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瑤也不瞞騙元若了:“昨日救下梅娘子的太醫院醫士荊芥先生,便是梅娘子的夫婿,也是我父親,本名喚溫天孝。殿下恕罪,此事並非有意瞞著殿下,隻因我們父女也是近些日子再相認團聚,還沒來得及稟報殿下。”
“什麽,平邑王從潭城帶回來的那個立了軍功的醫士是你的父親,乳娘的夫婿?”元若一驚,半會兒回過神:“……所以呢?這與阮氏害乳娘有什麽關係?”
“阮氏心怡我父親,又發覺我爹娘私下見麵,不甘心,才指示親戚聶家家中的車夫,暗中加害我娘。”
“豈有此理,那阮氏也太猖狂了!”
“可阮氏既是車夫的主上,又是賢妃親妹,那車夫必定是被阮氏封了口,輕易不會說出阮氏。”
元若怒了:“那怎麽辦,就由得阮氏買凶殺人不遂?”
“我想去一趟京兆尹衙門,看看有沒有線索,隻如今身份,不便出宮。”溫瑤抬睫,望向元若。
果然不負自己的期望。
元若冷哼一聲,拍案而起:“那有什麽難?本宮尋個由頭讓你過去就行了!難不成京兆尹連本宮的麵子都不給?”
溫瑤籲口氣:“那就有勞殿下了。”
……
京兆尹衙門就在京城禦街盡頭。
溫瑤帶著祥丙宮的一名公公與一名姑姑過去時,京兆尹主事的董大人已帶著屬下在門口等著了。
轎子停下,溫瑤與宮人陸續下來。
董大人馬上迎上去,雙袖並住:“溫掌藥有禮了。”
溫瑤回了禮:“董大人客氣。奴婢拜見董大人。”
“不敢不敢,”董大人抬眼悄悄看向麵前的女官,太子派來的人,自然得客氣幾分,“太子殿下派掌藥來京兆尹衙門,是想過問聶家車夫撞人案那件事吧?”
那車夫撞了好幾個人,其中一個是太子的乳母,董大人也是知道的,估計因為如此,太子才想打探一下案子的進展.
溫瑤回答:“正是。”
董大人做了個請的手勢:“不如溫掌藥進去,坐下喝杯茶,慢慢說。”
溫瑤一笑:“奴婢奉命來京兆尹衙門是為了了解案子進展,不是為了喝茶。這些虛禮,就不用講了。”
董大人臉色一動,這個小掌藥看著年紀輕輕,倒是個說話很有底氣,不太好拿捏的,便也就直說了:
“聶家車夫說那匹馬恰好沒在蹄上掌釘,又誤踩了路邊碎石,才會不慎驚馬,誤擾人群,釀下大禍,事後我等也檢查過馬蹄,確實有受傷,嵌入了尖銳碎石的痕跡。”
溫瑤睫毛一動:
“就算馬蹄確實受傷了,碎石也不一定是在那街道上踩到的。況且大戶人家的車夫一般訓練有素,這樣的意外,應該會提前想到,知道怎麽防備,這樣的事,在京城可從未發生過。”
董大人一疑:“……溫掌藥是想說那車夫撒謊?”
溫瑤沒回答,反問:“那匹闖了禍的馬可還在衙門?”
董大人一愣,繼而點頭:“在。還在衙門的馬廄裏呢。”
“不知奴婢可否去親自瞧瞧?”
董大人又是一愣,按理說,這是證物,溫瑤又不是京兆尹查案的人,應該是沒理由接觸的,隻對方是太子派來的,他又哪裏敢拒絕,斟酌須臾,終於伸出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溫瑤帶著人隨董大人來了馬廄,看到了聶家那匹肇事的棕色坐騎。
棕色的馬趴在草垛裏,懶洋洋的,像在打瞌睡,一副沒精神的樣子。
她回頭望一眼董大人:
“這馬,是這幾天精神都這麽差嗎?”
董大人點頭:“嗯,趕到衙門時,便有些鬱鬱不振,這幾天吃喝也少,一直趴著,估計是因為馬蹄被紮傷,不舒服吧。
溫瑤推門進去,將那馬的臀拍了拍,打了聲招呼,隨即將那馬的四隻蹄子小心翼翼地翻過來,檢查了一下。
董大人與幾個下屬見狀, 倒吸口涼氣。
看著嬌嬌柔柔的一個小娘子,做事倒是麻利勇猛。
偌大一匹馬,站起來比她還要高兩個頭,她上去就檢查就檢查,不嫌髒就算了,也不怕被這畜牲給不小心踢到了。
溫瑤檢查到馬蹄上確實有被碎石紮傷了的痕跡,皮肉翻起,可能是過了幾天,已經結了疤,看著好些了。
這麽點傷,又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應該不至於讓一匹高頭大馬這麽不舒服。
這馬,貌似還有別的問題。
她手往後一伸。
隨她一起出宮、背著小醫箱的公公立刻上前,打開箱子,聽她吩咐幾句,拿出一個什麽,遞給她。
董大人看得很清楚,那是一個透明的類似於管子似的東西,那透明管子前麵還有一根尖細銳利的銀針,看著觸目驚心,又見溫瑤拿起那個針筒,對準了馬臀靠近大腿處的某一處,紮下去,頓時失聲:
“溫掌藥,你這是做什麽?”
馬血抽出來,一時灌滿了整個針筒。
本是透明的針筒,霎時被血液溢滿。
身邊幾個下屬也驚呆了:
“她這是做什麽?”
“看著怪嚇人的。”
“啊呀,莫不是殿下將這馬匹傷了乳母,想要給乳母出氣吧?”
卻聽與溫瑤一起來的姑姑噓一聲:
“溫掌藥在做事。諸位大人安靜些。”
正這時,溫瑤已將從馬腿上的靜脈血抽出來少許,放在亮出細細看。
太陽光下,針筒裏的血液並非正常的鮮紅。
竟是黑褐色的烏紅。
董大人等人顯然也發覺到了這馬血的異常:
“這……這是怎麽回事?”
溫瑤示意下,公公又將醫箱裏驗毒的銀器遞過去。
溫瑤用針筒將馬血打進銀器大概兩毫升的樣子。
慢慢的,銀器四壁呈現出烏黑色。
就像烏雲慢慢飄來,一點點籠罩住原本碧藍的天空。
本是潔淨亮堂的銀,被黑色染滿。
京兆尹的幾個人再次驚嚷:“這是怎麽回事?”
溫瑤心中已有數,將手上東西都交給身邊的公公,轉過頭,靜靜說:
“各位大人也都看清楚了。這匹馬,顯然中了毒,尋常大戶人家的馬匹,便是沒有掌馬蹄釘,馬蹄部位的肉也很厚實,踩上一般的碎石,不至於疼到發狂,那街道又不是荒郊野外,是百姓常去的地方,也是京城最為繁華熱鬧的地方,道旁日日有人清理,根本不可能有很大很尖利的碎石。奴婢猜想,這匹馬應該是提前被人喂過使其振奮失常的藥,才會難以控製,藥性還殘留著,不可能馬上就消失,所以這馬這幾天才會精神不振。根本不是什麽不小心踩了路上的碎石,誤傷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