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玉在式粼熄燈後又磨蹭了好一會兒,這才躡手躡腳地幻化回真身跳到床尾打理自己。

為了防止被看穿心事,他抻著脖子盯了好半天式粼的眼皮,見絲毫沒有哆哆嗦嗦的裝睡跡象,扭著貓腚行至式粼肩膀處躺了下來。

因為爬床晚了,尺玉沒趕上進被窩的最佳時機,貿然往被窩裏擠萬一把式粼擠醒,被誤會成非要挨著睡多尷尬啊……

尺玉轉著眼珠子,忽地靈機一動,胳膊腿兒唰地向四周延展,實力演繹了睡蒙圈的放飛自我,一腳就把式粼蹬醒了。

他緊閉雙眼,耳朵機警地聽著身邊窸窸窣窣地響動,想著這麽香噴噴的小貓咪,自然是要被摟回被窩的,殊不知身後的那位用被角捂著口鼻無聲地笑抽了,根本沒時間管他。

式粼最初隻是想逗逗作精貓,哪承想作精貓不但戲多得不得了,還拙劣的這般可愛。

他笑了好半天,最終配合著作精貓預定的橋段,伸出胳膊把挨凍的作精貓綁架回了被窩,打著哈欠用意識不清的口吻問道:“小午什麽時候回房的,哥哥都沒察覺……”

尺玉當然不可能說話,說話就露餡了!

他先是像做夢似的小幅度地抖了抖前爪,而後翻身到式粼的方向,吧唧了一下夢裏吃肉肉的嘴。

憋到這時,式粼基本處於表情失控狀態,他仰著頭將毛茸茸的小腦瓜壓到脖頸,發出倒抽氣的笑聲,手也開始肆無忌憚地捏玩尺玉軟軟的肉墊。

“小貓咪睡這麽死,應該不會察覺被吸到變形吧。”式粼邊說邊不客氣地重重啄了下貓頭,“還不醒?很好!哥哥要吸第二頓貓貓了……”

慢半拍的尺玉在一記泰山壓頂的重量級親親下,可算是咂摸過來式粼的不對勁,他猛地抬頭質問說:“你是裝睡的啊!!”

“難道小午不是嗎?”式粼剛好抓尺玉一個現形。

“我不是!”尺玉矢口否認,“我是沾床睡,睡得快而已!而你沒安好心,裝睡欺負貓貓!!”

“誰說我裝睡欺負貓貓了?我本身睡眠就淺,挨了一貓腳還不讓醒了?誰家的小貓咪這麽霸道?”式粼語罷用嘴唇夾住貓耳朵抻著玩。

尺玉抖了抖耳朵,斜著眼睛看式粼,“你若是真的睡眠淺,我跳上來的時候你就該醒了!”

“照小午這麽說,所謂沾床睡,豈不是跳上來的時候就睡死過去了?”式粼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你——”

尺玉哽住。

“你什麽你?”式粼一臉無辜後,又忽而作恍然大悟狀,“哦,你喜歡我。”

尺玉仿佛被踩到了貓尾巴,嗷地喊道:“鬼!沒那回事!!”

跟著咬住式粼裹在脖頸的方巾,一頓蹬腿踢,腳腳踹在式粼胸口。

他不清楚式粼以前被沒被其他小貓咪踹過,反正他收著爪尖呢,而且拿捏住了力道,僅僅是用來表達沒有喜歡,沒有的……

“沒有嗎?”式粼挑起小凶貓下巴,與夜色中全開的貓瞳對視,“沒有的話就不要動這塊方巾,萬一小午無意間把哥哥脖子弄流血了,衫青來尋哥哥,哥哥怎麽與他說?難道要實話實說,哥哥養了隻會傷人的小貓妖?他若把你帶走怎麽辦?”

“衫青?是你那位蛟龍朋友嗎?”尺玉下意識皺眉,心頭倏爾湧上一股道不明的不適感,他抓著式粼衣襟問,“你當真能喚龍?”

“不然呢?”式粼挑眉,“小午乃妖族,該知道血契的事吧?”

“嗯,知道。”尺玉心情複雜地垂下頭。

他其實一早便知曉式粼與妖結了血契,式粼脖頸上的抓痕在他被迫沐浴的那天就看到了。

傷口內隱隱埋著道紫金色的光,紫色為妖,金色為仙,代表與式粼結契的妖已是修成正果。

他相信後院叫姬烏的狗妖也看得出,所以才敢安心住在布莊,因為式粼不怕妖,且與妖淵源頗深。

尺玉煩悶地長舒一口氣,仿佛自己的地盤被別的貓撒了一泡尿,越想越憋屈。

可他現在修為尚淺,還搞不掉蛟龍留下的爪痕,隻是當他有能力去掉那道血契之時,式粼定是不在了,式粼等不了他九千年……

正當尺玉沮喪不已,隱隱聽到後院方向傳來姬烏的犬吠聲,犬吠聲如臨大敵般相當急促,尺玉噌地跳下床,丟給式粼一句“有東西進來了”,飛快地朝後院奔去。

式粼幾乎瞬間想到了式峰從山裏捉回的猛獸,一把摘下備了數日的弓箭,匆匆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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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等尺玉循聲趕往後院助陣姬烏,幾個巨大的身影圍了過來,尺玉大驚,肢體瞬間僵在了原地。

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

是野狸子,與他同宗的大型森林貓,會將他撕碎的天敵……

他環顧一周,發現數量竟有四五隻,那種血脈壓製的恐懼感讓他大腦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本能地後退,發出獸族對決的威嚇聲。

可這並沒有阻止野狸子的撲咬,黑影越壓越低,正當徹底將他吞沒時,破風的嗖嗖聲直奔他而來——

緊接著黑影被打散了一塊,野狸子倒地的瞬間,柔和的月光照了進來,他甚至忘記了仍身處險境,回過頭看向背對著月亮手持弓箭的高大身影。

恐懼的心髒逐漸被其他的什麽東西占據,就連哆哆嗦嗦的四肢似乎都跟著穩定了下來。

大概,是一顆定心丸吧。

箭尖再度將緊張的空氣刺破,又一隻野狸子胸腔中箭撲通倒下,那箭力道之大,刹那沒入身軀,以至於倒下的野狸子當場穿心而亡。

這時,其他的野狸子將目標轉移到了式粼身上,當箭重新搭在弓弦,矯健的野狸子紛紛撲向持弓的手。

尺玉隻覺身旁數陣疾風奔過,眼見危險逼近式粼,急火攻心催出半人形,尺玉赤腳瞬移至式粼身前,手中赫然多出兩把半臂長的白刃玄刀,他揚刀直刺,鋒利的刀尖登時在野狸子頭蓋骨開了兩個血窟窿。

就在此時,落後半步的野狸子一躍而起,尺玉抽刀已是來不及,式粼棄弓以箭刺向野狸子前胸——

但人力即使再大,箭始終不敵刀快,受傷的野狸子張口咬住了式粼的手臂,犬齒隨即咬穿血肉,下一秒被眼神幽冷的尺玉揮刀割斷了喉嚨。

尺玉徒手掰開野狸子的臭嘴,解救出式粼的手,並二話不說吸出傷口的血吐在地上,一點一點地舔/舐。

其間式粼與尺玉無一人開口,時間如同春風融冰般緩慢,式粼漸漸感覺不到手臂的疼痛,單手環住尺玉的腦袋親了親,“我的笨小午是被我當成家貓養傻了嗎?這東西是獸不是妖,有什麽好怕的?”

尺玉額角一蹦,尷尬道:“我這後來不是想起來了嗎……”

“嗯,哥哥知道。”式粼嘴角上揚,“因為哥哥有危險,我的小午就又聰明回來了,真棒!”

“……”

這樣的誇讚,尺玉一點都不稀罕,大白眼翻出十丈高。

哦豁,耳朵又被夾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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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殺野狸子的動靜不小,布莊的下人中最先發現的是與姬烏同住的阿泰,阿泰甚至參與了戰鬥,用鐵鍬保護了他的狗子。

阿安握著雞毛撣子衝出來時,恰好撞見式粼在夜幕下大變活人。

由於尺玉穿著外袍,大白尾巴被遮得嚴嚴實實,耳朵又被式粼的嘴唇夾住了一隻,另一隻在阿安的角度完全看不到,所以在阿安眼裏,畫麵變成了異域美人被式粼一口親成了貓……

阿安雖震驚到下巴脫臼,第一反應卻完全沒往貓妖那邊尋思,因為布莊來過捉妖師,如果白貓是妖族,早被困死在破妖法陣中了。

所以他認定尺玉是神仙,他東家為人正派有愛心,又儀表堂堂,被下凡的神仙看上也不稀奇的!

布莊如今住著神仙,必定財源滾滾來,他也會有福氣的,工食銀撐爆錢袋子的那種!!

式粼抱著肉團子往布莊後門去的途中,瞥見了瞠目結舌的阿安,心裏咯噔一下——

“阿安在站這裏多久了?”式粼試探道。

阿安聞聲魂歸五內。

做下人的最會察言觀色,阿安聽得出式粼不願被看到方才那一幕,但這個時候撒謊顯然不可取,他一改往日的低眉順眼,抬起臉與式粼對視。

“回東家的話,阿安蒙東家恩惠,什麽都沒看到,日後也會盡心盡力地伺候,請東家信任。”

雞毛撣子在手中攥出了汗,阿安選擇誠實,他相信式粼的為人。

式粼直盯盯地看了阿安少時,開口道:“把地上的血刷幹淨,等到天亮將這幾隻野狸子送去加工成肉幹吧。”

“得嘞!”

阿安頷首,提到嗓子眼的心髒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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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半壁廊,尺玉小聲唧噥,“他應該是看到了。”

“無妨。”式粼回應說,“阿安不是式家的人,他對你亦無懼色。這世間並非所有人都怕妖,否則話本裏哪裏來那麽多與妖相戀之人。”

“與妖,相戀。”尺玉小聲重複的同時,心跳空了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