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公主,你回來了!”

當看到我一身樸素布衣布裙出現在吳家莊客店‘門’前時,風雨雷電忙迎向前來,小雨和狂雷更是‘激’動得淚光點點。

“公主,你去哪了?怎麽也不和我們說一聲就消失這麽多天,我們都急死了……”

“你們把我失蹤的事飛鴿傳書給宇哥哥和明銳哥哥沒有?”

“公主失蹤第二天,屬下尋不著公主,所以……”驚風答道。

我皺了皺眉,“馬上飛鴿傳書,說我平安無事,隻是一個人去散散心而已!快去!晚了就來不及了!”

晚了恐怕就要爆發戰爭了!

“是,公主!”驚風領命而去。

“公主,你去哪裏了?怎麽散心散這麽多天?”小雨跟在我身後,急急問道。

我停下腳步,回頭看著他,目光微冷,“沒去哪裏!隻是見了位老朋友!”

‘朋友’二字輕輕吐出,卻更像是咬牙切齒,小雨還想問什麽,見我微冷的眸光,縮了縮身子,壓下要問的話。

“馬上去中都!”

很快,我們便坐上去中都的馬車上。

和往常一樣,狂雷和閃電暗中跟隨,驚風小雨坐在車前,驚風駕車,我坐在車裏,‘藥’王爺爺坐在我身邊,像個孩子似的吃著各式果品,不時拿著桂‘花’糕遞到我麵前,我笑著搖了搖頭,“爺爺吃,蘇蘇不餓。”

“哦。”他見我不吃,自己埋頭吃起來,津津有味的樣子讓我心裏發酸,輕輕撫‘摸’著他蓬鬆如枯草的頭發,爺爺,是他把你害成這樣的嗎?隻為阻止你說出眸‘色’變幻的真相嗎?

“嗬嗬……”他抬頭笑起來,拿起糕點遞到我麵前,“蘇蘇,吃,吃……”

“爺爺,你想起我是蘇蘇了嗎?”我驚喜的抓著他枯瘦的手,他眸裏的目光渾濁茫然,隻是不停的把糕點塞到我手上,“蘇蘇,吃,好吃……”

希望全化為泡影,我失落的放開他的手,自嘲道,“爺爺像個孩子也好,無憂無慮,哪像我這般煩憂,隻是爺爺變成如此,誰能告訴我,一個人的眼睛如何從紫‘色’變成藍‘色’呢?”

正在吃東西的‘藥’王爺爺忽然頓住了,渾濁的眸裏飛快閃過一絲明亮,可惜沉思中的我並未發現。

很快,夜幕降臨,因著急趕路,等到天黑才發現,錯過了投店的村落,驚風請示我之後,便在一處空地上燃起篝火。

下了馬車後,便發現‘藥’王爺爺不見了,我忙讓驚風小雨四處尋找,最後在河邊找到他,他正看著一株不知名的小草發呆,手上也拿了幾株那種小草。

“爺爺,你在看什麽?”

“蘇蘇,我告訴你,可以變的哦,真的可以變的哦……”

“可以變什麽?”

他歪著頭看我許久,才吐出一句讓我哭笑不得的話,“不告訴你!”

說完,不再理我們,自己回了篝火旁,也不和我們說話,也不貪吃糕點,自己在角落裏拿出一個石臼把小草放進去搗著,很快小草便被搗成墨‘色’‘藥’汁,他又用紗布將‘藥’汁過濾出來,又從懷裏掏出一枚青‘色’‘藥’丸,丟進‘藥’汁裏,等到‘藥’丸溶了後,他才端著‘藥’汁到我麵前神秘兮兮的說,“蘇蘇,你看好哦,呆會就可以變了。”

他看著驚風,“你,過來!”

驚風看我一眼,我點了點頭,驚風便依言過來。

“不許閉眼!”爺爺叮囑道,我點了點頭,驚風便睜著雙眼,我心裏忽然湧起奇怪的感覺,難道爺爺想告訴我什麽嗎?

爺爺看著驚風睜得大大的雙眼,忽然把手裏的‘藥’汁噴在驚風的眼睛裏,驚風從小受訓練,整個過程眼睛都沒眨一下。

我驚異的發現驚風的黑‘色’眸子竟慢慢變了顏‘色’,開始是墨‘色’,最後竟成了青‘色’,原來真的有‘藥’可以改變眸子的顏‘色’!

‘胸’口仿佛壓著沉沉巨石,讓我喘不過氣來,感覺天空烏沉沉的,像巨大的網向我壓來。

“怎麽是這樣?假的假的!”‘藥’王爺爺忽然指著驚風大吵大鬧起來,“明明可以變藍‘色’的,明明紫‘色’可以變藍‘色’的,怎麽沒有變?你是假的你是假的……”

“公主,你怎麽了?”見我臉‘色’慘白幾乎暈過去的模樣,小雨忙過來扶著我坐下,窒息的感覺重重壓著我。

原來紫眸真的可以變成藍眸!

望著驚風青‘色’的雙眸,‘藥’王爺爺還在吵鬧著,我卻無力去安撫他,虛弱的靠在樹幹上,悲哀的笑容彌漫在‘唇’邊。

假的,真的都是假的呢!深情厚愛都是假的!甜言蜜語山盟海誓也都是假的!還有什麽是真的?隻剩下他的野心吧?

閉上眼,再也笑不出,眼睛很幹很澀,沒有眼淚,在那一個狂風暴雨雷電‘交’加的夜裏,眼淚早已流幹,到如今,想哭卻怎麽也哭不出來。

想起臨走時刺在他頸後的那一針,如今的我卻不知道自己是否後悔了,是不是不該刺那一針?是不是該刺得深一些?

我找不到答案,或許本就沒有答案。

夜很沉很安靜,我靠在樹幹上,抱緊自己冷得發抖的身體,聽不到‘藥’王爺爺的吵鬧,聽不到小雨關切的安慰,聽不到驚風的詢問,聽不到風聲蟲鳴聲,我的世界一片空白,一片死寂。

我像受傷的小獸縮在自己的小小世界裏,以為這樣就可以讓傷口痊愈,卻更孤寂,更害怕,更受傷,抱緊蜷縮著的身子,微風吹來,空氣裏有高山流水的氣息,也有鮮‘花’青草的芬芳,卻沒有那熟悉的冷意。

如果不是我趕走他,他一定默默守護在我的周圍,當我孤寂冰冷時,就可以靠在他的懷裏尋求安慰和溫暖。

可是,他走了,我把一切遷怒於他,遷怒於他對他主上的忠誠,導致我的受傷。

如果他在,是不是就有個‘胸’膛讓我依偎?是不是就有雙手臂將我擁抱?可是,他不在,我在這個冷寂的夜裏,隻有一個人抱緊自己的身體,‘舔’舐著身上千瘡百孔的傷口。

不知難過了多久,才昏昏沉沉睡去,耳邊仿佛聽見小雨的歎息。

醒來時,天‘色’剛亮,太陽還未升起,東方一片魚肚白,天地萬物還是安睡中。

晨風吹來,有些涼,我的頭腦是這幾日來最清醒的,‘藥’王爺爺靠在粗壯的樹幹上睡得像個孩子。

等到旭日東升,朝霞滿天時,‘藥’王爺爺終於醒了過來,我們一行人踏上了通往中都的官道。

‘藥’王爺爺一坐進馬車裏,便昏昏‘欲’睡,我讓他枕著我的‘腿’睡下,我們和魑爸爸相約在中都見麵,相信他已經趕到中都了吧?

經過一夜悲痛的我已完全接受眸‘色’可以轉變的事實,紫眸變幻藍眸證據確鑿,**也是可以製成的,那麽最後一個疑問,為什麽我可以同時看到兩個雲天?

我記得那日和夜一起去石室的時候,躺在石室裏的的確是雲天,跟在我身邊的也的確是夜,到底什麽地方出錯了?

難道夜真可以找到和雲天一模一樣的人?我看到的雲天是替身?這世上真有如此相似之人嗎?

想了許久也沒有頭緒,便不再多想。

趕了三天路,終於抵達中都,剛到達城‘門’口,便見到魑爸爸和淩哥哥等在那裏,望著我們來的方向眼睛都快望穿了。

“蘇蘇——”一看到我的馬車,淩哥哥馬上迎了上來,扶我下了馬車。

“師傅!”魑爸爸看到頭發淩‘亂’的‘藥’王爺爺,馬上衝上去緊緊握住他枯瘦的手,“師傅,你這些年去哪了?徒兒怎麽也找不到你……”

“爺爺腦部受過重創,如今像個癡兒一般,魑爸爸……”我沒有說下去,在給魑爸爸的飛鴿傳書中我也提到過爺爺的病情,想必他是知道的,見他眼眶紅紅,嫵媚絕美的臉籠上了重重憂愁,我也不由得心酸起來。

“蘇蘇一路辛苦了!”忽而像想起什麽,淩哥哥馬上後退三步,彎腰行禮,“風雲國皇太子楚淩參見‘女’皇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皺了皺眉,語氣不悅,“太子殿下如果要這樣生疏,那以後都這樣吧!”

說完,不再看他一眼,拂袖而去。

淩哥哥沒想到我的反應如此之大,當場愣在原地,反應過來,才疾跑幾步,跟上我,語氣歉疚,“蘇蘇,我隻是遵照兩國禮儀而已……”

淩哥哥說得的確在理,他以皇太子的身份參見我,確實是兩國禮儀,如果他不這樣,說不定會被別有用心的人說成對我不尊,我停下急匆匆的腳步,看著灰‘蒙’‘蒙’的天空,長歎一聲,自己這是怎麽了?心裏不開心,就要遷怒於淩哥哥嗎?我蘇蘇什麽時候成了如此不冷靜不自持的人了?

轉過臉來衝淩哥哥淺淺一笑,歉疚道,“對不起,淩哥哥,多日趕路,蘇蘇有些累了,所以衝你發火,你別怪蘇蘇。”

“怎麽會怪你呢?”淩哥哥微微一笑,緊緊握住我的手,“蘇蘇是住宮裏去還是……”

“不去宮裏了!宮裏多有不便,還是住在王府吧!”

淩哥哥也不再堅持,一行人來到當年先皇賜給風爸爸的桀王府。

因此行相當於微服出訪,並未通知什麽人,所以隻有風雲皇族知道我的到來,到了桀王府後,便聽到管家回報說老太爺老爺夫人和少爺來了。

管家口裏的老太爺老爺便是娘親在這個時空的爹爹蘇宰相,大哥蘇飄影,也就是我的外公和舅舅舅母,還有表哥蘇逸。

剛迎出大廳,便看到靈兒舅母風風火火的走了過來,抓住我的手四下張望,“咦,蘇蘇,怎麽就你回來了,柔兒那丫頭呢?”

“蘇蘇直接從烈焰過來,所以未曾通知娘親。加上路途遙遠,爹爹們也不舍得娘親旅途勞累。”

其實,五位爸爸知我奪天下之意,魑爸爸要來和我會合,為‘藥’王爺爺診治,其他四位爸爸一定在南城籌劃一切了,又豈會讓娘親來中都涉險?

“蘇蘇見過外祖父,舅舅,舅母!”我盈盈行了一禮。

“老臣參見‘女’皇陛下!”

“臣參見‘女’皇陛下!”外公和舅舅向我行禮,我忙攙扶他們起來,倒是舅母大大咧咧一直握著我的手,沒有跪拜,蘇逸表哥一直站在邊上,眼神飄忽,似乎有心事。

把他們迎進大廳,吩咐婢‘女’上茶,淩哥哥一直在我身旁,寸步不離,外公和舅舅本來要給他行禮的,被他婉拒了,說隻是家人相聚,不必理那些繁瑣禮儀。

用過茶後,一家人說了些話,外公又叮囑好一些,讓我有空就去看看外婆,靈兒舅母也讓我好好休息,他們三人輪番叮嚀一番,才依依不舍的回宰相府。

“蘇蘇表妹——”蘇逸表哥看著我,遲疑道,似乎有話想和我說,我忙說道,“逸表哥,蘇蘇好些日子沒來中都了,你就陪陪蘇蘇吧!”

外公看了一眼逸表哥,點了點頭,“既然蘇蘇妹妹開口了,你就陪她到處玩玩,可要注意保護表妹。”

逸表哥點了點頭,外公慈愛的看我一眼,才在舅舅舅母的陪伴下往‘門’口走去。

走到‘門’口,舅母像想起什麽似的,回過頭來大聲說道:“蘇蘇,晚上回家吃飯!外祖母可想你了!記得哦!”

我點了點頭。

家,多麽溫暖溫馨的一個詞!每每想起,心便被幸福和滿足充滿,爹爹們,娘親,陌兒,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逸表哥,還有明銳哥哥,宇哥哥,他們都是我的家人。

我最愛的家人!我不知道,若我想爭奪的天下與他們起了衝突,我會選誰?是天下還是家人?是權力還是親情?

當愛恨相雜,是愛感化了恨,還是恨毀滅了愛?

“妹妹——”逸表哥看著淩哥哥‘欲’言又止,淩哥哥何等聰慧之人,馬上笑道,“蘇蘇,這桀王府的景‘色’我還未細細觀賞呢,我且先去欣賞一番,就不陪你了。”

他說完,撩起長袍,‘挺’拔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門’外。

“逸表哥有什麽話要‘私’下對蘇蘇說?”

他走到‘門’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院子裏,確定無人偷聽,才折回來神情凝重的看著我,刻意壓低了聲音。

我見他如此謹慎的模樣,難道他有什麽重大隱情要告訴我嗎?

我把能想到的都想了一遍,萬萬沒想到他竟問了我這樣一句話,“表妹,你認識一個叫修羅的‘女’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