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一滴香2
江城原本是一座水城,民居都是一排兒的白色牆壁,青瓦烏瓴,高低錯落,相映成趣。白天看來,哪怕白色的牆壁已經發黃,朱紅的窗欞柱子都脫漆脫得很厲害,也還是十分典雅別致的,這份別致裏又帶著濃濃的市井生活氣息。
可是一到夜晚,城裏便是死一般的寂靜,家家關門閉戶,連夏蟲都停止了鳴叫。街道上沒有燈,隻有青色的月光灑在青石板路上。巷子裏不知哪家小孩子被熱得直哭,但是立馬就被大人捂住了嘴。
這樣悶熱的天氣裏,江城人都被熱得睡不著覺,然而誰也不敢跑到河邊或者屋外當風的地方睡覺。
據說有些人不聽勸告,夜晚非要跑出門睡覺,第二日就叫老鼠啃得屍骨不全。還有的男人不信邪,身上帶著向高僧求來的平安符,穿著由妻子縫入了《尊勝陀羅尼經》的長衫,打著燈籠外出尋歡作樂,沒過多久便在不知不覺中失蹤不見,等到過幾日被家人覺察出不對勁時,往往隻能找到一副被吸幹了精血的幹屍。
不知何時起,江城裏流傳著關於美豔女鬼的怪談。說是有美貌女鬼夜間出來晃**,專門吸取好色男子的精血,當受害者油盡燈枯之後,還會取走他們的膝蓋骨並殘忍的殺死他們。關於這個女鬼,眾人對她的描述各不一樣,有人說是個紅衣女子,有人說是個狐狸精,也有人信誓旦旦地說是個看著像個外族人的番女。
總之,這些都不過是謠傳。男人們若是潔身自好,也不會被女鬼吸幹了精血。說來說去,還是這些好色之徒自己先作死罷了。四郎也聽到幾個大膽的男人調笑說什麽杜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之類的話,倒給這則可怖的怪談增加了幾分**。
不過,這樣色膽包天的畢竟是少數,江城中的大部分人還是把這則怪談當了真。如今但凡路上獨身而行的美豔女子皆被視作惡鬼,不論白天還是黑夜,都沒有人敢去靠近搭話。
尤其是黃昏時分,縱然天還沒有全黑,街麵上已經看不到什麽行人了。
有味齋的後院裏,房間裏彌漫著水霧。油燈昏黃的光線透過繾綣的水氣,在雙麵繡的屏風上倒映出兩個晃動的影子。
屏風後,四郎的臉被蒸汽熏得紅撲撲的,他抓起皂角往頭上抹去。因為頭發又多又厚,洗著洗著,有些泡沫就順著水流跑進眼睛裏。於是四郎像一條小銀魚一樣,趕忙嘩啦一聲沉入水中。
浴桶是特意做的加大加長版,但是對於殿下而言,還是顯得簡陋了一些。但是四郎又不許他將青崖山上的天然溫泉搬過來。
縱橫川澤的上古龍子居然十分憋屈的窩在一個狹窄的浴桶裏,於是殿下很有些不高興了。
照四郎看來,這都是某人幾萬年來被身邊的侍從們養出來的貴族毛病,其實這個浴桶比起普通浴桶而言,已經算是很大了——即使裝著兩個大男人,依然綽綽有餘。殿下和四郎一人靠一邊的話,兩個人之間的還剩下一個手臂的間隔呢。
當然,這種程度的浴池,對於殿下而言,也許的確是簡陋了點。四郎一沉下去,殿下脫衣服後精瘦結實的果體便一覽無遺。
四郎看殿下正在另一邊興致缺缺的用纖長有力的手指劃著水,就壞笑著伸出爪子,偷偷彈了彈殿下的大鳥。在這炎熱的夏夜,脫光光洗澡的時候被人這般挑釁,大鳥立刻就憤怒起來,刷得站直進入戰鬥狀態。
瞎折騰的小狐狸自然倒了黴,想跑也來不及了。
“怎麽哭了,嗯?不喜歡洗澡可不行。”壞心眼的殿下這麽說著,從四郎從裏到外都認真地洗了一遍。四郎好幾次試圖變成胖狐狸逃走,又被可惡的殿下揪著尾巴威脅著變了回來。
等到兩個人把一桶熱水都洗成涼水之後,殿下就把搓澡搓得淚眼汪汪的四郎攬在身前,笨手笨腳的給洗頭發。
四郎手腳無力的癱坐在殿下跟前,眯縫著眼睛嘟囔:“輕點、輕點。泡沫都跑進眼睛裏去啦。”
殿下平生第一次伺候人洗頭,居然被不客氣的各種嫌棄。好在現在殿下吃飽喝足心情好,聽到四郎的抱怨,也不生氣,反而從善如流的放輕了手上的力道,並且小心翼翼變出一瓢清水,幫四郎衝洗眼睛。
這一切都做完之後,殿下舉起手裏的葫蘆瓢,葫蘆瓢裏便憑空出現了滿滿一瓢溫泉水,泉水輕輕的流淌過少年如白瓷器般泛著可愛粉紅光澤的肩膀,戀戀不舍的親吻著玉色胸膛上朱紅的果實,然後像滾落的珍珠一般,順著凹陷的腰窩一路下滑。
所謂溫泉水滑洗凝脂,大抵也就是如此了吧。
殿下雖然開始有點笨手笨腳,但是很快就熟悉了這份工作,把四郎洗得白白淨淨後抱出了浴桶,又親手給換上山中蛛娘新製的白色單衣。衣服上被細心的蛛娘們熏上了青草露水的香氣,淡淡的,是來自大山的夏天味道。
穿好衣服後,四郎跪坐在殿下的身後,幫他擦幹淨頭發上的水滴。兩個人的黑發交纏在一起,都散發著如出一轍的皂角的清香。
四郎皺了皺鼻子,覺得除了皂角平淡的氣息之外,殿□上還有種奇特的香味,聞上去給人幹淨又舒服的感覺,然而又淡淡的,仿佛很神秘叫人捉摸不透的樣子,引得四郎聞了還想聞。
“好了,再不動身,今晚可就捉不到那個偷油的小鬼了啊。”殿下把小狗一樣可愛的皺著鼻子,在自己脖子間嗅來嗅去的四郎抓到跟前。
看著眼前洗白白的小狐狸,殿下便忍不住愛憐不已的狠狠親一口。要不說殿下是做大事的人呢,心愛的人香噴噴的站在自己麵前,他都能控製住想要撲到的衝動,還灰常克製隱忍地伸手幫四郎拉好微微敞開的衣襟,又抓了一個狐狸麵具遞過去。
兩個人整理完畢,殿下就領著四郎出門捉妖了。
江城裏漆黑一片,但是卻有許多微微散發著銀白光芒的小路縱橫交錯。
這些小路散發著四郎前所未見的美麗銀光。銀色的光芒照在旁邊的白色牆壁上,好像一汪明澈的水。天亮之後,這些銀白色的道路就會神秘的消失。
四郎聽殿下說,萬物有靈,妖怪物靈也並不都是強大的,這些銀色的光芒其實都是些細小的精魅幽靈,或者是浮遊,或者是蚊蚋。它們實在太過於渺小,甚至沒有力量化出實體出現在妖鬼集裏,但是弱小的精魅也會被屬於妖怪們的集會所吸引。
因為感應到百鬼夜行的氣息,這些小精魅便紛紛聚集起來。開始是一個,接著越聚越多,便形成了一條條光的道路。
強大的妖怪會不自覺地搶奪身邊弱小妖怪的靈氣,這種靈氣的攫取是微不足道的,隻要大妖注意一下,就不會對小妖們造成損害。
然而,聚集起來的小精魅們實在太過於脆弱,在參加了百鬼夜行之後,他們身上那點靈氣就會不自覺地被其他大妖奪走。於是,對於這小精魅而言,參加妖怪集會的機會隻有一次,熱鬧過後便是永恒的靜寂。
然而,到了下一次百鬼夜行時,又會有新的小精怪聚集而來,盡管沒有人分辨得出誰是誰,但是那的確已經是不同的個體了。
四郎聽完後,有些不解的問殿下:耗損自己的生命來參加妖鬼集,卻根本沒有妖怪會注意到它們。這些小精怪究竟圖什麽呢?
殿下沒有立刻搭話,而是徑直往前走,走了一陣,四郎忽然聽到殿下低聲說:“你仔細聽一聽他們的聲音。”
渺小如塵埃的精魅們也會有聲音嗎?
四郎不再說話,沉下心調動所有的感官去傾聽。
果然有一些微弱的聲音的夜空中浮動,好像蝴蝶煽動翅膀一樣飄渺,
“寂寞啊,真的好寂寞啊。”
“誰能夠看到我們呢?”
“噓,別說話,有兩位大人過來了。”
“嗚嗚嗚,大人看到我了,還對我笑了一下。”
“我也是我也是。大人也對我笑了一下。”
“好幸福啊,好幸福啊,就算馬上死掉也無所謂了。”
四郎抬頭一看,發現看上去高不可攀的殿下居然在一邊走一邊對那些屬於他的,看不見的臣民們點頭微笑。雖然平日裏十分高冷,對於下屬們也表現出渾不在意樣子,但是,殿下其實一直是個很護短,很有責任感的王者。大概是因為這個緣故,他才會對其他妖怪視而不見的小精魅們這樣眷顧吧?
“是不是很可愛?”殿下專注的看著指尖停留的一個小小光點。他佇立在這條光的河流上,俊美的好像是造物的寵兒。
四郎忽然愣住了:饕餮他雖然名聲很壞很壞,但其實真的是個溫柔至極的妖怪啊。這麽想著,四郎快跑兩步和前麵的殿下並肩而行。然後伸出手偷偷抓住殿下的袍服角。
銀色的光點在一大一小兩個妖怪身邊飛舞,宛若一個易碎的夢境,流光溢彩,美不勝收。
然而,凡人是看不見這幅場景的。他們隻會看見一些碧粼粼的綠點從路邊的森森白骨裏飛出來,在巷子裏淩亂的舞動著,時聚時散。如果這時候有人經過,說不定會被嚇得狂奔起來,然後這些綠點變如同鬼魅一般,緊緊跟在此人身邊。
“這是不祥的鬼火。”上了年紀的老人家都會這麽教導自己的後輩們。
下次你若是聽到哪個大人再怎麽講,請一定要告訴他,這些並不是鬼火,隻是一些寂寞而微小的幽靈而已。如果你害怕他們,請靜悄悄走開就好。不要跑動也不要驚叫。因為,即便隻是匆忙嫌惡的關注,也會讓這些渺小的生靈受寵若驚,像抓住一塊浮木一樣,緊緊地跟隨著你。
在這條銀色的光路上走了不久,就到了靠近煙雨樓的地方。四郎忽然聽到前麵的路口傳來各種嘈雜的聲音,就像是在舉辦廟會一樣熱鬧。
四郎和殿下對視一眼,忽然笑了起來:“我這回不會再被詛咒了吧?”四郎現在也回味過來,上次殿下說自己看到百鬼夜行會死掉的事情純粹是嚇他的。
殿下也微微笑起來:“你一個人還是有被詛咒的危險啊。不過跟著主人就什麽都不必擔心啦。”
走過剛才那條光路,兩個人都覺得好像彼此更加靠近了一些。殿下忽然意識到自己不再是孤零零一個,有隻小狐狸會一直牽著自己的衣角,跌跌撞撞的努力和自己並肩而行。四郎也覺得殿下不再那麽深不可測高不可攀,看上去接地氣多了。
兩人說話間,就看到許多奇形怪狀的鬼怪,三三兩兩結伴而來,說說笑笑的走在這些銀白色的道路之上。走的妖怪多了,這些銀白色的光點仿佛也流動起來,就好像真的河流一樣。本來波瀾不興的路麵也像真正的水麵一樣,被妖怪們踩踏出圈圈漣漪。
這些鬼怪似乎也分作三六九等,走在最前麵的都是些俊男美女,各個身材高大,衣服和配飾都很很華美,除了臉上有些奇怪的紋飾之外,和人間貴族也沒有什麽分別。華陽也走在隊伍前麵,手裏抱著一團毛茸茸的東西,和旁邊一個高大的光頭有說有笑的樣子。
若是隻看前麵這一群夜行的鬼怪,還真像是外出冶遊的貴族呢。
接下來的那一群長的就更加符合四郎對於鬼怪的認知了。頭上多了一個眼睛的男人,頂這個碩大的頭顱搖搖晃晃的走在路上。隊伍裏有個肚子鼓得很大,腳邊還拖著一個血淋淋嬰兒的產婦。半空中飛過來一個拖著一串腸子的巨大頭顱。靠後的地方,有個滿頭銀發,脖子上垂著一串骨頭的老婆婆,她的背後牽著三隻慢慢爬行的小鬼。除此之外,還有許多穿著人類的廣袖長衫,但是卻頂著一張狗臉或者牛頭的妖怪。
再後麵的那些便更加奇怪了,好像是人類用過的桌子凳子,鍋碗瓢盆成了精跑出來的一樣。有伸出長舌頭的大鍾,有流著眼淚的屏風,甚至還有一群破破爛爛的小茶碗小玉杯,長出四條小胳膊小腿,這些小家夥時常暈頭轉向的跑錯方向,回過神來,就開始很努力的追趕已經行出很遠的大部隊。
雖然知道大boss就在自己身邊,沒什麽可怕的,可是四郎依舊忍不住屏住呼吸,拉著殿下的衣服角,瞪大眼睛看著一群群貌似猙獰的妖怪們趕集般,向著煙雨樓的方向行去。
煙雨樓靠近南邊的虎丘山塘,是天下間最美麗也最肮髒的地方。此時雖然是宵禁,但是煙雨樓不知何故,依舊燈火通明,人聲鼎沸。江城其他地方一片安靜,唯有白日裏已經破敗下去,黑煙繚繞的洄水河市,虎丘山塘等處,到了夜裏反而加倍的繁榮起來。
殿下似乎無意打擾這些妖怪,他收斂了渾身的威壓,拉著四郎不緊不慢的走在一側屋簷下,目光在第二批過去的妖怪中逡巡,似乎尋找著什麽。
“就是它了。”殿下忽然在四郎耳邊輕聲說。
四郎隨著殿下示意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到了白天來有味齋偷油的那個家夥。
那是一個黑色的人形,一邊走一邊東張西望,在匆匆趕路的鬼怪中顯得格格不入。
等到夜行的隊伍走到一戶人家門外時,別的妖怪都專注得朝著燈火輝煌的目的地繼續前行。唯獨這個黑漆漆的人形停了下來,脫離了大部隊,獨自走到這戶人家的屋簷下,嗖的一聲變成一個小火球,從門縫裏擠了進去。
殿下帶著四郎像一片羽毛般落在這戶人家黑色的屋脊上,注視著院子裏的動靜。
四郎看到這隻鬼怪以小火球的形態進入了大院後,就變回了人形,然後人形黑影**著鼻子,似乎在空氣中嗅著什麽味道。隻見它在院子裏沿著牆根聞了一圈,便再次變作一個火球,飛入了一扇緊閉的窗戶裏。
殿下帶著四郎飛到那間屋子上,揭開瓦片朝下看,就發現這個鬼怪伏在這戶人家裝油的壇子邊,貪婪的舔舐著油壇子裏的油。舔完之後,它拍拍肚子,似乎沒有吃飽,又在廚房裏翻箱倒櫃的找油吃。最後連燈罩中殘留的燈油都沒有放過,統統舔舐幹淨後,才心滿意足的恢複成火球的形態,飛出了窗外。
“這是什麽怪物?”四郎驚訝的問道。
殿下沒有答話,反而帶著四郎飛到了半空中。
站得高看得遠,四郎很輕易的就發現這個妖怪化作的火球不停出入各種人家,它也不害人性命,也不引發災難,就是到處偷油吃而已。但凡它到了一戶人家裏,不吃幹淨這戶人家的油就不會罷休。
看一陣子,四郎有些不耐煩了,就想叫殿下回去,別再理睬這個偷油的小妖怪。
話才剛到嘴邊,四郎就看到那個不停偷油的妖怪變作火球飄到一戶人家前,然後變回了人形,對著緊閉的大門啪嗒啪嗒掉眼淚。
那那棟房子四郎也認得,正是賣油昌家裏的油作坊。然而,現在的油料作坊卻與他上次看到的大不相同:不僅從屋頂冒出屢屢黑氣,門外還徘徊著許多亡靈。
黑色的人形對著這間油料作坊哭了一陣,就忽然變成一個火球撲了進去,不一會,作坊裏便冒出了滾滾黑煙,火勢越來越大,終於吞沒了整個作坊。然而,這火雖然起得猛烈又突然,卻並沒有波及到旁邊的房屋。
大火裏,四郎隱隱約約聽到屋裏有人發出驚呼聲,一個男人尖著嗓子說:“哥哥,你是自己得病死的,為何卻來糾纏我?”
男人的話音剛落,屋裏的火勢似乎猛然間小了一點。於是一個火人趁機從屋子裏跑了出來,滿地打滾,正是早前來有味齋門口販賣“一滴香”的商人。
眼看著這個自稱是賣油昌弟弟的人在地上滾來滾去,身上的火漸漸熄滅下去。就在這時,一根燒紅了的梁柱忽然像他砸了過來。瞬間將其砸得哀嚎一聲,手腳掙動幾下之後,便再沒有了動靜。
梁柱雖然落下的很突然,可是一切也都是有跡可循的。有陰陽眼的四郎就很清楚地看到:那些徘徊在門外的亡靈一直對著商人齜牙咧嘴。在發現商人身上的火焰漸漸熄滅之後,它們便一起撲進大火中,搬出一根巨大的梁柱朝著這個商人擲了過來。
商人死了以後,油料作坊又燒了一陣子,才轟然坍塌。從黑色的廢墟裏飛出來一個紅色的火球,它在這具屍體之上慢悠悠轉了兩圈,便朝著遠處頭也不回地飛走了。
四郎似乎明白了什麽:“這個火球就是賣油昌?”
殿下點點頭,低聲解釋道:“賣油昌其實已經得病死了。他的弟弟從北邊九死一生的逃回來,並且學會了煉製人腦油的方法。等他哥哥一死,他便接手這家作坊,然後就開始在江城裏尋找死屍取腦煉油。也不知道這個黑心商人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作不知,死人的人腦不僅惡心,還有可能傳播一種瘟疫。他死於這些被他分屍的亡靈手中,也是罪有應得了。
賣油昌十分喜愛自己的工作,做生意也很厚道。他死了之後,看到弟弟不僅糟蹋了自己畢生的心血,居然還昧著良心做下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於是賣油郎偷偷跟在弟弟身後,看他去哪一家賣油,賣油昌就偷偷去人家裏,把那家人的油都偷吃幹淨,以免這些人吃到人腦油,感染了瘟疫。
這種死人腦子練出來的油吃多了,賣油昌這個普通亡靈就漸漸轉化為厲鬼,並且獲取了控火的力量。當然,他控火力量的大小跟他吃進去的油有關係。油吃得多,控火的能力就越強。”
聽到這裏,四郎已經完全理清了這件事的脈絡:“所以,賣油郎變成的鬼怪這幾日到處偷油吃,甚至偷到了有味齋,就是為了積攢力量把這間害人的作坊燒掉?”
殿下點點頭。帶著四郎飛回了客來客往的有味齋。
回到有味齋,四郎就聽一些夜晚來有味齋喝酒吃茶的客人們在高談闊論,語焉不詳的說著豫州的慘事又要重演。
四郎尖著耳朵聽了一陣,才明白過來他們的意思:
豫州前年遭遇了大饑荒,偏生還不知為何鬧起了人瘟。
這人瘟最起先是從書院裏鬧出來的,發病的書生初期會覺得手腳疼痛,頭痛,走路也走不穩。後來連手腳都開始顫抖,壓根不能走路。之後肌肉慢慢萎縮了,智力隨之衰退。到最後,得了人瘟的患者會喪失所有記憶,根本不能說話,也不能活動,大小便失禁,連飯都吃不進去,直至死亡,死的時候伴隨著大笑。
到餓殍遍野的時候,人吃人並不是什麽稀罕事。可是這得了人瘟的和餓死的都混雜在一起。那些餓瘋了的人便圍上去割人肉回家。或者還有些聰明人想出些稀奇古怪的主意,竟然煉死人腦為油,這樣的人腦油比一般的菜籽油、花生油都香,於是人瘟就籍著這些人腦油傳播開來,直到釀成大禍。
有味齋夜間的客人對凡人們的種種奇思妙想簡直佩服到五體投地,說起人腦油,有些客人多灌了幾杯黃湯,便耐不住化出原型,口水滴答著,摔盤子摔碗抗議有味齋不提供這種美食,然後紛紛被槐大和山豬精提著衣領扔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輕輕放一更上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