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飲屠蘇5

小麒麟走的累了,就把燈盞給四郎提著,自己拿出雞蛋,一邊走一邊剝蛋殼。

四郎提著小燈和絳色布袋,向著水井走去。凜冽的寒風順著巷道衝過來,呼的一聲把燈中的火炭吹得更亮了一些。

月光水銀一樣流瀉,巷道中的門扉,馬廄,落光了葉子的枯樹都被映照出清晰的輪廓。空地上的水井是青磚石壘成的,遠遠看去,好像被月色籠上一層鑲銀邊的白光。四郎提著小燈慢慢走過去,探頭一看,井水平滑如鏡,映出空中一輪寒月。

四郎心中有點緊張,他先繞著水井走了一圈,然後一腳踏在井簷上,轉出井中的木桶,把絳色布袋係在上頭。係好後,就把水桶原樣放了下去。

做完這些事情,四郎對著小麒麟點點頭,兩個人站在井邊,握緊拳頭等待著。

等了有一盞茶不到的時間,水井中先是傳出刺耳的尖聲嘶叫,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在下麵進行殊死搏鬥一樣,而後忽然爆發出明亮的光彩。

一大股水流“嘩”的一聲噴湧而出。四郎看到一群黑乎乎的影子被一頭像老虎又像牛的怪獸驅趕著從井口冒了出來。

“放箭!”四郎大喊道。

“嗝~”剛塞了一個雞蛋下去的小麒麟打了一個嗝,噴出幾點細碎的火花。

不知是不是身上帶著藥材的關係,那些黑影都刻意避開了四郎。他一腳把一個撲到井簷外的黑影踢回去,怒吼道:“你不是說噴火肯定沒問題嗎?”

小麒麟很無辜的歪著頭賣蠢:“再試一次,這次我肯定行!”

四郎簡直被關鍵時刻掉鏈子的四不像氣的抓狂,立馬轉身想要逃跑。

天上的月光更加明亮了,落在雪地上幾乎要刺傷人的眼睛。四郎一轉身,就發現在月光投下的那些陰影中,仿佛有什麽東西在蠢蠢欲動。

是影子!

黑影向水一樣從牆根處蔓延開來,就快要侵蝕到他們腳下了。桃梗中的怪獸想要飛回四郎身邊,卻被井裏爬出來的黑影糾纏著無法脫身。

“小哥哥,救救我們~”那對躲在四郎影子裏的小兄妹被黑影抓了過去,發出淒厲的呼救聲。

不知道是不是被這一幕刺激到了,隻聽“轟”的一聲,小麒麟終於成功噴出了烈火,那些火一遇到四郎剛才繞著水井走動時畫出來的弓矢圖形,就熊熊燃燒起來。水井四周的弓矢雖然隻是碳灰畫出來的,卻神奇的在火焰中幻化成青銅質地的弓箭,被某種力量牽引著,不斷向井中升騰的黑影射出火箭。

井水中爬出來的黑影一接觸到這些火箭,就化為零零星星的黑色汙漬飄散開來。四郎趕忙拉著小麒麟後退。井中疫鬼死後飄散的骨灰,想也知道不會是什麽好東西了。

原來一進入這個巷道,四郎就感到哪裏不太對勁,但是具體是哪裏不對勁,他又說不出來。直到他看到沒有結冰的水井中,那一輪圓月的倒影。

就在那時,四郎忽然醒悟走進巷陌後隱隱的違和感究竟從何而來——除夕之夜,原本是沒有月亮的!更別說這樣明亮皎潔的月色了!

老人家常說“明燈不是人,明月不孤行。”這是夜間行路的兩條戒律:漆黑一片的夜晚忽然看到燈火,絕對不要靠近,那一定不是人;相比廣為人知的第一條,第二條更為緊要,就是說在皓月當空,如同白晝的大月夜,可能潛在著比漆黑一片更加恐怖的事情。如果這月色出現在絕對不會有月亮的月初和月末,那麽十有八&九是遇到了極難對付的東西。

四郎發現,自從進入這條小巷子之後,裏麵的月光就特別的明亮。當時他心中的懷疑一閃而過,而後來出現的鬼孩和木偶轉移了他的注意,使他忽略了某個最應該被注意到的不妥之處。從而一步一步踏進陷阱之中。

結合他那日在街上忽然迷路,然後遇見找他問路的女人一事。四郎有些懷疑這也是疫鬼製造出來的幻境了。

也就是說,從他們進入巷道開始,就走進了疫鬼所布置的幻境之中。

想清楚這一點後,雖然情況十分危急,四郎反而鎮定下來。因為他忽然想起古籍中所記載的一個對付疫鬼的辦法……

從他反應過來之後,四郎就叮囑過小麒麟:待會他大喊“放箭”,小麒麟就往他所畫的圖形上噴火。

剛才他繞著水井走的那一圈,看似在觀察環境,其實已經暗中把手裏的燈盞翻轉過來,從燈中倒出一些灰燼和碳渣,在地上畫出許多把弓矢。

據說這樣的灰弓能夠射穢,但需要獨特的誘發條件——天火。天火指的是雷電過後產生的火焰。如今自然沒有天火,不過有隻會噴火的小麒麟在身邊,四郎打算死馬當作活馬醫。相信麒麟火並不會輸給雷電生成的天火。他綁在水桶上的也根本不是炮製屠蘇酒的藥材,而是饕餮給他的桃梗。

如今一試,果然靈驗。

小麒麟一口火噴出來後,就玩上了癮一樣根本停不下來,不斷對著地上四郎畫出來的灰弓噴著火。

見到井中已經沒有黑影爬出來,剛才從牆根處流淌出來的水一般的黑影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四郎就製止了試圖繼續噴火的小麒麟。

“凡人的遊戲真好玩!比賣癡呆還有意思。”這孩子壓根沒有危機意識,還以為這也是除夕夜娛樂活動之一呢。

四郎卻沒有小麒麟這麽樂觀,他警惕的看了四周一眼:天上的月亮已經消失了,小麒麟停止噴火後,那些弓矢重新變回畫在地上的炭灰,在黑暗中泛出幾點紅色的火星。隨著一陣寒風刮過,炭灰和火星都消失無蹤,隻在地麵上留下淺淺的痕跡。

巷陌中異乎尋常的安靜,也異乎尋常的黑暗。

四郎終究還是沒有看出什麽不妥之處。他把手裏的燈交給小麒麟提著,自己一步步試探著走到井邊,再次把水桶提了上來,將桶上麵係的布袋換成裝藥材的袋子。

其實水井中的確結了冰,隻是剛才被麒麟火依靠,冰都融化掉了。四郎把桶沉進已經幹淨了的水井中,不由得長出一口氣。他認為事情已經結束了。

就在他放鬆警惕的短短一瞬,那兩個被他們無意中救了一命的小兄妹忽然衝了過來,抱住四郎跳進水中。小麒麟雖然有些法力,可是他和四郎一樣,以為事情已經圓滿解決,也放鬆了警惕,眼睜睜的看著四郎被拖到了井中。

落下去的時候,四郎似乎聽到小女孩小聲說了一句:“對不起小哥哥,我們隻是想回家。”

【你們想回家和我有關係嗎?這可真是無妄之災。】四郎這麽想著,便失去了意識。

岸上的小麒麟趕忙也跟著跳了進來。可是他終究晚了一步,井水中除了一個係著絳色布袋的木桶,並沒有四郎。小麒麟是個傻孩子,弄丟了自家小弟,他心裏也著急啊,於是又爬上去,重新往下跳,希望能夠找到四郎,然而,直到天亮,饕餮殿下尋過來之後,他們依舊沒有找到四郎。四郎好像忽然從汴京城中消失了一樣。

四郎從昏迷中醒過來之後,發現自己被人用一條鐵鏈子拴在籠子裏。動了動耳朵,他翻身坐起來往外看。

好像是一間很普通的民居,家具什麽的都很樸素。如果硬要說有什麽不同尋常的話,就是關他的籠子後麵放了一個神龕,裏麵供奉著三清的神像。

一開始四郎還以為是疫鬼為了不讓他在水中放藥,所以製造出來的幻境,但是誰知道居然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疫鬼消滅之後,趁著四郎心神放鬆之際,忽然被小孩子推下井。

四郎現在再傻也知道水井旁邊那一出是哪個高人特意布的局了。

也許這個局從他在路上偶遇那個奇怪的黑衣女子就開始了吧。好像當時那個女人也是打算把他抓到哪裏去的。對了,當時的那陣怪風!四郎此時忽然回憶起來自己當時究竟是撞在什麽東西上麵了——是一個金剛力士。他當時沒有多想,隻把那個女人當成疫鬼。可是,胡恪表哥說過,疫鬼是通過水源傳播的,那麽那個女人為什麽要找糧店呢,這麽一看,也許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在故意誤導自己往疫鬼上頭想一樣。

可是四郎仍然有些想不通的地方:知道他會去井水中下藥的隻有胡恪表哥,而胡恪表哥肯定是不會害他的。那麽,究竟是誰提前知道了饕餮不在有味齋中,四郎會和不靠譜的小麒麟一起單獨出門到附近的水井下藥,從而提前布下這個局呢?當然,也不用提前的太久,隻要在他和小麒麟跟著那對小孩賣癡呆的時候布置好就可以了。

難道是有味齋中有內奸?

那些布局的人綁了他來目的何在?是為了威脅饕餮嗎?

四郎的眼睛呼嚕嚕的打量著房間的擺設,心裏默默盤算脫身之計。

這時,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了,四郎趕忙躺下去裝死。

“那些巫人越來越放肆了!”一個有些中氣不足的聲音帶著怒氣說道。

四郎在籠子裏躺著,悄悄眯縫起一隻眼睛偷看:屋裏魚貫進來一群人,都穿著道袍,打頭的正是那個姓宋的幹瘦道人。

“師傅息怒,他們雖然借著這次大疫在民間和朝堂中發展起來了。但是,我們這次布下的局,一定會讓妖族那邊遷怒於疫鬼,從而引得方相氏出手。到時候沒有汴京市民的血肉供養這些地獄裏爬出來的東西,巫族與地獄中的勢力一定會自己先打起來的。”後頭一個胖乎乎的青年道人說道,又極為孝順把宋道人扶到椅子上坐下來,他自己在一旁端茶遞水地殷勤伺候。

宋道人聽了這話,似乎消了些氣,頗為讚賞的看了他一眼:“這次多虧了你哥哥細心。真是想不到,那個鄭大夫居然也是鄭氏族人。不過,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誰能想到我們在他那裏派的探子居然打探到了這樣有價值的消息。”

說著,宋道人取了一個小瓷瓶遞給胖道人,又問:“你哥哥辦事利落,原是該賞他東西的,不知道他要的是金銀財寶還是功名利祿?”

“這……”那胖道人有些猶豫。

“難道他還想要長生不老嗎?”對著自己的得意弟子,宋道人口氣十分輕鬆。“即使是長生不老,隻要他有心護教,入我門派雖然不可能,但貧道可以傳他一二法門,讓他做個火居修士。”

“嘿嘿,您也知道,我家裏雖然窮一點,但我哥哥可是個本分人,從不與人惹是生非的。誰知道有一日見了胡四郎,就得了一個癡病,日日都去有味齋裏看他。這原本也沒什麽,他一個男人,還會被看壞了不成,誰知他身邊的妖怪甚為霸道,把我哥哥一頓好打。唉,我哪個傻哥哥喲,生就這麽個毛病——癡情,雖然被打了,依舊對胡四郎念念不忘,所以……所以……”那胖道士還是吞吞吐吐的說了。“請師父把胡四郎給我哥哥睡一晚吧。了了他這個心願,也好讓他安心的成家立業啊。”

四郎聽他這麽一說,立馬想起來胖道人說的是誰了。

那個所謂癡情又老實的情聖乃是街邊的一個混子,叫做刁大的。因他見四郎生得好,又是外地來的,早前有些欺生的意思,誰知剛摸上美人的小手,就被陶二一頓好打。他不服氣,又糾結了幾個地痞流氓過來鬧事,被陶二一個人揍的哭爹喊娘。這些地痞後來都消停了。唯有這個刁大,心懷忌恨,又實在對四郎的皮相著迷,便整天瞅著這有味齋,時不時來挑個事,不知道被有味齋裏的妖怪們揍過多少次黑拳了。近一段時間倒是沒怎麽看到他,四郎還以為終於能夠安生,原來是替宋道人做事去了。

四郎聽了這話,倒沒有多惡心,反而冷靜的看到這是一個極好的脫身機會。畢竟,刁大不過一個凡人,四郎又不是嬌滴滴的黃花大閨女,遇到臭流氓,有的是法子治他。

宋道士聽了這話,並沒有生氣,反而揮了揮手:“胡四郎現在中了我的傀儡術,你帶下去送給你哥哥吧。”

籠子裏的四郎虛著眼睛,驚訝的看到一個“胡四郎”木偶般走到胖道士身後。

“謝謝師傅,謝謝師傅。”胖道人感激連連。他那個不成器的哥哥不知道犯了什麽混,對一個跟妖怪混在一起的男人這麽著迷,道人心下不屑,可他又有什麽辦法呢。現在隻盼著自己哥哥得償所願後,能夠娶一門媳婦,替他們老刁家延續香火。

“好了,帶他下去吧。告訴你哥哥,我不會虧待自己人的。”宋道士的聲音恢複了有氣無力的狀態。

看著那個胖子帶著傀儡消失的背影,宋道士幹瘦的臉上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來。

原來,這群人各懷鬼胎,每一個好東西。這宋道士是打著一石二鳥的算盤呢:

第一,綁架四郎,讓饕餮誤會是疫鬼所為,從而出手祛疫。在宋道人心目中,自己雖然手段卑鄙了一點,但做的是為國為民的大好事,所以從來沒有任何心虛之感。

第二,他殫精竭慮的救了整個汴京城的人,得到一些回報也是應該的。所以他打算用這隻難得一見的小天狐煉丹。

不過他心裏總是害怕饕餮的,那可是上古大神都無可奈何的凶獸啊。正在為難之時,恰好聽了胖道人的請求,於是立刻心生一計,打算把人形的“胡四郎”賞給那個姓刁的混混,再出點意外讓那個“胡四郎”和刁大一起消失掉。到時候就算饕餮早上門來,自己不過是識人不明,隻要逃回山門,想來饕餮也不會為了這麽個小過錯挑戰整個道門。至於那個“胡四郎”,不過是他眾多傀儡中的一具罷了,就和前幾日報廢的那具一樣。

這樣做,宋道士也是迫不得已——他壽數將近,若不是靠煉煆妖鬼的精魂靈體做補藥,根本堅持不到現在。隻是這幾年,低等的妖怪煉出的丹藥已經無法滿足他的胃口,他又沒能耐捉到大妖怪,隻能靠大量獵殺一些不成器的小鬼小怪,以圖在數量上取勝。那兩個許家的小兒生魂,也是他被請去許家捉鬼時無意中抓來的。如今好容易居然捉到一隻小天狐,為了自己性命,自然要苦心孤詣的安排一番,鋌而走險在所不惜。

這麽一想,宋道士放佛得到了力量一樣,他支撐起日漸破敗的身體,向著關押小狐狸的籠子走過去,四郎趕忙閉上眼睛裝死。

“師傅,許家的兩個生魂怎麽處理?”旁邊一個滿臉皺紋的老道士弓著背過來請示。那兩個也跟著四郎一起回來了。

“是許家那兩兄妹吧?也怪可憐的,被家裏的厲鬼嚇丟了魂……還好被我撿回來了。如今還立了這麽大的功勞,就把他們一並煉化吧,也省得再回家裏被厲鬼折騰。”道士對著籠中的天狐滿意地看來看去,隨意的決定了兩個小孩子的命運。他對儒家清流的許大人本來就沒有好感,如今兩個小鬼受他吩咐做下這樣的事情,更加不可能放他們回家了。

聽了這話,四郎隱隱約約打通了整件事情的關節:

饕餮曾經講過,番僧是外道中人,想必,這個外道指的就是巫族了。當年後土身化輪回,證明巫族本來就和地府有某種聯係。而番僧代替自己妻子入餓鬼道,的確如同饕餮所猜測的那樣,是在召集炮灰,為巫族重返人間積聚力量。

看來,巫族這個布局應該是從很早以前就開始了。隻是,和惡鬼合作,自然要用人類血肉供養,所以才會有這一次的大疫。那麽,三十那天舉行的大攤儀式想必一定是沒有作用的,說不定還起到了反作用。

隻是四郎依舊不明白,這些道士不自己去收服疫鬼,算計自己做什麽?

不過這些陰謀詭計可以先不管,四郎現在比較擔心的是自己的即將麵臨的狗血命運——宋道人已經忍不住開始對自己的煉丹藥材上下其手了。

四郎感到一隻冷冰冰的手戳了戳自己的肚皮。

“師祖,姓蘇的又來了!”一個小道童跑進來稟報。

“這個節骨眼上,他來做什麽?”擔心拯救汴京城的功勞被年輕有為的蘇道人搶走,宋道士急匆匆的往外走。臨出門前,他想了一下,慎重地吩咐身邊的道童,把裝天狐的籠子拿去密室放好。

小道童趕忙答應下來,提起籠子出門去。他也不老實,一邊走一邊惡意的把籠子掄圓了轉動。看著籠子中的小妖怪在鐵柵欄上撞來撞去,樂得直笑。

四郎呆在籠子裏,被晃的暈乎乎的,身上也撞得很疼。他趁著道童隻顧著笑沒有注意,可憐巴巴地抱住了自己的尾巴,捂在剛才被宋道人戳的很疼的肚子上。

拐過一個回廊時,那個可惡的道童忽然無聲無息的倒了下去,四郎感到裝自己的籠子咕嚕嚕滾了幾圈後被人撿了起來。

【難道是精分殿下聽到了我的呼喚?】四郎沒出息的高興起來。結果暈頭暈腦的虛著眼睛一看,四郎又失望了,來人並不是精分殿下,而是曾經提醒過自己小心宋道人的女鬼。

那個女鬼讓裝著四郎的籠子漂浮在空中,一人一狐很快就飄出了這個院落。四郎回頭一看,關押他的院落好像是郊外的一個野觀,但具體是哪一個,他在夜色中看不太清楚。盡管這樣,四郎還是努力記住了周圍的環境和顯著的地標。他這是打算以後帶高手來尋仇呢。╭(╯^╰)╮

又飄了一陣,四郎就看到不遠處的一棵大鬆樹下,站著一個道人和一匹馬。

女鬼上前盈盈下拜:“主人。我把恩公救出來了。”

蘇道人對她點點頭,接過裝四郎的籠子,然後從懷裏摸出一把鑰匙,打開捆住四郎的玄鐵鏈。

雖然自己曾經救過女鬼的丈夫和兒子,可如今情勢不明,四郎並不敢過於天真。於是他依然堅定的躺在籠子裏裝死。

“別裝了,我不會對你怎麽樣的,但是也不會放了你。”宋道士冷冷的說。

四郎一聽,立馬一咕嚕翻身起來,因為體型太圓,還差點翻過頭。

“為什麽不放了我?告訴你,我已經有主人了!”他以為道士是想要抓他做役使的妖獸。

“這裏已經出了汴京城,如今城門緊閉,沒有路引進不去。”

“那你能派你的役鬼去有味齋通知我家人嗎?他們一定會報答你的。”四郎滿懷期待的說。

可惜,道士似乎對來自妖怪的報答不感興趣。“觀中的惡道知道你逃跑後,必定在城門看守,我不會讓我的役鬼去送死。”

四郎想想也是:女鬼把自己從宋道士手裏救出來,已經報答了自己曾經對他們家的舉手之勞,人家的確沒有義務冒著生命危險送自己回家。

於是,四郎又要求道:“那我自己回去!”

“你知道怎麽回去嗎?”

四郎:……

“你回去被姓宋的抓住也是個死,在路上被人不小心踩死也是死。都說好死不如賴活著,你還不如先老實跟著我。等我有空了就送你回家。”蘇道士眉頭習慣性的皺在一起,這使他顯得比實際年齡要成熟一些。

聽他這麽一說,四郎也覺得有道理,憑他一個人,的確沒有辦法走回有味齋。變回人形沒路引進不了城,變成狐狸就壓根找不到有味齋,而且,宋道人知道他會進城,肯定在路上等著他呢。於是四郎隻好委委屈屈的重新抱住自己的大尾巴,打主意等到白天自己再想辦法。

四郎不知道的是,因為他的失蹤,汴京城各派勢力鬧得不可開交。

都人整夜整夜的看到天空中火星隕落,窗戶外煌火馳過。城中所有的疫鬼都被黃金四目的方相氏領著十二神獸射死在桃弧棘矢之下。

胡恪表哥也根據四郎的口述,製造出了屠蘇酒,在城中大麵積的推廣,阻止了疫病的傳播。並且,胡恪和鄭大夫在這個基礎上改良藥方,治好了不少的傷寒患者。

然而,幫助人類逃過一劫的殿下依舊沒有得到上天的眷顧:即使掘地三尺,他的小狐狸終究還是不見了。

聽說從那年的除夕之後,汴京城就常常徹夜響起某種獸類淒厲的嚎叫聲,充滿了傷心和憤怒。

這種聲音卻不是每個人都能聽到的,但是,聽到的人常常不自覺地在夢中流下眼淚,好像是自己最珍貴的東西也找不到了一樣。

“娘,外麵是年獸在叫嗎?”一個孩子抬頭問自己母親。

“桂生不怕啊,咱家掛著紅燈籠,年獸不敢進來的。”母親趕忙捂住自己兒子的耳朵。心中暗暗奇怪,她並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兒子躺在被窩裏,乖巧的縮進母親的懷抱。其實他並不害怕,不知怎麽的,反而有些同情這隻傳說中凶惡的年獸了。

哈哈,放心放心,分別隻是暫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