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瑤秀眉一挑:“說什麽?”

“在盤山村的時光,是他一生最為難忘,最開心的日子,再無別的日子能夠比。便是皇宮天庭的一百年,也抵不上在盤山村與溫大夫相處的一個時辰。”

溫瑤心頭一動,攥緊的手指,一根根鬆懈下來。

他……在將死之前,最後的遺言,竟是給了自己。

而且,在他心裏,自己竟是這樣重要?

沈墨川話已至此,不再多說,垂下頭:

“我不打擾溫大夫,先進去伺侯世子爺了。”

溫瑤在原地發了會兒呆,才聽見謝佑祖不遠處喊自己:

“瑤兒。”

溫瑤醒神,忙走過去。

“剛見過世子爺了?”

“嗯,”溫瑤又輕聲說:

“哥,這次真的不知道要怎麽謝你。這份恩情,瑤兒沒齒難忘。”

謝佑祖為了幫她去增援元謹,竟不顧身份暴露的危險,調動了謝家軍。

也算是運氣好,謝家軍剛好就在西北處,距離建陽關快馬加鞭也不過一兩個時辰的距離。

昨日,她馬上提出隨謝佑祖和謝家軍一起去建陽關,謝佑祖雖然不同意,但最終拗不過,隻能帶上她。

“你既然喊我一聲哥哥,就別說這些。”謝佑祖隻說。

“放心,哥,我沒有對元謹說出你的身世,也請他不要再繼續追究來增援的人到底是什麽人,他也答應下來了。你和謝家軍的事,不會曝光。”溫瑤讓他安心。

謝佑祖唇卻微微一動。

那元謹並不是那麽容易哄的小孩子。

能擔得上武神的名號,從小就是元氏皇親貴族,又能在烏蘭一萬精兵麵前臨危不亂,撐到增援到達,以五百親衛與烏蘭一萬士兵拚殺,還能讓烏蘭死傷無數的人,怎麽可能那麽容易被人欺騙,猜不出什麽?

他不追問下去,純粹是給溫瑤麵子。

但憑他深沉的心思,就算溫瑤不說,他也隻怕能夠想到些什麽。

謝佑祖也沒說什麽,免得溫瑤操心,隻點點頭:“嗯。你先回帳子去吧,你一夜未眠,又從豐城趕到建陽關,也累了。”

溫瑤還要給元謹調配一些治療外傷的藥,也就點點頭,先回去了。

謝佑祖也正欲回去,卻見沈墨川疾步走過來:

“謝兄弟,世子爺請你進去說話。”

謝佑祖心頭一動,預料到什麽,隻淡然:“好。”

……

帳內。

沈墨川見謝佑祖引入,就退下去了。

謝佑祖看著坐在踏上的男子清朗矯健身影,雖與烏蘭拚殺一晚,渾身是傷,卻不改尊貴氣勢,睡了幾個時辰又是神清氣爽,不禁也暗自感歎,難怪有武神之稱。

隻頓了頓,道:“世子爺有禮。”

元謹淡淡:“你我也算是老相識了,何必拘束,坐吧。”

“不敢,你是梁王世子。草民隻是一介寒夫。怎敢與世子爺對坐。”

元謹薄唇邊沁出一縷淺笑,卻又似笑非笑:

“謝兄又何必妄自菲薄,一介寒夫不管是誰,也不可能是你。”

謝佑祖心頭一動,卻仍是不動聲色,也沒看他:“世子爺太抬舉草民了。”

元謹卻笑意一凝,雖然懶懶仰靠於榻上,身軀卻驀然停滯了數寸:“沒抬舉,隻是說實話而已。你並非寒門,反倒,貴得很。甚至,不比我們元氏低。”

謝佑祖沉默,後頸隻微微沁出了幾分汗。

“京人皆稱我武神,其實在我心目中,真正的武神,當屬昔年的寧海王謝灃。說起來,不是我不敬高祖,隻,若當年沒有寧海王襄助,隻怕我大晉高祖也不會那麽順利地拿下江山,隻可惜,這樣一個人中龍鳳,卻沒有得到一個好下場,當真是大晉的社稷之不幸。”元謹一字一字,語氣平和,並無任何起伏,也讓謝佑祖瞧不起他的心緒。

謝佑祖隻平靜回答:“那寧海王再厲害,也成了過去,世人都不記得了。世子爺又何必再提?”

“不,就算世人都不記得了,本世子卻不會忘記。雖然因為輩分懸殊,年齡相隔,我與寧海王無緣見一麵,但關於寧海王的一些事跡,卻聽了就從沒忘記,”元謹幽幽道,似勾起回憶:“尤其是,我記得曾經有西洋使者攜帶火炮來大晉,是寧海王親自接待的,當時西洋火炮威力震懾大晉,令君臣歎為觀止,寧海王竟也是個軍事奇才,事後短短時間內竟仿造出了西洋火炮。全大晉,也唯有他,才有這本事吧……隻可惜,後來寧海王去世,謝家敗了,我也沒機會再看到有人能製作出火炮了。”

謝佑祖額頭上陡然沁出汗。

“……直到昨晚,”元謹話鋒一轉,語氣多了幾分繞有興趣,“謝兄帶來的人,不但個個武藝超群,有當年寧海王軍隊之風,還居然帶著火炮,——隻有寧海王謝氏一門才會製作的火炮。”

謝佑祖猛的一抬頭,看向元謹。

“謝兄是寧海王的後嗣,”元謹一字一頓。“昨夜的那隊人馬,亦是寧海王留下的親衛。對嗎。”

謝佑祖見他完全料中自己身份,倒也並不意外。

早就知道以他的見識與敏銳,早晚能猜出自己的身份。

他也做好了心理準備,隻支身,平靜:

“是。寧海王是我祖父。我父親,是寧海王最幼小的兒子。當年祖父去世時,我父親尚在繈褓。”

以元謹的手腕,若是已知道他是謝氏後人,想要查,也絕對查得出來。那麽,不如他直接承認。

元謹沉默了下來。

雖然也猜到謝佑祖是寧海王的後代,卻沒想到,正是寧海王的孫兒。

小小盤山村,竟藏著寧海王的後人。

而且還是溫瑤的義兄。

嗬。當真如戲劇一樣。

“謝家當年風光太盛,惹了高祖不悅,又引來臣子們的嫉恨,遭到清算,抄了家,滿門流放,我父親僥幸逃脫,後來卻還是被朝中與謝家有仇的舊仇人加害,我娘因為怕我重蹈謝家後人覆轍,才帶著我隱居山村。這一次,要不是怕瑤兒擔心,我也不會如此明目張膽地出動謝家軍。”頓了頓,謝佑祖倒是並無畏懼:

“若是世子你想要將我交給朝廷,我也不後悔。隻希望世子爺看在我也算幫了和你的親衛隊一次,放過謝家軍。他們偏安一隅,絕無對抗朝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