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回煞雞7

“出來。”

“就不。”

“出來。”

“就不。”

“不出來我就把灌灌肉都吃掉嘍。”

小狐狸在獸皮裏翻了一個白眼,我又不是吃貨,才不出去!

過了一會兒,外麵沒了動靜,小狐狸慢吞吞的在沉重的獸皮下蠕動著,蠕動著,最後終於探出個小腦袋往外看,發現殿下果然不在屋子裏了。再往桌子上看,上麵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

小狐狸憂傷的舔舔爪子,他還沒吃飽呢。

“吃吧。”忽然,一盤香噴噴的肉放在舔爪子的小毛團麵前。

四郎抬頭一看,原來殿下根本沒走,隻是在房裏隱身而已。自己又被捉弄了。

小狐狸轉個身,用屁股對著殿下。因為修士一般不會讓人進入自己的丹田,四郎說的那句話,的確是對殿下表示了最大的信任,可是殿下卻偏偏用來調笑,四郎再心寬,也有點生氣,不過說是惱羞成怒好像更為恰當。

“好了好了,剛才是主人不對。”殿下把鬧脾氣的胖狐狸抱起來,安撫的順了順毛:“謝謝四郎願意讓我……咳咳……進去……”

“你還說!”小狐狸氣呼呼地一口咬在殿下的手上。

殿下眉頭都不皺一下,任它咬,還用另外一隻手給小狐狸順毛:“好了好了。我的小狐狸最了不起。就算是我,丹田裏也沒有那樣的大海啊。不過,我向你保證。在你拿回妖丹之後,就帶你去我的紫府裏玩。”

紫府就是識海,不論對妖修還是人類修士,都是很重要的地方,一旦受到損害,一身修為付諸東流不說,甚至記憶和靈魂都會為人所操控,所以殿下對四郎許下這個承諾,看似漫不經心,其實相當於是以性命相托付。

知道殿下這個許諾的分量,小狐狸終於消了氣,慢慢鬆開牙齒。

“對了,蘇夔叫你醒來後去連雲寨,他幫你接了一個委托。”殿下等小狐狸一點點把那隻灌灌吃完之後,仿佛忽然想起來一樣,這麽提了一句。

“啥?”小狐狸有些驚訝,抬頭歪脖子看殿下,胡須上還沾了一點醬汁。

殿下愛不釋手的把胖狐狸捧在手心,拿出一塊鮫綃來,一點點把小狐狸的臉擦幹淨。

“你如今境界還不穩,需要多一點實戰練習。因為你的狐丹是在道門一個極厲害的人物體內溫養了許多年,所以起碼要達到他一半的法力,才能將狐丹過到你身上。如今在山中,妖魔鬼怪也不少,生意又清閑,小狐狸你要努力一點呀。不然,下次就還會被些不入流的東西捉弄。”殿下給小狐狸擦幹淨臉後,便把他放到膝蓋上,給他揉了揉圓乎乎的肚皮。

四郎知道殿下說的是自己那天晚上被誤導迷路的事情,他很配合的露出肚皮,同時半抬著頭問殿下:“那一天在林中故意誤導我的,究竟是誰?”

殿下漫不經心地說:“是一個小妖怪而已,我已經解決了。怎麽了?”

小狐狸搖搖頭:“有點奇怪而已。那個小妖怪在哪裏?你知道他為什麽要找我麻煩嗎?”

他在你的肚子裏。不過,這麽驚悚的話殿下並沒有說出口,反正又是一個被有心人挑撥起來的蠢貨而已。當年四郎娘親的事情,自己是懶得去追究,但有的妖怪也實在不知趣,不知收斂不說,反而越來越猖狂,居然還敢聯合外人來戕害同族。

可惜聰明反被聰明誤。在人間大亂,佛道兩門即將麵臨滅頂之災的前夕,自己倒是能夠騰出手來,將這些族中蠢蠢欲動的家夥一網打盡。

在室內陰沉的光線中,殿下的臉上露出一個嗜血的笑容。

妖族中,永遠都隻能有一個聲音!

沒錯,殿下他就是這麽一個獨/裁者,一個妖界中的精英主義政治維護者。可是你別說,講究弱肉強食的妖怪們還就吃這一套。

性格和地位使然,有些事情,殿下不會刻意瞞著四郎,但是也不會巨細無遺的告訴他。因為比起和四郎一起麵對妖族的血雨腥風,殿下更願意將四郎護在自己羽翼之下,一聲不吭就替四郎打點好所有的事情。當然,如果四郎期望的話,殿下也允許他在自己可控的範圍內打些小怪。總之一句話,對於腹黑殿下而言,四郎即使要變強,也要在自己羽翼之下,在自己目光能及之處,一步一步變強。

說實話,已經站在這顆星球的食物鏈頂端的饕餮,其實並不在乎四郎能不能變強。他唯一擔心的就是天道會把四郎搶走,所以,殿下倒寧願四郎永遠是自己懷裏的胖狐狸,也不願意他變得厲害無比之後,在不可預知的時間長河裏,忽然於某一天恢複了上古混沌的記憶,然後就再次離自己而去。

因為已經吃飽喝足,還被揉了肚子,於是小狐狸心滿意足的變了回來,打算和殿下一起去做正事。

剛一出地倉子,四郎驚訝的發現雪地上似乎有些鮮血的痕跡,好像這裏曾經做過屠宰場一樣。雖然有些血跡已經被雪花覆蓋住了,但還是可以叫人不經意間瞧出一些端倪。

仿佛看出了四郎的疑惑,殿下解釋道:“做飯時不小心。黑熊精太粗暴了。”相處了這麽久,雖然知道四郎即使知道真相,多半也不會介意,但是殿下到底還是不願意在四郎麵前表現出自己嗜血無情的一麵。

誰都想在戀人麵前表現出最好的一麵,就算是酷炫如饕餮,似乎也無法免俗。

四郎有些狐疑的看了殿下一眼,覺得做飯不至於到這個地步,但是他也沒有多問。

反正殿下做事總是有理由的,隻要是殿下說的,四郎就願意去信。至於真相如何,四郎雖然不是頂聰明的人,其實也並不傻。他心裏也猜測:多半是那天暗算自己的人遭了秧。

雖然真相和四郎猜測的並不完全一致,其中還涉及到妖族裏一些派係爭鬥的問題,但是他這麽想也沒錯。隻是真相自然比四郎這隻胖狐狸所能想象到的還要殘酷一百倍而已。

不過,對於這一點,四郎其實也早就有了隱約的心理預估。畢竟,在自己麵前的殿下,一定和在別人麵前的不一樣。

恩,總之大致方向沒錯就好。

聽著自家小狐狸在後麵傻乎乎的碎碎念,猜測自己究竟對那些搗亂的妖怪用了什麽刑罰,殿下的臉色便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好像是春天裏的一抹微雲。

“天又要黑了。”兩個人走到半路上的時候,四郎抬頭看了看天,忽然問道:“蘇道長找我什麽事呢?”

“上次那兩個失蹤的伐木人,你還記得吧?”殿下穿著一雙登山屐,提著那盞貯月燈,在前麵給四郎引路。山路雖然崎嶇,他卻走得恰似閑庭信步。烈烈山風鼓動著殿下的廣袖長襟。遠遠近近的山峰和白雪都像是墨色揮灑而成的寫意山水,而殿下就是畫中那個最最風流蘊藉的王孫公子。

“記得,當時就看到雪地裏有些奇怪的黑氣,後來我看雪下得太大,就沒有繼續跟過去查看了。本來可以很快回來的,誰知道卻遇見了那種事。這麽說,誤導我的和跟著那兩個伐木人的並不是同一撥人嘍?”四郎也穿著登山屐,手裏拿著前些年番僧送他的口袋,跑前跑後的在羊腸小道上捕捉樹梢漏下來的月光。

“對。上次那兩個伐木人一回到連雲寨就死了。之後寨子裏就鬧鬼鬧得很嚴重。接連著死人。加上半個月前開始大雪封山,山民都被困死在寨子裏。前幾天還是一個山民瘋瘋癲癲的跑出來,遇見來山中看你的蘇道長,引動了道長的惻隱之心。道長憤而出手相助。蘇道長去那個村子前就留言,讓你醒了後跟著去長長見識。”其實殿下還有一句話沒傳達,道長還特別硬漢地說,四郎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實戰,哪怕受傷,哪怕戰死,也不能弱雞一樣躲在別人身後。

殿下可不願意用這樣腦殘的言論教壞自家小狐狸,在他心裏,是永遠不會嫌棄四郎慫包,反而擔心四郎不夠慫包,關鍵時刻學人家傻乎乎去做了炮灰。就殿下而言,他是很看不上蘇道長的,道長那種脾氣啊,說好聽點叫百折不撓,講難聽點就是吃虧受累不討好。

兩個人正說著話,很快便來到一個山澗邊。過了這條山澗,就是連雲寨了。

可是山澗上那座風倒木架成的橋,卻被人砍成了兩截。

顯然是有人不希望寨子裏的活人離開,所以砍斷了這座橋。

“走吧。”殿下說道,然後縱身一躍,姿態妙曼,淩虛禦空般飛到了對岸,手裏的月華都沒有晃動一下。

四郎:-_-!求抱抱

“別怕,氣沉丹田。一提氣就過來了。”盡管四郎苦著一張臉賴皮,殿下也沒有過來抱四郎。因為他知道以四郎現在的能力,絕對能夠輕鬆越過山澗,隻是四郎心裏過不去那個坎而已。這可就不能縱著他了,所以殿下隻是指點著四郎,並不過來幫忙。

四郎站在山澗中往下看,下麵是很深的一道溝,因為天色已暗,所以黑魆魆的深不見底。

“嘎~”樹林中傳來不知名的鳥叫聲,背後仿佛有一陣陰嗖嗖的涼風卷著雪沫子向他襲來,四郎不由得緊了緊衣服。

沒辦法,事到如今隻能豁出去了。

於是四郎猛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向著山澗衝了過來,心裏充滿了董存瑞炸碉堡般的悲壯。

人都是被逼出來的,雖然從來沒有人很係統教過四郎如何運氣,如何在空中騰挪,如何飛翔,可是衝出懸崖的那一刻,四郎忽然就自己領悟了。

飛到一半,四郎感覺自己舊力已竭,身體開始往下墜,便用左腳點了點右腳,在空中輕巧的騰躍而過,然後噗嗤一聲,以一種屁股朝天,五體投地的姿勢落到了對岸,一時間雪沫子四處飛舞。

殿下提起落地姿勢不正確,被摔得七葷八素的小狐狸,幫他拍了拍渾身的積雪。

“走吧。”

四郎覺得有點丟人,四下張望一番,暗自慶幸周圍除了殿下沒有別的人圍觀。這時,他忽然瞅見山澗邊上,崖壁旁邊似乎有個奇怪的人形物體,好像是一個人。

但是,哪個正常人會一動不動站在冰天雪地裏呢?這荒郊野外的山道上忽然立了一個人,本來就很奇怪,這個人還做出一個環抱著空氣的姿勢,就更加奇怪了。

四郎剛剛升級完畢,此時有道術和殿下傍身,倒也不害怕。為了緩解自己的尷尬,便走過去想要看個究竟。

嘿,不僅是個死人,還是個熟人。

那是一個麵色鐵青的死人,仿佛在死前見過什麽極其恐怖額畫麵,死人的臉上有一種極度扭曲的表情,雙手卻又合圍在胸前,似乎在擁抱著什麽。這個死人正是失蹤的任老狗。

“被嚇死的。”殿下走過來,瞟一眼屍體,很肯定的說。

“這麽厲害,寨子裏究竟有什麽東西呢?”四郎轉頭朝村落那邊看過去。果然不愧是黑氣濃鬱到吸引了蘇道長的山寨,還沒走進去,就在寨子外麵給了四郎個驚喜。

四郎摸著下巴,覺得這具屍體就像是寨中鬼怪的一個下馬威。

“是個怨氣很大的凶煞。不過也不成氣候。”殿下渾不在意的輕笑一聲,把又要往死人跟前湊的四郎提回身邊。

“走吧。天色已晚,先去找到蘇夔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