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瑤腳步一定。

自從與爹爹在京城相遇後,雖然父女團聚,彼此知道是骨肉至親,但可能因為失憶的關係,爹爹從沒主動這麽親近地叫喚過自己的名字。

溫天孝又看向梅氏:

“窈娘,你也別怕。我沒瘋,也沒傻。”

梅氏也是一呆,團聚後,丈夫也很少稱呼自己的閨名。

溫瑤端詳了一番溫天孝,陡然明白了什麽,激動地衝過去:

“爹爹,你是不是記起我和娘了?”

溫天孝平躺著,不方便,卻還是努力地點頭:

“……嗯,我都記起來了。”

這段日子,恍如一夢。

其實清醒之前,便有了斷續意識。

直到昨天清醒後,腦子裏的回憶,才前前後後連接起來。

剛剛窈娘與女兒進來時,看見妻子的一瞬,他便記起自己的所有事了。

一時唏噓不已,心緒不平。

還有女兒。

女兒都這麽大了。

他為了找妻子,丟下家裏的三個兒女,給二房那邊照料,卻讓女兒受了那麽多苦……

梅氏緩過勁來,猛地撲上前:

“……天孝,你真的都記起來了?記得我和二娘了?”

“嗯,”溫天孝再次點頭。

梅氏還有些不敢相信丈夫說記起來就記起來了,望向女兒:“二娘,你爹爹這是真的記起咱們了麽?”

溫天孝這幾年吃了不少藥,也看了不大夫,都沒用。

這一次剛被馬車撞過,還做了開顱術,反而馬上記起來了?

溫瑤有些興奮:“娘,爹原先失憶,許是落海後腦子撞到,有了淤血,壓迫住了控管記憶的那塊區域,才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如今撞馬車後,做了開顱清淤,那塊淤血指不定也跟著清除掉,或者移了位置,爹爹才會這麽快恢複記憶。”

梅氏這才釋然,不停念叨:“老天爺保佑。咱們倒是因禍得福了。”

說起來,那阮芸翹一輩子惡毒,這一次倒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溫天孝已紅了眼,凝視妻子:“窈娘,是為夫的對不住你,若不是我當年過於愚孝,隻顧忌在村人麵前的名聲,不顧你的感受,也不會讓大郎命喪戰場,還害你負氣離家……一切都是我的錯。既老天爺讓我留住這一條命,我一定再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

梅氏緊緊握住丈夫的手,抽泣起來,也不知道是因為丈夫這番話,還是丈夫終於記起來了:“罷了,過去的事,不要再提了。說來道去,我當年也不該那麽大的脾氣,說走就走,若不是這樣,二娘也不會被二房賣去做小妾,經曆那麽多事,三娘四郎也不至於孤兒似的長大,你有錯,我又何嚐沒有?”

夫妻兩人在床榻前追憶往事,溫瑤也就在一旁聽著互訴衷腸,半會兒,才提醒了一下梅氏。

梅氏這才想起丈夫傷勢都還沒好,不能太激動,止住眼淚,免得丈夫情緒波動影響了傷口,讓他先好好養著,過些日子再找太子請恩過來看他,這才起身準備回宮。剛走兩步,卻又被溫天孝在榻上喚住:

“窈娘,那你……幾時再來?”

畢竟女兒在場,問這話時,老臉有些微微酡紅。

與妻子分離這麽久以後,再不想和妻子分開半日了。

人生苦短。

但娘子現如今是東宮乳母,他則是太醫院官員,一裏一外的。

娘子便是再受太子殿下的抬愛,也不方便頻繁過來與他相聚。

梅氏聽出溫天孝的意思,風姿綽約的俏臉也是一紅:“你這人,傷勢還沒好怎麽就這麽慌……我有機會便會來看你。”

母女兩離了太醫院,坐在回宮的馬車上,溫瑤見梅氏一路上陷入沉思,似乎在想什麽,打破靜默:

“娘,其實太子殿下早就斷奶,也大了。按照宮廷規矩,像您這樣的乳母,早就該放出宮了,隻因太子從小由您撫養長大,離不開您,才將你一直留在宮裏。殿下應該也想看您過得好,不如你回宮後,就請殿下,請上允您出宮吧,這樣也能跟爹爹團聚了。”

梅氏一路上想著的就是這件事,此刻隻微不可查地歎息一聲:“就算殿下體恤我,主動想放我出宮,怕是太後那邊也不會答應。太後最疼太子殿下,見我想出宮,怕是也不讓,其實幾年前太子剛剛斷奶後,按宮裏規製,我便該出宮了,隻是太後覺得太子習慣了我的照顧,又說我不像其他宮人一樣,心裏腸子多,忠心耿耿,心思細膩,不肯放人,我才一直留在了祥丙宮,這一次,怕也是一樣。”

溫瑤輕微一蹙眉,難不成太後想找個靠譜的人照料太子,就不顧人家家人團聚了麽?

卻暫時也沒說什麽了。

溫天孝清醒後,身子一日好過一日。

元若看梅氏心裏記掛著太醫院的夫婿,三不五時找他要恩賜,往太醫院去探視溫天孝,也清楚她的心思已不在宮裏。

雖然舍不得,但元若也知道,是該放乳母去和家人團聚的時候了。

但正如梅氏先前所說的,元若雖有這個心思,也去同童太後說了,但童太後卻是清淡淡地駁了回來,隻說太子自打出生,尚在繈褓就被梅娘子照料,早習慣了,現在驟然離開,對太子無益。

太子乃社稷基石,半點馬虎不得。

梅氏早料到太後那邊不會允許放自己出宮,也不意外。

*

傍晚的西郊軍營。

元謹練完兵,由沈墨川陪著回主帳,邊走邊問起溫天孝的情況。

打從那天溫天孝做完開顱,陪溫瑤用了一頓膳後,便來了西郊練兵,一來便是數日沒回京城。

“爺放心,”沈墨川也是上午才收到信,隻還沒空給元謹匯報:“說是溫醫士幾天前就清醒了,而且據說還記起事了,梅娘子和溫掌藥都記起來了,當真是老天爺庇佑,因禍得福了。”

元謹腳步稍緩,眉一抬,又釋然。

也不枉他如此信任那小女人的能力。

果然是有兩把刷子的。

也好。這下,那小女人也總算安心了。

“京城那邊還傳了什麽話過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