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二刻,天光還沒等透過濃濃夜幕,熟睡的尺玉便被意念叫醒。他猛地掀開眼皮,瞬膜艱難地像兩側眼角滑動,露出被深藍圍住的漆黑瞳孔。

張著貓嘴接連打了兩個哈欠,漫不經意地碎念著當下心理活動,“啊,我得去摘大紅花了,晚了大紅花該不水靈了……”

尺玉話雖如是說,可貓軀一根毛都沒動,藍眸呆滯得像極了死不瞑目,愣呼呼地盯著式粼圍在脖頸的方巾,臉都沒有力氣洗。

過了少時,眼眸因困倦蒙上了一層潮濕的霧氣,他嘀嘀咕咕地抱怨著“都怪這該死的被窩太軟和,太溫暖了”,一時忘記顧及睡覺的式粼,大喇喇地伸展著四肢,用力到肌肉顫抖。

稍微清醒些,尺玉又開始納悶了,他啥時候鑽的被窩?昨晚分明是睡在枕頭上的,怎麽會呢?

他疑惑地抬起貓頭看向吐息均勻的式粼,肉墊輕輕戳了戳薄厚適中的唇瓣,用倒牙的語氣問:“是你把我抱進來的啊?那什麽,其實我不冷的……”

貓貓蟲心裏美極,嘴裏傲嬌的話全都是說著玩的,整隻貓在被窩裏快樂蠕動,並不時用腦殼上的氣味腺蹭式粼的臉。

“那你現在還有沒有不高興?”

“要是沒有的話,我再眯一小會兒唄~”

尺玉嘴裏發出癡癡地笑,爪爪不時在式粼攤開的手臂內側踩來踩去,尾巴不懼被子的壓製支棱了起來。

式粼其實被香噴噴的小粉肉墊堵住嘴時就醒了,隻不過他想聽尺玉嘟嘟囔囔說些沒用的,這才打定主意“裝死”。

但是眼下尺玉動靜不小,他再沒什麽反應就不合理了,於是他假裝被吵醒摟住動來動去的貓貓蟲翻了個身。

尺玉也搞不清自己不過是被抱著轉了個圈,發出“呀呀呀”的聲音做什麽,太害羞了,他拱呀拱地將發燙的腦袋埋到了式粼裏衣中。

大抵貓貓就是見縫插針的小動物,腦袋鑽到裏衣後,爪子也跟著扒拉進去了,然後扭著貓腚一個後空翻完完全全地窩到了式粼懷裏。

平日裏隔著薄薄一層布料,還沒覺得人族火力這般旺,這會兒才在裏麵小小逗留,尺玉竟然感覺有些燙腳,還,還喘不過氣……

這也太愧對祖先了!貓族的老祖宗那可是在沙漠裏滑滑梯的主兒!!

尺玉為了顏麵,熱死也不往外鑽,唯獨貓頭慫慫地探了出來,被某隻人族啄木鳥狠狠啄了天靈蓋。

哦不,他沒說自己是榆木疙瘩腦袋!!

“小午是什麽時候來找哥哥的?哥哥還以為小午摟著小飛鼠在臥房快活呢。”式粼一推三六九又陰陽怪氣道。

“我沒有啊……”尺玉下意識否認。

扒在式粼鎖骨上的前爪微微收緊,掙紮了須臾後,將矜持的本意轉為善解人意,“我是說我沒有要抱著小飛鼠睡,式粼哥哥不是嫌小飛鼠叫聲吵嗎?我決定讓它們在儲物間眯著了。”

“哦?”式粼不置可否地試探,“那小午打算怎麽安排?”

“我是這麽想的。”尺玉擺弄式粼烏黑的發絲,“回頭書櫥和鼠籠做好後一股腦都擺在儲物間,儲物間變成我的玩耍空間,小飛鼠自然不會在儲物間以外的地方叫,也就吵不到你耳朵了。”

“不對。”式粼捉住多動的小爪子,按在自己臉上,“小午就沒有想過假使書櫥搬過去,哥哥伏案做事時便見不到小午嘿嘿嘿地看話本傻樂了?還是說小午想要更多的獨處空間?”

式粼緊盯著陷入沉思的貓臉,再度開口道:“當然,哥哥沒有綁著小午的意思,小午有自己的小愛好哥哥全力支持。隻是哥哥年紀大了還挺需要陪著的。要不這樣,哥哥再養一隻小貓咪好不好?”

“你要再養一隻小貓咪嗎?我們不是相戀的關係嗎?”尺玉眉頭微蹙,與式粼對望的眼睛睜得溜圓。

式粼怔怔地看了尺玉半晌,不帶情緒地勾起嘴角改口,“哥哥不養,哥哥逗小午玩的。”

其實式粼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非要這麽說,胸腔塞著一團棉花堵得他難受極了,他無法理智……

“逗我玩?空穴不來風,總要有些理由的吧?”尺玉不依不饒地追問,“你是不喜歡我了,想和別的小貓咪相戀了嗎?”

“不是,哥哥不是……”式粼急切地否定了尺玉的猜測,將緊貼皮膚的雪團子摟得更緊,“哥哥是有些孤獨了而已,你當哥哥是病了好嗎?”

“病了?是哪裏疼嗎?”尺玉笨拙地學著話本裏的描述,用肉墊探了探式粼額頭,他根本就摸不出溫度哪裏不對,可他突然想起可以叫大夫,“我去喊阿安,他會請大夫。”

“不用不用。”式粼連忙箍住尺玉,耳語道,“哥哥抱一會兒貓貓就不疼了,我的小午比大夫管用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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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紅花摘了,比承諾的稍微晚了些。

式粼正與遊止葉在遊府後院的水榭品茶,尺玉叼著紅紅火火的狀元牡丹嗖地跳上石桌,將花規規矩矩地擺在式粼麵前,仰頭發出奶奶的夾子音。

式粼當即放下手中的紫砂茶杯,單手托著貓腚把肉團子抱在懷裏。

他還以為賴床過後,尺玉把送他花的事情忘記了呢。

沒忘真好。

他親了親貓頭,拾起開得嬌豔的牡丹,展顏道:“謝謝我的小午寶,哥哥很喜歡。”

“我也很喜歡——”

坐在式粼對麵的遊止葉當啷插了一句嘴,而後歎道:“式兄可知這狀元牡丹是我專門請花匠培育在園中的,本來能多賞一段日子呢,你家這位‘夫人’幾個意思,玩借花獻佛呢?”

“給你拿那麽多肉幹,摘你一朵花過分嗎?”式粼挑眉看向掃興的遊止葉,“還是說少了這一朵,遊兄的花園就禿了?”

遊止葉對花園裏的牡丹稀罕得緊,哪受得了式粼的無賴態度,嗆道:“這不是禿不禿的問題,摘別人家的花總要事先打聲招呼吧,再說這是你夫人,又不是我夫人,我沒必要慣著。”

“遊兄這話說得真夠逗的,小貓咪能知道什麽家花野花?”式粼冷嗤,“假使遊兄受不了家裏的花遭殃,那我幹脆把小晚也一並接回去算了。”

“式兄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如果說前一秒遊止葉是在發牢騷,那這一秒他的神情足以暴露他的認真。

他近來養貓養得上頭,已經到了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地步,式粼這時候把貓要回去,不是等同於割他的肉嗎?

“字麵上的意思,聽不懂?小貓咪的腦袋瓜裏裝的隻有浪漫,就算搞些無傷大雅的破壞,也不至於被斤斤計較至此。”式粼別過臉看向不知什麽時候溜達回來的尺夏。

尺夏叼著粉色的仙桃牡丹,邁著優雅的小步伐朝遊止葉緩緩走來。

她是聽尺玉說式粼喜歡花,收到花後會開心,便想著給遊止葉也摘一朵。

隻不過尺玉將花園裏最美的狀元牡丹給摘走了,她瞧著別的顏色就屬粉粉嫩嫩的仙桃牡丹最好看。

她挑的這朵一樣很美,遊止葉會喜歡吧?

尺夏到底與尺玉是一個母貓肚子裏出來的,跳上桌的動作以及遞花的角度都是一模一樣的。

遊止葉看著他的寶貝牡丹又少了一朵,心頭卻生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動,他跟中邪了似的,重複式粼抱貓貓的動作,就連誇貓貓的話都如出一轍。

“謝謝我的小晚晚,爹爹很喜歡……”

語罷在貓頭上啾啾啾親了好幾下。

式粼:“……”

尺玉:“……”

尺夏不好意思地晃動著大白尾巴,抬爪按住了遊止葉再次湊過來的嘴。

-

晚膳是在遊府用的,遊府夥房的廚子是打江南請來的,菜式做得精致極了,光是擺盤就看得人眼花繚亂。

尺玉在別人家吃東西難免有些拘束,他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像個貓中貴族,又像嗷嗷待哺的雛鳥,張嘴等喂。

開始兩人兩貓吃得相當和諧,直到最後上來那一坨名為叫花雞的硬菜,人與貓都不淡定了。

尺夏不挑食不護食,遊止葉給撕雞胸肉就吃雞胸肉,給拆雞脖,就啃雞脖。

尺玉可不一樣,他要吃雞腿。

式粼剛把雞腿拽下來,他激動的小爪子便開始原地踏步了。

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一次式粼的手沒有繞至他麵前……他眼瞅著雞腿即將進到式粼的嘴,騰地站了起來,恃寵而驕地一口咬住雞腿。

隻不過他沒有發出護食的嗚嗚聲,而是眨巴著大眼睛與式粼對視,試圖通過話本裏提到的暗送秋波來實現雞腿自由。

式粼目的達到了。

他一把攬過貓腰將小饞貓壓在懷裏,他就是要尺玉奪食,他就是要間接與尺玉接吻……

尺玉的毛茸茸小胸/脯與式粼緊貼,眼神從賣萌逐漸轉為茫然。

這是要幹啥,當眾調戲他嗎?

他,要配合嗎?

尺玉咬著雞腿也不耽誤緊張地咽唾沫,眼下他阿姐還在呢,是要當眾親親嗎……

哦不可以!萬一變身了怎麽辦!!

尺玉的肉墊搭在式粼雙頰抗拒的用力,但在外人眼裏更像是捧著式粼的臉,兩人視線仍交纏在一起,看起來隨時都可能發生點什麽……

遊止葉作滿臉期待狀。

尺夏則心理各種活動……

這也要學嗎?

城裏貓標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