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早有太監先去將軍府通知‘女’皇陛下要駕臨將軍府,所以,當我的轎子到達將軍府‘門’口,早等在‘門’口的南宮駿便迎了上來。
“參見陛下!”
見我乘轎子而不是龍攆,南宮知道我是微服出宮,定不願被人知道,所以南宮便未下跪,隻是如見平常人一樣施了禮。
“到書房去!”
他忙領著我一路去了書房,剛坐下,便見到莫瑩端了剛沏好的熱茶進來。
“陛下,請用茶!”
“下去歇息吧!”南宮對莫瑩如今是溫柔了許多。
莫瑩溫柔一笑,一臉母‘性’光輝,一手拿著茶盞,一手扶著腰部,她如今已有五個月身孕,小腹已經凸起。
我接茶時,探上她的手腕,她麵‘露’驚訝,剛想‘抽’回手,見到南宮駿示意她安心的眼神,便放心任我握著。
聽了片刻,對南宮笑道,“南宮兄快幫兒子想個好名字吧!”
“陛下的意思是,瑩兒這胎懷的是兒子?”南宮駿‘激’動不已,我點了點頭,他更是笑得合不攏嘴,‘激’動的抱起瑩兒轉了兩圈,在瑩兒的抗議中,才把她放下來,狠狠在瑩兒俏麗的臉蛋上親了兩口,如今的他,生活幸福美滿,我對他的虧欠,總算少了些。
“陛下和夫君還有要事商議,妾身先告退了!”
“注意歇著,那些事讓下人做去……”
“知道了,夫君。”瑩兒盈盈一笑,欠身施了一禮,退了出去。
書房裏陷入靜寂,南宮一臉滿足的笑,而我,心裏卻一片黯然,身為‘女’子,生兒育‘女’,本是天經地義的事,於我,卻成了奢望。
“陛下,不顧大雪來將軍府,一定有要事在身,陛下請說,臣一定竭盡全力為陛下辦妥!”
我知道他和紀如風一樣忠誠,不僅忠於我,還忠於天下,忠於黎民蒼生。
從袖子裏拿出半塊金‘色’虎符,虎符的邊緣呈流線型,“這是虎符,集齊兩塊可以調動全天下的兵馬,這一塊‘交’與愛卿!”
在他震驚‘激’動的目光中,我把虎符放在他的手心裏,看著書房中的華湘地圖,低歎一聲,“天下將要易主,朕希望愛卿無論新帝是誰,都要像擁護朕一樣擁護他,萬不可因為朕的離去,對他心生怨恨,起兵造反!”
“陛下——”他正想問什麽,我擺了擺手,止住他的問話,繼續說道,“愛卿不要問朕為何退位,也不要問新帝是誰,隻需要一如既往的輔佐新帝,護佑江山穩固,即可!”
他和紀如風一樣了解我,知道我不會說的事,怎麽問也不會說,雖然滿腔疑問,卻不再多問,點了點頭,“臣謹遵陛下旨意!定會全心全意輔佐新帝,絕不負陛下所托!”
“這虎符總共是一塊,一分為二,就成了兩塊,一塊在愛卿手上,若有人要求愛卿調動兵馬,一定要查看他是否有可以與愛卿手上虎符相合的另外半塊虎符,如果沒有,無論是誰,均不可動一兵一馬!若有,愛卿可聽從他調遣,即便舉全國之力,也不須絲毫猶豫!”
“臣謹記!”
“記住了,無論是誰,沒有另外半塊虎符,絕不可動一兵一卒!無論是誰!”
我特意加重無論是誰這四個字,他看著我,眸裏閃動聰慧明了的目光,沉聲道,“陛下請放心,臣謹記!即便是陛下,若無另外半塊虎符,臣也不會動一兵一卒!”
我滿意的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看著對方,目光裏信任與重托緩緩流動,他,南宮駿,是我蘇蘇‘女’帝的知己好友!
文有紀如風,武有南宮駿,我何懼天下被顛覆?
又從袖中拿出一個小小的錦盒,重重‘交’托到他手裏。
“陛下,這是——”
“朕怕新帝萬一不能容你和紀先生,所以各為你們留了一道保命符,保你的密旨在紀先生手裏,你手上的便是保先生的密旨!”
“陛下——”他眼眶頓時紅了,他沒想到,我會如此為他二人著想,其實,說我沒有半點‘私’心,那是不可能的,紀如風和南宮駿被譽為華湘的兩顆夜明珠,我保他二人,一,保住了華湘的江山不被歹人顛覆,二,如果他再次有負於我,或者禍‘亂’朝綱,魚‘肉’百姓,將天下‘弄’得烏煙瘴氣,那我便可借南宮駿和紀如風的力量,廢了他的帝位!
雲天,我可以給你天下,若你對不起天下,我也可以奪回天下!
兵權掌控在南宮手上,他手裏隻有半塊虎符,另半塊自然是在我的手中,以防萬一。
“天‘色’已晚,大雪路滑,朕要回宮了!”說著,拿起架上的銀狐披風,正要穿上,他走過來,默默為我係好披風的帶子,眼眶紅紅的,我知他舍不得我,可是,不舍的話隻能憋在心裏。
南宮送我到了‘門’口,又小心翼翼的扶我上了軟轎,一遍遍的吩咐轎夫小心一點,我笑他怎麽比老‘婦’人還囉嗦,他隻是紅著眼眶說陛下的安危是最重要的,多說幾遍才能放心。
轎夫抬起軟轎,走向回宮的路上,鋪滿積雪的路上印下了數行腳印,掀起轎簾,仍看到他一動不動的凝視著我離開的方向,大雪灑落在他肩上,他一身雪白,仿佛成了雪人。
放下轎簾,想起離開時倆人之間的對話。
“南宮,你幸福嗎?”
“臣……幸福!”
“那陛下……幸福嗎?”
“天下人幸福,朕就幸福!”
“臣一定力保天下人幸福,因為,臣最希望陛下幸福!”
南宮,紀如風,這天下,就‘交’托給你們了!
轎子剛到宮‘門’口,就被人攔住,正疑‘惑’時,轎簾被掀開,淩哥哥溫柔俊美的臉和影英俊‘逼’人的臉雙雙出現在我眼前。
“蘇蘇去哪了?也不說一聲,可急壞我和影了!”淩哥哥一看到我,便溫柔的嗔怪道。
我剛下軟轎,便被影強壯的手臂一撈,乖乖落入他的懷中,我在他溫暖如火的懷裏抬起臉,衝一臉擔憂的他微笑,“我沒事!隻是去了一趟將軍府找南宮駿聊一聊家常!”
“嗯。”影低低應了聲,低下頭‘吻’著我的臉。
“好了,別在這親親我我了!先回宮吧!”淩哥哥微笑道,走過來把我的另一隻手握在手裏,兩人一左一右護著我,往寢宮走去。
進了寢宮,淩哥哥便吩咐宮‘女’倒熱茶來給我暖暖身子,影不發一言拿了手爐放在我手上。
我看著一身華服的淩哥哥,他一向養尊處優,生活極其華貴優雅,離了皇宮,他恐怕活得不自在吧?再看向影,入宮這麽久了,他還是一如往日的冷毅,衣著樸素簡單,絲毫未因皇宮的奢華而改變。
該帶誰走,該留下誰,我心裏已經明了。
“這是今年剛進貢的雪海雲尖,香氣撲鼻,碧綠通透,果然是茶之上品,若沒了這好茶,日子可怎麽過?”淩哥哥笑著,端了一杯剛沏好的雪海雲尖遞到我麵前,“蘇蘇,嚐一口,一定讓你餘香饒舌,三日不絕!”
我搖了搖頭,淩哥哥正想勸我,屋外有宮‘女’稟報,說縈清公主來看望淩王爺,淩哥哥笑了笑,“這丫頭八成是為那事來的,蘇蘇,你等我一會,回來我給你說件事。”
“什麽事?現在說不成嗎?”
“我還得聽聽那丫頭的口氣,反正是喜事好事!蘇蘇就等我回來罷!”說完,披上狐裘大步出‘門’去。
淩哥哥一走,我馬上遣退所有宮‘女’太監,在影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他聽了,驚訝又欣喜,說了聲我馬上去辦,就出‘門’去,剛走出‘門’口,又折了回來,在我臉上親了一口,這才出‘門’去。
我一個人來到禦書房,遣退所有宮‘女’太監,坐在龍椅上開始想著接下來會發生的事。
今天是半年期限的最後一天,若沒有猜錯,今夜,他一定會來。
夜‘色’漸深,禦書房四周靜寂無聲,熟悉的梨‘花’清香夾雜著獨一無二的‘藥’香由遠及近飄來。
我微微一笑,他還是來了,他還是舍不得天下。
‘門’被一股勁風吹開,他修長‘挺’拔的身影出現在禦書房,肩上灑落著點點白雪和紅‘豔’梅‘花’,嚴冬的寒風呼嘯而入,吹在我的臉上,一片冰冷,如我的心,冷得刺骨。
我們誰也沒開口,靜靜的看著對方,今夜,有可能是我和他最後一次見麵吧?如此也好,再不相見,就不會再想起,亦不會再日日心痛,夜夜悲涼。
“你來了……”
“我來了……”
我們同時開口,默契得如同多年的戀人,戀人?我自嘲的笑了笑,看向他,“宮主來得可真準時,不早不晚,正好是半年期限的這一天。”
“我……”
“你……隻想要天下嗎?”
最後一次,我要讓自己徹底死心,案幾上放著我剛擬好的禪位詔書。
我是天下最傻的傻瓜,明知他不愛我,卻偏偏陷得那麽深,拒絕不了他的任何要求,癡人如我,是最可笑的吧?
燭火閃耀,他眸裏的光芒比燭火更閃爍不定,他似乎在遲疑,似乎在思考,你真的隻想要天下嗎?雲天!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聽到他低沉的回答,“是!”
我心裏最後一絲希望化為泡影,心,一瞬間便跌入看不到底的深淵,原來我於他,真的隻是一顆棋子,悲涼哀傷至此,閉上眼,聽到最後一顆眼淚滴落心底,一點點的讓我的心,如冰雪覆蓋般冰冷刺骨。
“若你真的想要這江山,我便給你罷,雲天。”
最後兩個字很輕很輕,像要隨風飄走,他聽得清清楚楚,待反應過來時,那抹纖秀的身影已如風般消失在空‘**’‘**’的禦書房裏。
留給他的隻是一室悲涼的幽香,和隨風飄落的歎息,以及在風裏飄舞的一張素白的薛濤箋。
夜攤開手掌,接住那一張輕輕飛舞的薛濤箋,正是那日他離開梨‘花’林時留給她的那首詩。
今日辭卿去,不敢讓卿知,恐卿傷別離,淚落將紙濕,三月人已去,五月為歸期,日日複念想,再盼相見時。
三月人已去,五月為歸期,他誤了歸期,負了她。
紙是幹的,可是字跡已模糊不清,像是誰夜夜看著信箋,夜夜無聲落淚,將字跡浸濕,所以模糊不清。
夜,靜寂無聲,誰的心事在蒼茫的夜裏,如絲般纏繞著誰痛楚的心?
高高的琉璃瓦上飄來悲涼的歌聲,聰慧如她其實早已看穿一切,看穿他的計謀,看穿他的欺騙,卻放縱著他,因為深愛,所以不忍,甚至放縱他奪了自己的天下,也隻是沉默。
淒涼哀傷的歌聲飄‘**’在靜寂的夜空中,久久回‘**’,寒風呼嘯,雪‘花’飄落,大地白茫茫的一片,如誰漫無目的的思緒。
皇宮裏空曠冷寂,他把自己鎖在這裏,這裏沒有她的溫柔,沒有她的溫暖,沒有她的笑容和似水柔情,隻有冷寂,死一般的冷寂。
他隻記得最後一句,清清楚楚,仿佛像刀一樣,一個字,一柄刀,一遍又一遍割著他的心,他是不是錯過了什麽最珍貴的東西?
擁有過牽手分手太多理由
伊人去淚水留
擁有笑過哭過太多理由
愛已經腐朽……
伊人去,淚水流……而愛,早已經腐朽,如冬日頹敗的‘花’朵,凋零成泥……他們再也回不去了……
悲涼的歌聲漸漸遠去,夜奔出禦書房,掠向高高的琉璃瓦,那裏早已空無一人,獨留下一尾焦尾琴。
琴弦已斷,如誰的心事愛戀全被拋下。
她,真的放棄了他!
他,得到了天下,卻輸了她!
幽靜無人的街道上,噠噠的馬蹄聲劃破了深夜的寂靜,一輛簡潔雅致的馬車,飛速行駛在街上,往城‘門’口奔去,駕車的是一位英俊冷峻的男子。
“站住!現在已是子時三刻,不能出城!要出城明天辰時再來!”城‘門’官大聲吆喝道。
男子拿出一枚金‘色’令牌,往城‘門’官眼前一亮。
“原來是宮裏的大人要出城辦事,馬上開城‘門’!”
厚重的鐵‘門’緩緩打開,男子揚起馬鞭狠狠‘抽’在馬背上,馬兒長嘶一聲,撒開四蹄,飛快奔出城‘門’。
馬車駛過的地方,皚皚白雪上躺著一枚黃燦燦的金‘色’令牌。
“大人,大人,您的令牌掉了……”
城‘門’官大聲叫道,那遠去的馬車竟似沒聽到似的,漸漸隱沒在蒼茫的夜‘色’裏。
“等大人回宮再還給他好了……”城‘門’官小心翼翼的把令牌放進懷裏。
雪,越下越大,夜,寂寥蒼茫。