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千裏脯3
四郎開始還被陸天機拉著跑,後來一口氣提了上來,兩人便並肩而行。
動作,表情,飛馳而過的殘像,甚至連長發被風掠起的弧度都驚人的相似。任誰看到他們,也不會懷疑二人存在血緣關係。
橫穿過斷橋鎮,陸天機與四郎很快就在山腳下的白橋鎮廢墟,與等待在那裏的陸家人匯合,然後一道入山。
行了一陣,四郎才知道陸師父為何一定要帶著他了。師父根本就是想找個廉價勞力而已。
——林間迷霧重重,雖然陸天機精通機關算術,但是行走速度並不快,還不時停下來對四郎進行現場教學。看上去似乎一點都不擔心自己另外一個徒弟的安危。
“好了,此陣其實就是八卦陣略加變化而來的,你現在知道破陣之法了嗎?”在真正踏入濃霧的核心區域之前,陸爹回頭這樣問四郎。
四郎抓抓頭,很不好意思地回答:“唔。師父說的生門驚門完全聽不懂……我覺著吧,還不如放開五感去查探一番……啊,師父別捏,先聽我說完……”四郎捂住耳朵跳開去,有些委屈的說:“陣法也是依靠山中的一草一木構築而成的。如果能夠將構成此陣的草木山石統統毀去,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那麽管他多精妙的陣法,不都隨之而破了嗎?我也知道陣中大霧彌漫,如果在這種環境下深入搜查,恐怕事倍功半。可是如果先破去陣中作為基礎的山石草木,效果便截然不同了。這就是龍象伏魔功中以力勝巧的道理吧?”說著,四郎討好的看陸天機
陸天機不置可否,含笑道:“聽見了嗎?就按你們少主所說的來辦。”
“是!”周圍的仆人一起跪下應諾,半點抱怨和質疑都沒有。
四郎:o(╯□╰)o那隻是一個提議而已啊師父!這是在坑你這最不成材的徒弟你造嗎?
因為是自己提的議,所以四郎就很自覺地擔負起了破陣工作最艱苦的部分——用自身內力毀去途經的草木山石,或者強行改變他們的位置。
這工作聽起來威風,其實極為耗損內力。
小狐狸吭哧吭哧的在前頭開道,一開始氣力足,這項浩大的工程推進的飛快。
後麵的人一時隻能看見漫天煙塵裏,一隻灰色的小動物推土機一般辛勤工作著。不靠譜的陸爹遛兒子遛得很愉快,此時閑庭信步般走在後麵。他身旁還有壯漢不停的往道路兩旁扔石頭,樹根和木片。
一行人走過的道路兩側,翻倒著大樹,山石,甚至還有被什麽動物利爪刮下來的一層地皮。許多大樹的樹根上都用朱砂鐫刻著難以分辨的怪異文字,岩層裏也有古怪的符號。
說好一起迎接師兄,其實根本就是四郎變成一隻怪力小狐,東推推西撓撓,開石伐樹,然後被陸爹遛得滿山亂跑!
幾乎將四周施加過咒術的山嶺移為平地,這項工作的艱辛可想而知。雖然一行人四周的霧氣已漸散去,可是臨濟宗在此經營多年,若遠望前方,依舊是一眼望不到頭的霧氣。
“呼呼。”小狐狸累得氣喘籲籲,跑到陸爹麵前,抬起小腦袋繞來繞去的求關注。
剛才一路過來,遇到了一顆怎麽也砍不倒的樹,這笨東西就用頭去撞,咚咚幾下之後,樹是倒了,小狐狸頭上卻理所當然地起了個大鼓包。
旁邊陸家的仆人全逗:orz……少主真男人,我們服了!
頂著滿頭包的真男人也知道疼。想要嗚嗚哭兩聲,又覺得這麽多人看著不好意思。小狐狸就悄悄跑回師父身邊,裝作不在意地露出大包轉來轉去。超級有心機的樣子。
陸天機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知道小狐狸這是在撒嬌,忍不住訓斥他:“沒見過你這樣蠢的徒弟。”說完沒撐住,陸爹眯著眼睛笑了起來,歎道:“我的蠢徒兒啊,沒了師父你可怎麽辦?”說著就把小狐狸抱起來,輕輕給他揉散腦袋上的瘀血。
小狐狸苦著臉告崔玄微的黑狀:“師兄可蠢,他留下的都是些什麽訊號啊。我都是跟著他刻下來的符號破陣尋人。可現在繞了這麽一圈,除了撞得滿頭包,半個人影都沒見著。”說著,又蹭蹭陸爹的手:“那些大樹可難砍,腦袋疼,再揉揉。”
陸天機聞言,不悅地問身後隨從:“怎麽回事?”
領頭的將士急忙趨馬上前:“回稟大人,原本崔公子的確是在此地發出的信號。可是我們到了以後,卻一個人都沒有。轉了一圈之後,才本來約定的記號被刻得到處都是,似乎有人在故意擾搗鬼,想將我們往歧途上引。”
“這樣啊,”陸天機像似個老神棍般歎口氣,仰頭閉目,掐指一算,然後就說:“罷了罷了,先回去吧。
小狐狸有些擔心的抓撓著陸天機的衣襟,說道:“師父師父,我們不管玄微師兄了嗎?”小狐狸一直都是很護短的家夥。
“不過是臨濟宗和尚擺出來的迷魂陣罷了。放心,你師兄死不了。”陸天機不負責任的揮揮手。
小狐狸皺著臉,膽大包天的駁斥道:“那可不行!很明顯是師兄的隊伍裏出了叛徒。”他仰起頭,瞪著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哀求陸天機:“師父,我們再找找師兄。”
陸天機假作猶豫,故意聽了好久才點頭:“可以是可以,但你就得多出點力才行。”
小狐狸本來要點頭,想到自己的滿頭包,轉而猶豫起來:“那我再休息一下下。”邊說邊用爪子比出一點點的距離。
因為是自己提出來的笨法子,所以魚唇的小狐狸剛才真的很賣力,雖然身體被內功強化過,可是這一次,他的內力消耗實在太大。縱然要繼續去當推土機,也得先恢複先前消耗的內力再說。因為自己堅持要再找找師兄,於是,小狐狸就很自覺地在自家師父的手掌裏開始嚴肅地運功吐納起來,打算一會兒再去繼續撞樹。
可能是因為被師父捧在手心裏修煉的感覺太詭異,這一次四郎很快就吐納完畢,然後,他感覺海水在丹田裏如漲潮般緩緩升起,小肚子裏也有種溫暖滿足的感覺。
四郎舒服的伸了個懶腰,他沒有發現,在自己橫衝直撞將內力耗盡之後,新產生的真元比往日更加精純了。原型的皮毛變得漂亮不少,就連體態也……也更肥壯了些。
剛恢複了一點,小狐狸就急急忙忙從陸爹身上跳了下去,鑽入一叢深草不見了蹤影。
“大人,是否需要我們暗中保護小公子?”
“不必。小東西厲害著呢,自尊心又強。幼年的時候,被大妖怪咬得滿身是傷,其他妖怪前眼淚都不流一滴,非要找個鳥獸絕跡的地方,才肯哇哇大哭。你們暗中保護他,被他知道了,可要跟我發脾氣的。”
說是這麽說,陸爹哪裏放心小狐狸這樣亂跑?少不得要自己放出五感來暗中緊緊跟著。
看兒子蹦躂著跳過灌木叢,於是樹叢消失了!歡快地鑽過土洞,土層移了位!好奇地在樹下的蘑菇上麵嗅一嗅,蘑菇連土一起被刨開!傻乎乎地圍著大樹轉一轉,大樹轟然而倒!仿佛很滿意自己的成果,小狐狸最後跳到一顆風倒木上,回過頭來得意的露出了小白牙。
看著看著,陸天機的眼睛忽然模糊起來。小狐狸的影子和百年前青崖山上那隻可憐巴巴的小奶狐重合在了一起。兒子終於長成和他娘親一樣強大又漂亮的天狐了啊。
陸天機還記得自己當年第一次偷偷去青崖山看兒子的光景。那一天發生的事情,他一輩子也不能忘記。
當時心愛的妻子方死,道門和妖族也因此鬧得很僵,陸天機本打算去青崖山認領兒子,可是卻忽然間在夢中被天道點化,得授神諭。醒來之後,便醍醐灌頂般記起了自己和兒子的真正來曆,也第一次看清楚自己前麵的道路有多麽漫長崎嶇。
於是,本打算去接兒子在身邊撫養的陸爹猶豫了。這條道路注定危險而孤寂,兒子這麽小,連媳婦都沒討,他的未來應該有無限可能,而不是跟著自己一條道走到黑!
思來想去好幾天,陸天機終於決定孤身潛入妖族的領地,看一眼兒子就走。不過,若是陸爹知道兒子還沒成年就被某隻大怪獸圈養,再沒有什麽無限的可能,一定會堅決的搶了兒子就走的。
那一天,趁著饕餮不在,陸天機悄悄來到青崖山。
在小崽子們常出沒的地方等了不久,就看到一群毛團的互相撲咬著從林間的空地上跑過去,自己兒子落在最後。
小小一隻巴掌大的狐狸,在一群幼崽裏麵十分顯眼,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在大家一起練習捕捉山雞兔子的時候,兒子的不合群更加明顯起來。
——自己的狐狸兒子大概並沒能繼承爹娘的優良血統,似乎……似乎不太靈光的樣子。不協調的四肢讓它和小夥伴在一起總是顯得特別笨拙。不論抓什麽,都常常落空,有時候還會左腿絆右腿將自己絆倒。
每次小狐狸吧唧一聲摔倒,陸天機的心就跟著狠狠一擰。有一種失望和心疼交織的感覺。好在小狐狸一點都不嬌氣,每次摔倒後都飛快地爬起來,歡叫著再次衝進明顯很排斥它的毛團堆裏。
孩子,你怎麽不哭呢?你要是哭了,爸爸就能下定決心帶你走啊……
接著,小狐狸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追到了一隻兔子,可是立刻就有一個比他大兩倍的小老虎和他掙搶起來。那小畜生真是凶啊,他咬住自己兒子的大腿,將他摔到一旁,然後一屁股坐在了那隻死兔子身上。
兒子嫩嫩的小短腿可能被咬斷了,留了好多好多的血,他憋了癟嘴,最後還是沒哭,隻是拖著斷腿慢慢爬起來,躲開那隻凶惡的小畜生,爬到一邊的草叢裏找了幾個野果子啃。都傷成那樣還不忘填飽肚子……
陸天機為人有俠氣,行事光風霽月,平素誰得罪了他,隻要不是原則問題,他一貫很願意去體諒別人的。旁人說他罵他,他也聽過就忘,從不去記恨,更別說與這樣小的幼崽們過不去了。
可是,那一天,看著花皮小畜生欺負自己兒子的時候,陸天機的心裏竟驀然生發出毀天滅地般的怒火和仇恨,恨不得立刻衝出去,將那隻老虎崽子剁成肉泥……
陸天機總算克製住殺心,隻是對欺負兒子的壞小子小施懲戒。然後他就提著烤得香噴噴的肉脯,在一個雜草叢生的樹洞裏找到了兒子。
小狐狸的腿已經被他自己用些不知名的草藥糊住了,此時正在他那個偽裝成樹叢的小豬窩裏沉睡。陸天機坐在那裏,靜靜聽著小狐狸的呼氣聲,心裏緊縮成一團,生怕下一秒鍾那淺淺的呼吸就會消失。
就那樣茫然無措了片刻,陸天機才忽然驚醒過來,用體內的混沌真元輕輕**滌小狐狸那條受傷的小嫩腿,然後把肉脯輕輕放在了山洞裏,轉身離去——不再打那小畜生一頓,隱性兒控的怒火實在難平!
第二日,陸爹依舊隱身在小狐狸身邊保護他。卻發現自己再一次看走眼了,兒子根本不是什麽小白兔。這小東西焉兒壞,傷才養好,就不聲不響地用自己留下的肉脯做出一個陷阱,將那日搶他兔子的小老虎吊起來打了一頓!
真不愧是我兒子。那一刻,陸天機心中湧起的自豪感,真是浩浩湯湯,橫無際涯。
從那以後,陸天機偷看兒子上了癮,沒事便往青崖山上跑。青崖山極大,隻要遠離饕餮所在的區域,幾乎沒有妖怪能夠發現他。因此,每次隻要饕餮不在小狐狸身邊就多了一位看不見的保護神。
這也是四郎小時候條件辣麽艱苦,幾次瀕臨絕境,居然每每逢凶化吉的緣故了——隻要小狐狸有受傷,陸爹都會偷偷去幫他療傷。
可是後來……
小狐狸跑了一圈,軟著腿晃晃悠悠地回來,吧唧一聲倒在師父腳下一動不動得裝死。這動靜打斷了陸爹的回憶,他蹲□,小狐狸就跳進他懷裏,攤開白肚皮不肯動彈了。
“玄微師兄身邊一定有叛徒!約定好的符號到處都是,我實在開不動路了……”小狐狸摸摸肚皮,大咧咧的要東西吃:“師父,我好餓!”
陸天機含笑看著他,估摸他的確已經耗盡了所有的內力,便笑著拿出了一粒冰晶般的東西,投喂進四郎嘴裏。
“累了吧。那就吃點東西。”
那東西一入腹就變成一股暖流充斥著四肢百骸。好像回到母腹中一樣舒適。
半晌,四郎滿足的用爪子拍拍暖呼呼的肚子,感慨道:“還是師父給的丹藥最好吃。”
陸爹用食指輕輕揉著小狐狸的白肚子,笑道:“師父對你好吧?好了,你師兄吉人自有天相,跟師父一起回去吧。”陸爹這次來的目的,根本不是尋找崔玄微,而是為了借機耗盡四郎的真元,騙它吃下另外一半狐珠。
聽了師父的話,小狐狸縱然有心繼續尋找師兄,可他此時軟手軟腳的,到底力不從心了,隻好被陸天機抱著,一行人打道回府。
回來的路上,霧散開了些,有絲絲縷縷的陽光落在陸天機和他懷裏的小狐狸身上,原本橫衝直撞的風也柔和起來,溫柔的撩起陸天機的長發,如黛青色的遠山。長發中偶爾夾雜著一兩根狐狸毛。
陽光這樣暖,風也溫柔的好似母親的手,瘋跑了一天的小狐狸躺在陸天機的懷中,靜靜做了一個美夢。
夢裏,師父忽然成了他爹,還有一個長得像華陽姑姑的娘。
“爹。”四郎喃喃的說起了夢話。
陸天機的手抖了一下。強忍住湧上喉頭的那股熱流,沉默的抱著小狐狸繼續在林間飛馳。
懷著心事的陸天機沒有發現,他懷裏的小狐狸眼角凝出一串清澈的淚珠,在飛速掠動過程中,很快就落在地上,轉瞬消失得無影無蹤。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
壯到能開山的小狐狸是不是傳說中的強受?說不是的放學後都別走,饕哥和田雞叔都想和你萌聊一聊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