甜的叫道:“宮哥哥,什麽叫自重啊?”

他剛端起的碗筷微微頓了一下,隨後又恢複了自然,慢條斯理的用起膳來。

又不回答?裝冷清?

紫淩一撇小嘴,視線移到青幽幽的菜色上,那一盤子糕點被她全吃了,但還未飽,恐怕晚上肚子還是會餓。

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紫淩一般不挑食,於是…她小手伸到菜碗裏,和一雙竹筷碰個正著。

她歪著頭,朝他甜甜一笑:“宮哥哥,不好意思,我的‘筷子’碰到你的筷子了。”

說完,她小手撚起一口菜塞進嘴巴裏。

雖然是素的,味道還不錯呢。

竹筷收了回去,放在石桌上,動了半口的飯,也放下了。

紫淩瞅著他雪白的背影,這是打算不吃了?

正好,她吃。

某小女娃很無恥的坐到他剛坐過的竹凳上,拿起他的碗和筷子,津津有味的吃著。

自從和小妖精殿下合吃一雙筷子後,在她為了填飽肚子的情況下,她也沒那麽講究了…。

紫淩動了宮神醫的碗筷時,那身雪色白袍的男人頓了一下腳步,手中金絲線緩慢的繞著,沾了靈氣的手指仿若冰淩一般,寒寒幽幽。

紫淩忽然感覺背後有股涼意襲來,心中一駭,她端著碗轉過頭,那股涼意忽然消散,仿佛從來就沒存在過一般,小眉頭皺了皺,難道剛才的涼意隻是她的錯覺?

她嘴裏趴著飯,眼睛兒看向雪白的背影:“宮哥哥,你的飯不吃了麽?淩兒幫你吃了。”

雪白的背影沒有理她,徑直的朝前走去。

紫淩見他不理,朝他的背翻了一個白眼,轉回頭,繼續扒飯。

芸憐兒來收拾碗筷的時候,見某小女娃放下本該主人吃飯專用的碗筷,她心中微微吃驚了一下。

主人的任何東西不喜別人觸碰,就連她這長期伺候主人起居的都要帶著手套收拾碗筷,這小女娃卻直接拿主人碗筷吃了……

紫淩看不清芸憐兒的表情,自然也看不到芸憐兒眼中的吃驚,她小手中筷子一放,碗一推,笑著說道:“姐姐,你燒的菜真好吃,若是多上一道肉,就更完美了。”

芸憐兒瞅見小無賴吃完還提要求,麵目一凶,瞪著她說:“你想的美。”

紫淩倒也不把芸憐兒的凶模樣放在眼裏,笑著道:“是啊!是啊!我可不是在想美味兒?”

這娃兒倒是個不怕人的,芸憐兒心中好笑,依舊冷著臉道:“想了也白想。”

芸憐兒將石桌上的碗筷收到籃子裏,轉身,就離開了。

紫淩坐在竹凳上吹了一會兒晚風,差不多到睡覺時辰,她慢悠悠的起身,朝屋子走去。

初晨

門口又排起了“長龍”,某小女娃在此等了一夜,當然是先給她看病,芸憐兒也就沒放人進去。

宮清羽走進看診的屋子,視線朝椅子看去,隻見一隻小獸卷縮著身體睡在椅子上,他淡淡的收回視線,朝紗簾後走去。

手,撩開紗簾,腳,頓在原地。

他原本坐的榻上,一個小女娃成大字型睡在上麵,其睡相極不雅觀,嘴邊還掛著一條晶瑩剔透的口水。

宮清羽手指撚著金絲線,指尖輕彈,金絲線如一條金色的長蛇,卷住紫淩嬌小的身體。

睡夢中的小女娃感覺危險的氣息襲來,她猛的睜開眼睛,清澈的瞳孔看到那身模糊的白色袍子,她小身子被金絲線一抬,眼瞅著就要被扔出去。

“宮哥哥。”軟軟的聲音,小鹿一般驚恐的眼睛對上他靜默清冷的眸。

又道:“輕點扔行麽?淩兒怕疼。”

她嬌小的身子弓在半空中,那雙清澈的琉璃露出驚恐和害怕,宮清羽手中拉緊的金絲線微微停頓一下,如月華般的眸子微微有些變化,手中金絲線一鬆,她小身體落在了榻上。

紫淩心中把宮庸醫罵了n遍,丫的,他最好祈禱他能治好她的眼睛,否則…某小女娃眼中閃過一道寒光。

“我不喜女色刻意接近,還請姑娘下榻。”清淺的聲音沒有什麽起伏,就如他的人一樣,清淡如水。

你媽不是女人?你也不喜你媽?

紫淩吸溜掉嘴邊口水,從榻上爬起來,她站在他麵前,抬起小腦袋,指著自己眼睛說:“我眼睛出了問題,宮哥哥能治好我的眼睛麽?”

他若說治不好,嗯哼,就叫土豆咬他一口。

宮清羽未動,清淡的說道:“姑娘若想繼續看病,還請姑娘按照宮某看病的規矩來。”

紫淩心中冷哼一聲,一屁股坐在他的榻上,冷著小臉道:“你若還按照昨晚那種看法,我看不必了,今兒,你給我看眼睛也好,不給我看眼睛也好,總之,你治不好我這雙眼睛,我就坐在這兒不走了。”

你也甭想做大善人,幫別人看病了。

賴皮的手段,又耍上了…。

宮清羽行醫以來,各色的人都見過,就是沒見過這麽小,就會耍賴皮的。

年齡太小,對她動手也不是,不動手也不是,終究是拿她沒有多少辦法。

兩人沉默了大約半盞茶的功夫,宮清羽冷清的開了口:“我幫姑娘施針吧!”

紫淩眼睛一亮,臉上掛上笑:“你的意思是我的眼睛能治好?”

沒有三分功夫,這男人應該不會說“施針”二字。

“嗯。”他淡聲道。

某小女娃樂了:“哈哈哈…宮哥哥,快幫我施針。”

宮清羽見她小臉瞬間陰晴轉變,心中輕歎,隨即說道:“上榻,把上衣脫了。”

紫淩的笑僵在臉上,不過瞬間的功夫,她又恢複的自然的神情,爬上榻,解開上衣,露出嬌小光潔的背。

“把背上的頭發拿到前麵去。”他站著未動,清淡的說道。

紫淩睡了一夜,兩個包包頭早就散亂不堪,這會兒又沒人幫她打理,散亂在背上和小瘋子沒兩樣,她小手將背後亂七八糟的頭發順到前方,露出一片比玉瓷還要白嫩的雪背。

宮清羽手中撚著銀針,本想彈射進入她的穴位,當看到她嬌弱瘦小的背詩時,他微微猶豫了一下。

最終,坐在了榻邊,手指撚著銀針輕緩的刺進她的穴位。

也就因為他這一時心軟的動作,給某小女娃找到了說他的話題。

紫淩感覺到他的手指因為施針而觸碰到她的背,琉璃中劃過一道狡獪的光芒,齜開小嘴笑了:“宮神醫,我大概什麽時候能恢複視力?”

刺進她穴位的銀針微微一頓:“恢複視力?”

差點忘了,古人聽不懂現代話。

“我眼睛什麽時候能正常的看東西?”

背上的銀針又開始動了,往她穴位裏鑽,雖是刺入肉中,但一點也不疼。

“十天。”宮清羽道。

紫淩小眉頭皺了皺:“十天都要施針麽?”

“五天施針,五天服藥。”

“五天施針,都需要脫了衣服麽?”

“嗯。”

“那也就是說,你還要摸我的背五天的時間。”

宮清羽手中的銀針微抖,險些刺錯穴位。

“不得胡說。”他微惱。

“宮神醫,我發現你很喜歡口是心非。”軟軟的聲音,繼續和他閑聊著。

“…。”某神醫保持沉默。

“你先前裝出一副高雅聖潔的模樣,說什麽不喜女色接近,這會兒又要我脫衣服,還摸我的背,這不就是口是心非麽?”某小女娃一點也不介意他不說話,反而越說越有勁兒。

宮清羽手中銀針一頓,薄唇抿了抿,又展開:“我本念你小,怕你受不住這銀針的痛,才溫柔些對你,卻不想,你竟然如此誤會宮某。”

說罷!

他起身,手中的銀針不留情的朝她穴位射去。

紫淩一個不防,背上傳來尖銳的刺痛,她沒哼一聲,笑著說道:“原來宮神醫不僅口是心非,還喜歡惱羞成怒。”

宮清羽被她這麽一說,手中的銀針射也不是,不射也不是。

射,就是惱羞成怒,不射,就是口是心非。

宮清羽冷清的黑眸浮起一層冷意,手中銀針一收,轉身,就走。

紫淩聽到他轉身的聲音,暗道一聲不好,刺激他過頭了,得不償失。

紫淩暗罵自己一句嘴賤,急忙從榻上跳下來,上前幾步抱住他的手臂,可憐兮兮的看著他:“宮哥哥,淩兒說錯話了,你不要見氣,淩兒背上還紮著好多針呢,你幫淩兒紮完好麽?”

做人要有始有終啊!

宮清羽未垂眸,胸口微微起伏,雖然不易讓人察覺,但那被氣出來的情緒卻是真實存在的,以至於,他整個手臂被某小女娃抱著,也沒推開她。

紫淩小手順著他手臂滑到他的手指上。

光滑,細致,修長,多麽熟悉的一雙手…。

紫淩心中一驚,這雙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