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陵園瓜2

今年天氣酷熱,白晝的江城就跟個大蒸籠一樣。行人揮汗如雨,大聲咒罵這鬼天氣。唯獨賣冰水的祝老漢卻心裏歡喜,巴不得天氣再熱一點,他好多賺兩個錢貼補家用。也不想想自己都多大歲數了,再熱一點身體吃不吃得消。

其實,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祝老漢就養了一個兒子,卻外出做生意去了,女兒嫁在本地,畢竟不能常回娘家。所以兩個老的就和媳婦、小孫子住在一起。

倉廩實才能知禮節。窮人飯都吃不飽,哪裏能講究那麽多儒家道德禮儀。所以,祝老漢雖然見不著兒子想得慌,但是也從來沒阻攔著不讓去,反而鼓勵說好男兒誌在四方。等到兒子真的走了,不光老伴埋怨,連媳婦都沒得好臉色與他了。

不過,這位遠行的不孝子倒是很能幹,每年都托人帶回來三十兩白銀,在當時可算多。祝家的日子還算好過起來。

可是自從去年天下大亂之後,祝老漢的獨生子就不知所蹤了。祝大娘思念兒子,哭得眼睛都瞎了。家裏一下子沒了頂梁柱,漸漸有些入不敷出。

兒媳婦開始看著還好,挨到今年,估摸著丈夫十有八/九是出了事,看著家裏老的老小的小,心裏就漸漸有些別的想法,待兩個老人也不如往日恭謹。

祝老漢年紀雖大,人卻沒糊塗呢。這些事他都門兒清。製作冰飲冰碗是老祝家祖傳下來的手藝,祝家代代都在十裏大道上賣冰胡兒。隻是後來兒子嫌做這個太苦太累,才改行做了別的。

如今家裏沒了錢,瞎眼老婆子隻知道哭,媳婦兒做些針線活,也賺不了幾個錢。到了五月,城裏的糧價又看漲,家裏的米隻剩下薄薄一層,每日媳婦都得混許多野菜須須,米糠渣進去胡亂煮一鍋。吃的小孫孫皮包骨頭,隻有肚子鼓得老大……

四郎聽了半天,眼前的鬼老頭還在拉拉雜雜講他小孫孫的病情,忍不住出言打斷:“老丈,後來你怎麽來這裏賣冰水了呢?”

老頭兒橫了四郎一眼,顯然對眼前的後生說自己是鬼這一點依然十分不滿。老年人忌諱這個。不過,祝老漢也沒有糾纏不休,他繼續講他的經曆。四郎時不時插幾句嘴,有時候一旁的蘇夔也會對於某個點問得詳細些。

那一夜祝老漢的遭遇很快就出來了一個大概。

家裏窮的開不了鍋了,作為家裏唯一的男人,自然隻得撐著一把老骨頭,上街來重操舊業。擔著冰沿街叫賣雖然辛苦一點,但是因為今夏反常的熱,祝老漢的冰水生意就非常好。

人啊,老了老了,還是要兜裏有幾個錢,說話才有底氣,因此祝老漢成日都忙得不亦樂乎,雖然臉上手上都被烈日曬脫了一層皮,精神頭卻好得不得了。因為冰水生意非常好,祝老漢每天都會不知不覺中忙到傍晚收攤。

自從南邊的門樓修好之後,江城人都說晚上有時候會聽到門外有指甲抓撓的怪聲,窗外時有一隊奇形怪狀的影子經過。有些人家住的宅院老舊一點,還會聽到房頂上有東西跑來跑去,牆壁中傳來竊竊私語之聲。

如今江城已經重新開始了宵禁,連以前夜夜笙歌的城中貴族都默默消停下來,在黑夜降臨的時候不再舉辦任何飲宴。似乎默認了城中夜晚會有鬼怪流竄之事。

祝老漢清楚地記得,那一天是五月十五,到了傍晚時分,忽然從南城門外湧進來一隊人馬,其中還夾雜些僧不僧、道不道的人。這些人有的身上背著長條狀的東西,有的僅背著一個包袱,有的雙手空空。後麵還拖著一輛大車,車輪上沾著些紅褐色的泥土,車廂封得嚴嚴實實。不過看那深深的車轍,祝老漢估計裏麵不是金銀也差不離。

這群人拉著車直奔大營而去,隔了一會兒,趕車的大漢卻驚慌失措的跑了出來。一直跑到祝老漢的攤子跟前。老漢貪圖陰涼,就把攤子擺在新建的牌坊門樓下

“老丈,來碗清涼米酒。”

“客官不巧了,小老兒擔子裏剩下來的那點冰都化快完了。這涼飲可都不涼咯!”祝老漢笑嗬嗬的說

“不妨事。隻管做來我吃。”來人語氣裏透露出一點不耐煩了。

“這……好吧。”祝老漢本來打算收攤回家,可他在外麵做生意,深知不能得罪這樣的軍爺,這時候便不得不重新取出家夥什。

祝老漢年紀大了,在大太陽底下曬了一天,又累又餓,這時候動作越發的慢慢吞吞。好在那個軍爺並沒有出言催促。

等祝老漢慢騰騰做好了一碗涼飲,轉回身一看,原本站著攤子前的大漢不見了蹤影。幾根木頭,一塊木板搭起來的臨時小桌上卻放了一根金釵。

祝老漢左右看看,這一段路上並沒有其他行人。想到家裏的瞎眼老婆子和小孫孫,老漢眼睛一閉心一橫,把金釵揣進了懷裏。然後他歎口氣,坐下來慢慢把那碗冰飲喝進了肚,這樣拿出來加過糖的冰飲可不能再放回去了,不然,桶裏的那些都得跟著壞掉。

就這麽一耽擱,等祝老漢把撐桌子的木架和木板取下來,靠在牌坊門口上,有收拾好自己的挑子之後,已經到了傍晚掌燈時分。

眼看著太陽落山,祝老漢有些著急。如今城裏宵禁,他一個老頭子可不敢到處亂竄。這麽晚了,也不知道媳婦有沒有給家裏的瞎眼老婆子做飯。這麽想著,祝老漢趕緊收拾好家夥什,挑著擔子往家趕。

朱紅的牌坊門口修好之後,巨大的門樓投下大片大片的陰影,夏天在這片陰影裏呆著特別舒服,不過,一跨出這片陰影的範圍,熱浪就會變本加厲的襲來。一冷一熱的,祝老漢覺得頭有點暈,身子有那麽一刹那似乎重的很。不過老漢身體好,打了兩個趔趄,到底還是穩住了腳步,挑著擔子繼續趕路。

現在已經快到宵禁時分了,路上行人幾乎絕跡。祝老漢被那個莫名其妙的軍爺耽擱了一下,如今空****的路上就隻剩下他一個路人了。

還沒走出這十裏大道,祝老漢總覺得背後毛毛的,好像是跟著什麽東西,又好像是自己拉了什麽東西。

老年人不如年輕人頭腦好,做生意算錯錢,拉東西都是常有的事,所以祝老漢倒不擔心什麽東西跟著他這把老骨頭,隻擔心自己拉了東西回去又要聽老婆子叨叨半宿。於是他猛地回頭看去,那裏什麽都沒有,路旁的店鋪家家關門閉戶,隻有一個巨大的陰影矗立在黑黢黢的十裏大道盡頭,如同一張深不可測的大嘴。朱紅的門柱上隱隱約約纏繞著些青煙。這情景著實有些唬人。

家裏雖然窮,老婆子小孫孫成天都隻會哭,可是畢竟是塊遮風擋雨的地頭,他半隻腳踏進土的人,還有什麽好怕的?

這麽想著,祝老漢轉回頭隻管繼續走路。

這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天上有月亮,然而這月卻是青色的。祝老漢挑著擔子抬頭看天,他打小在江城裏住著,還沒見過這樣顏色的月亮呢。他記得小時候祖父曾經說過,前朝末年天下大亂的時候,那頭頂的月亮就是赤紅赤紅的。

月亮若是變了色,世間必定將有極大的災殃。

眼見著三轉兩轉拐進了一條小巷陌,再有一盞熱茶的的腳程就到家了。祝老漢一抬頭看見斜刺裏出現了一隊人,不緊不慢走在他前頭。之前祝老漢一直埋頭趕路,也不知道這些人是打哪兒冒出來的。

老人家常說,明燈不是人,明月不孤行。老話自然是有道理的。

人在走夜路的時候,若是打頭碰見這麽一隊詭異的,提著燈籠的人,可真是比沒遇見人還可怕。

此時祝老漢卻已經完全被眼前的情景迷住了。這群人仿佛走在一條光的河流之上,他們手裏提著的做工極為精美的西瓜燈,燈裏放著一團輕盈的亮光,光華燦燦,把地上照得一片雪白,像是撒了一層銀霜。雖然時值盛夏,這些人也都穿著很正式的曲裾深衣,衣服不知道是什麽材料做出來的,似乎在青色的月光下散發著瑩瑩的光彩。

這隊人馬無聲無息的走著,走動間,他們似乎給這悶熱的夏夜帶來了一絲涼風。

哦,不是錯覺,是真的起了晚風。祝老漢看不清楚這隻隊伍究竟有多長,隻知道排在隊伍最後麵的是一個女子。

身形窈窕秀美,穿著月白色的絲綢裙子,衣服上飄落著點點紅梅,還熏染了一種近似晚茉莉的香氣。姑娘的絲綢衣服外麵罩有一層紗衣,在晚風裏飄動,像兩隻美麗的翅膀。

這幅畫麵是那麽美好,簡直不像會出現在凡間,讓那些掙紮求存,八苦俱全的凡人恨不得隨之而去。祝老漢自認是個凡人,有那麽一刹那,他也想拋下一切,更和這群人離開。

祝老漢年紀大了,也頗見過一點事。他要是再年輕個幾十歲,沒娶自家的糟老婆子,沒準就得情不自禁跟著這麽個美人兒走了,可是老漢他畢竟記掛著一家老小,邁出的步子很快就停了下來。

人清醒了過來之後,理智也跟著回來了,老漢心裏就開始犯嘀咕啊:按理說這樣的貴女,可不會大半夜的徒步行走在江城街道上。

這念頭方動,老漢眼前的情景立刻變了一個模樣,好像是把那種虛假的外皮撕掉,露出了醜惡的本質:根本沒有什麽光的河流,那群人手裏提著哪裏是什麽西瓜燈,分明是一個個人頭!

走在最後,看著像個貴族少女的女子這時候忽然回過頭來,對著祝老漢陰森森一笑。

祝老漢差點沒嚇死:作孽哦,哪裏有什麽貌美如花的貴族少女?那就是一具從墳墓裏爬出來的腐屍!他一時想起了今日城中關於妖怪夜行的怪談,心裏砰砰直跳,急忙暗暗捏住了自己的袍腳閉上了眼睛。那裏被家裏的瞎眼老婆子縫進了幾頁《尊勝陀羅尼》。

據說是慶友尊者死後,他的大弟子傳出來的辟邪解厄之法。江城夜晚那些必須出門的人都會將《尊勝陀羅尼》經文縫入衣襟中,以祈求佛祖的庇佑,躲避成群結隊夜遊的鬼怪。

本來祝老漢還嫌棄自家老太婆多事,這會兒卻隻閉著眼睛祈禱這種方法真的靈驗了。

等祝老漢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眼前蹲著一個七八歲的小娃娃,手裏提著一盞造型酷似狐狸的絹製燈籠好奇的看著他……額,確切的說是他擔子裏的冰飲。

“老爺爺,我渴。”小娃娃長得可精致,穿一身極其昂貴的蜀錦衣裳。祝老漢知道這種料子,因為那種料子,頗像是兒子媳婦念了很久的月華三閃。

小娃娃的臉上還帶著點嬰兒肥,眼神很清澈,雖然已經顯出一種天生的貴氣,像個小王爺什麽的,但是眼巴巴犯饞的樣子可愛至極,和自己的小孫孫沒什麽分別。

祝老漢忽然就沒那麽害怕了,他定了定神,低聲說:“你這娃娃,怎麽半夜到處瞎跑算了算了,爺爺沒有冰,剩下點酸梅湯你喝不喝?”

小娃娃乖乖點頭:“喝。”然後又得意的補充:“我阿爹也會做酸梅湯。他做的最好喝!”

祝老漢聽到這裏放下了心,會做酸梅湯的應該不是害人的鬼怪吧?於是他就著小娃娃手裏的燈盞打開了蓋子。

小娃娃話音剛落,就被一位忽然出現的,十分高大俊美的貴公子抱了起來,還被翻過身輕輕打了兩下屁股:“怎麽又亂跑?還有,你現在也長大了點,怎麽還是到處認爹?你爹早死了。”

小娃娃憤怒得亂踢亂扭,鼓著包子臉大聲說:“大膽,你敢造謠生事、以下犯上!本王要誅……唔~”話還沒說話,小娃娃嘴裏就被塞進一個剝了一半的粽子。

“是有味齋裏的鮮肉蛋黃粽子。這回滿意了吧?”俊美公子笑著的把有了食物忘了爹的娃娃放到地上。表情裏帶著一種祝老漢描述不出來的複雜,靜靜的看著小娃娃抱著粽子啃得專心致誌。

“麻煩老丈來碗冰飲。”過了一陣,俊美公子忽然轉頭吩咐。

祝老漢正要說已經沒有冰了,結果一低頭,就看到本來應該隻剩下水的冰桶又結出了冰。

老人心裏納罕,但是並不敢吱聲,隻好低頭做了一碗冰飲。因為這一次冰塊充足,祝老漢不知怎麽的福至心靈,拿出了祖傳的手藝,要做一碗蜜豆冰來討小娃娃開心。

他將擔子裏的冰塊有技巧的敲碎裝進一個粗瓷碗裏,然後把剩下的秘製紅豆沙全部倒了進去。這種蜜豆冰裏可是加了不少冰糖,價格自然貴一些,買的人也少。這一碗本來是祝老漢專門留給自家小孫子的。

小娃娃剛好被半個鹹蛋黃噎住了,有點口渴。

俊美公子顯然伺候這個小娃娃已經很有經驗了,此時兩人配合默契,小的那個隻管把眼睛一掃,大的那個立刻小心翼翼的用手捏著粽葉部分,接過了他手裏的粽子。

小娃娃空出了雙手,捧住大碗,便大口大口的吃起蜜豆冰來。

舀了幾口冰,似乎覺得甜了點,又“啊”的張開口,示意要吃粽子。俊美的公子立刻便把粽子遞到他口邊。

祝老漢有點搞不清楚這兩個人的身份了,說是父子吧,兩個人長得也不像,說是主仆吧,這位俊美公子實在不像是仆人之流。

小娃娃一口粽子一口冰吃得可歡。吃完很有禮貌的把粗瓷碗還了過來,然後皺著小眉頭看著祝老漢身後某處:“老爺爺,你是不是拿了大姐姐的東西?快點還給她呀。不然會被挑西瓜的。”

祝老漢本來已經不怎麽害怕了,被他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再次說得心裏發涼。他哆哆嗦嗦收好碗,正要詢問,就看到那個俊美公子對著他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祝老漢低頭一看,剛才還精神奕奕的小娃娃似乎有些犯困,被俊美公子俯身抱進懷裏,輕輕拍著背。

盡管困得不行,這娃娃還不肯老實呢。他趴在俊美公子的肩膀上,眼睛一閉一閉的,掙紮著不肯入睡:“就要去找四郎爹爹!就要!就要!你說過隻要能長大就帶我去的。我已經長大啦!壞人,不要捏我爪爪,嗚嗚,再打本王屁股……滅……滅你九族……”

俊美的公子聽了這些話,就很溫柔的笑了起來,取過小娃娃鬆鬆提在的手裏的狐狸燈籠,順手扔在了地上,然後大踏步踩了過去。

那個小娃娃半醒半睡間似乎沒有覺察手裏的東西被扔掉了,還在很認真的要求:“今天還要吃火腿粽……燒鴨粽……”

“你吃太多,小心又肚子痛。”青年的聲音順風傳來。

小娃娃根本不理他,繼續帶著困意掰著爪爪數數:“還有叉燒棕,唔,黃米紅棗粽也沒有吃過!要吃!”

“好了好了,明天都給你吃。”青年的聲音裏沒有不耐煩,隻有濃濃的無奈。這種無奈祝老漢很能理解,麵對自家胡攪蠻纏的老婆子和小孫孫時,他大概也是這種語氣了。

被拋棄的狐狸燈籠在隱約的夜風裏,寂寞的滾動了幾圈。那是一盞做工極其精致的絹製燈籠,上麵一隻白狐狸的造型惟妙惟肖,看上去又驕傲又神氣。就這麽一盞燈,隻怕都夠自己一家人半年嚼用了。此時卻被毫不在意的毀壞了扔在地上,祝老漢心疼的皺起了眉頭。

不過,祝老漢也沒多餘力氣去關注這盞燈籠了,他現在隻一門心思想回家。今夜的歸途被幾次三番的耽擱,此時已經快到子夜了。

不知道這一大一小是什麽來曆,他們一出現,那群提著人頭的妖怪就離開了。

祝老漢心裏還是有些介意那個小娃娃的最後一句話,他伸手進去摸了摸懷裏的金釵:莫非自己的那點貪念真的會給自家招來災禍嗎?罷了罷了,金釵估計是那個士兵留下來的,明日咱還是去南大營還給他吧。打定了注意,祝老漢加快腳步,總算回了那個心心念念的家。

“所以,我這幾日都在南大營門口擺攤,卻一直沒有見過那天那個軍爺了。”被四郎當成鬼的祝老漢覺得很冤枉。

老頭記性很不錯,說話條理也清楚,在道長和四郎的追問下,一五一十的把事情都說清楚了。末了,他還拿出那根金釵,作為物證,向四郎和蘇夔證明自己沒有說謊。

老頭之所以會把關於青年和小娃娃以及那盞狐狸燈籠的細節都描述出來,也是因為四郎再三追問的緣故。

四郎聽了老頭的描述,基本確定小水已經蛻變成功,從穿肚兜的小團子長成了七八歲的萌正太。對於以前的事情,似乎也想起來了一些。

不過,如果這麽大費周折的結一次繭才長大幾歲,依然脫離不了幼童期,周公子的追妻之路依舊漫長無比啊。

四郎知道小水雖然長大了一點,依舊是原來那個小水,並沒有突然變成另外一個人。心裏又是放心,又是擔憂。雖然二哥說小水跟著周公子才最好,不過,四郎依然覺得那個水魔梁利的替身根本不是一個正經人啊,很擔心小水被欺負啊有木有!

老頭剛才被四郎說成是鬼,這時候講完這麽一段話後,情緒依然有些激動。一邊收拾家夥什,一邊不停的叨叨。

周圍的行人很詫異的看著四郎和道士,紛紛繞道而行。

四郎沒有再吱聲。他心裏知道老頭的確是死了,但是人死後七天才知道自己已經死去。這也是為什麽中國古代要舉行“做七”,也就是每逢七天一祭的緣由。

古代很多看似沒有用處的數字和講究,其實都有其內在含義的。隻是越到後麵,真正懂行的人就越少而已。

想起那些沉澱在腦海深處的現代的事情,四郎不禁有些疑惑:按照現在佛道巫三教這樣顯赫的地位,為什麽到現代不僅連妖怪,甚至連真正懂術法之類東西的和尚、道士都沒有了呢?

現代大多數僧道似乎更像是一群學術色彩濃厚的學者或者哲人,他們在政府庇蔭下,被嚴格而規範的程序管理著,終身以研究經書典籍為主。

不再像古代的僧道那樣,擁有一種超越凡人的地位和力量。

那麽,現代還有這類以斬妖捉鬼為己任的人間守護者嗎?四郎忽然生出這樣的問題。他知道,即使真的有的話,這些人必定也不像古代的同行一般明目張膽,更多的大概是暗地裏行動,通過知情人的口口相傳打出口碑來賺取糊口之資。

這隻是因為自己處於的是一個平行的空間嗎?然而這兩個空間中,先秦以前的曆史軌跡是完全重合的,神話的起源和記載也大部門一致,那麽會不會這個世界的未來裏,也不會再有到處亂竄的妖怪和修道者了呢?在這個修道者從明轉暗的過程裏,究竟發生過什麽不為人知的事情呢?

四郎腦洞大開、杞人憂天的想了一會兒,沒想明白,就把這個問題拋之腦後了。

祝老漢認為自己一個大活人,卻被個小道士誣蔑成鬼,收拾好自己的攤位之後,還在那裏吹胡子瞪眼,四郎也不和他爭論,反正按照老頭的說的日期推算,他顯然剛死不久,一時接受不了也很正常。

四郎在心裏暗想,這老頭兒也是個糊塗鬼,連自己究竟什麽時候死的都說不清楚。要不是遇見自己和蘇道長,恐怕就要這麽渾渾噩噩的錯過了轉世重生的機會,成為一個最悲慘的地縛靈。

人死後,除罪大惡極者立即下地獄,善功極多者立即升天,靈魂一般並不能馬上轉生。因此,人死後頭七天的狀態是最模糊的,或許它們也不適合被稱作鬼,而應該被稱作亡靈或者是在等待轉世過程中的一種身體。

剛才四郎喝了老頭兒做出來的冷飲,味道挺不錯,並不像有的鬼怪做出來的那般,一股子土石味。這其中其實有很多事情都很反常的,比如老漢的生意不如往日,比如買東西店家都不再理會他等等。想來這一切都因為祝老漢堅信自己沒死,被他找到了合理的解釋。加上他的確還沒過頭七,心裏又有個金釵牽掛著,所以估計是每日照常在家裏做了冰飲出來賣的。

隻是,老頭兒究竟是怎麽死的?又是什麽時候死的呢?

作者有話要說:這裏的情節有木有和那部很有名的百鬼夜行抄撞上?我沒看過那本,純粹是受到這個名字的啟發。不過受到名字的啟發也算是靈感來源吧。

嗯,以後江城也會百鬼夜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